“禮送去蔣府了吧,四姐姐可說了什么?”
析秋將敏哥兒送去學堂,從太夫人處回來,春柳已經自蔣府回府,聽析秋問起她答道:“四姑奶奶說不過小生辰,還勞煩您記得。”說著一頓又道:“四姑奶奶還問您,今兒可回家去吃午飯。”
京城中二月二這一日,新嫁的女兒和女婿要回娘家去吃午飯,漸漸的這些習俗也淡了些,各家有事也有不回去的,所以析秋并未放在心上。
“知道了。”析秋淡淡說著:“可見到蔣老夫人了?”
春柳想了想回道:“見到了,奴婢去時四姑奶奶正和將老夫人在院子里散步,不過瞧著四姑奶奶臉色不大好。”她瞧見蔣府院子里種了許多花草,一看便是新種上去的,土也新翻的。
析秋聽著擰了擰眉頭,蔣士林知道佟析硯有花粉過敏,怎么還在院子里種了花?
“奴婢走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佟府的馬車了,像是房媽媽也去了。”
佟析硯生辰,大太太讓房媽媽過去也在情理之中。
析秋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等中午敏哥兒回來,和敏哥兒一起去太夫人房里吃了龍須面后,下午鄒伯昌和朱三成各自從莊子里來了信,鄒伯昌說是山東那邊的地勢太高,劉管事去瞧了,說是等年底可以種些棉花或者番薯一些耐旱的莊稼,目前地里的苞米長勢還算不錯。
通州那邊暫時也沒有太多特別的,到是朱三成讓他有些意外,不過幾日的功夫和旁邊錦鄉侯府莊子里的管事認識了!
析秋依舊研究《四民月令》上的農作物,她常常在想,種植上或許也講究天份,這些東西她便是記住,想必實踐起來就是照本宣科也未必能做得好!
她嘆氣,放了手里的書想到佟敏之,縣試在即也不知他準備的如何,心里想著第二日待敏哥兒去了學堂便辭了太夫人回了一趟佟府,大老爺從永州寫信回來,說是三月初動身回來,信里囑咐佟敏之認真考,不要有心理負擔,佟慎之也常常晚上與他秉燭長談,夏姨娘緊張的日日在佛前燒香拜佛,連江氏不由生出緊張來,日日和江夫人商量著給讓廚房給佟敏之換著花樣做菜。
析秋瞧著心里微安,吃了午飯便回了府里。
過了兩日,蕭四郎自衙門回來,天益在門口迎他,跟在身后回道:“四爺,張醫女已經在通州了,說是明天就能到。”說完,遞了一封信給蕭四郎:“小人今兒一早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去接了。”
蕭四郎淡淡接過信拆開掃了一眼,看到里面的內容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沒想到她們見過一面,竟還生出情分來了。”
天益沒聽懂蕭四郎的話,歪頭想了想又道:“等人到了,小人是直接送去胡府,還是”
蕭四郎將信還給天益,大步往內院走,邊走邊道:“先將人領到府里來,她要見一見夫人。”說著一頓又道:“胡府那邊你去辦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滿足了便是,其它的事不用告訴我。”
天益點頭應是,又道:“藤家大爺又遞了帖子,五爺今兒也來過您看?”
蕭四郎想也不想的揮手道:“告訴他們該說的話我已經言盡,無需再見!”
“明白了!”天益便在二門口的儀門處停了腳步。
蕭四郎進了院內,便看到一群丫頭婆子圍在院子里,析秋帶著敏哥兒正在院子的地上畫什么,兩個人蹲在地上小聲說笑,就聽析秋道:“身體也要適當鍛煉了才是,你要多和你父親學學,他便是有武藝在身,也每日早起練劍強身健體。”
聽到析秋夸他,蕭四郎嘴角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析秋說完,就拍著手站了起來,敏哥兒垂著臉站在她身邊一臉被強迫的樣子,二銓就躲在一遍好奇的看著地上。
蕭四郎的目光也落在地上,就見平整的青石磚上,用白色的石粉畫了許多小格子,格子的頂端又畫了一個像屋頂一樣格子的,里面放了塊石子
蕭四郎在穿堂站定,目含暖意的看著他們母子。
“單腿跳!”析秋拉著敏哥兒:“你來試試。”
敏哥兒不動,析秋就指著二銓道:“二銓,你來做做示范。”
二銓聽令,就將衣擺塞進腰帶里,提著左腿就自最下方的左邊的格子一步一步的去跳,一直道屋頂上再轉了身小心的踢著石子,又重新一路回到起點。
蕭四郎挑眉,這又是什么新鮮玩法。
析秋一臉認真的看著敏哥兒:“快試試!”
敏哥兒求救似得的去看春柳,又去看自己的奶娘,無一例外大家都轉開眼,敏哥兒就擰著短短的眉頭,勉為其難提著腿去跳,因為年紀太小跳了幾次就歪在一邊放了腳,析秋便會在一邊道:“重新回到原點再重新開始。”
蕭四郎總算明白,析秋是想培養敏哥兒童趣,讓他多些孩童的單純,順便強健身體。
這樣的游戲他挑了挑,頗有些不以為然。
敏哥兒苦惱的站著,看著析秋,不明白嫡母怎么會想到這樣游戲讓他玩,他又不是鑫哥兒,他還有幾張紙的字沒有寫完,先生讓抄的課文也沒有抄齊。
“母親!”敏哥兒滿臉不樂意的道:“我還有事,不想玩了。”
析秋聽著便是一愣,這是敏哥兒第一次在她面前,發表自己的意見。
敏哥兒看到她的表情,隨即也是怔住,驚覺自己的態度有些不對,就緊張的朝后縮了半步,又想到析秋一向脾氣好從未真的斥責過他,想到這里退后的半步又收了回來。
站在哪里與析秋對視,半分不讓!
析秋笑了起來,突然蹲下來在敏哥兒臉上親了一記,笑著道:“那明日早上早點起來,繞著院子跑五圈,若是你答應了,我現在就放你回去練字。”
敏哥兒已經適應了她的親昵,甚至連臉頰濕濕的印記都沒有去擦,只是擰了眉頭點頭道:“三圈可不可以?”
竟然學會討價還價還價了,析秋眉頭一挑。
正要說話之時,忽然身后有道沉沉的嗓音響了起來:“母親說什么便是什么,何時竟學會頂嘴了!”
敏哥兒聽到聲音,便本能身體一縮,腳步一拐竟是躲倒了析秋的身后,探了頭,又驚覺自己的反應不對,才站了出來恭恭敬敬的垂著頭,抱拳行禮喊道:“父親!”
他身后的奶娘看著敏哥兒,眼角漸漸濕潤,自敏哥兒出生她便從奶子府里簽了文書到侯府里來,一日一日看著他長大,敏哥兒的性格她比誰都清楚,看著對誰都恭恭敬敬,可對誰都存著戒心!
可是自從四夫人進府里,她幾乎能一日日看到敏哥兒的變化,直到剛才敏哥兒和析秋“頂嘴”,又躲在她身后奶娘知道,敏哥兒不但在心理上接受了析秋,而且相比較以前的戒備自閉,此刻已經多了許多孩童的天真和小性子。
奶娘飛快的擦了眼淚,笑了起來!
這些正是析秋想要給敏哥兒的,她遮住敏哥兒,笑著朝蕭四郎行了禮,喊道:“四爺!”又道:“四爺還沒吃飯吧,飯已經擺好了正等著您回來呢。”
說著很自然的牽著敏哥兒側身站在了一邊,又吩咐春柳:“給四爺打水去。”
把蕭四郎的話題給帶過去了。
敏哥兒松了口氣,小手緊緊抓著析秋的手指。
蕭四郎看著母子兩人配合默契,析秋護犢子的樣子,不由又氣又好笑,心里直搖頭卻又舍不得說什么,只得當自己什么也沒有說,轉身進了房里。
析秋就低頭去看敏哥兒,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
敏哥兒癟了癟嘴,抓著析秋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一家三口圍著桌子吃飯,奶娘站在敏哥兒身后布菜,就偷偷去看蕭四郎的面色,見他沒有生氣不由暗暗松了口氣,又感激的去看析秋。
三個人吃完,便又移到暖閣里去喝茶。
敏哥兒坐在析秋身邊,析秋便問他:“今兒先生都教了什么?”敏哥兒答道:“依舊在講《千字文》,學了第九十三句,仁慈隱惻,造次弗離”敏哥兒按照每日析秋的習慣,將這兩句按照宋先生解析的復述一遍,又加了自己的理解。
析秋點了點頭正要說話,蕭四郎卻是端了茶問道:“外受傅訓,入奉母儀,何解?”此兩句乃是千字文第八十五句,敏哥兒已經學過!
析秋聽著暗暗嘆了口氣。
就見敏哥兒神色一怔,垂著頭一字一句的回道:“在外聽從師長的教誨,在家遵守母親的訓導。”
還是將剛剛的話題重新給揪出來了。
蕭四郎便面無表情的,淡淡的出聲道:“可知自己錯在哪里?”
“知道。”敏哥兒垂著頭,從炕上滑了下來,畢恭畢敬的朝析秋行了大禮,音帶歉意的道:“孩兒錯了,請母親責罰!”
析秋怕敏哥兒難堪,又不能駁了蕭四郎的話,便笑著點頭道:“敏哥兒知錯便好,母親并未生氣!”
蕭四郎卻是沉著臉道:“回去將這兩句抄十遍,明日一早交給你母親。”
敏哥兒垂著頭應道:“是!”說著又朝析秋行了禮,退了出去。
等敏哥兒出去,析秋就笑著和蕭四郎道:“四爺,他年紀還小,您這樣會嚇著他的。”
蕭四郎不以為然,但卻沒有開口反駁。
析秋又道:“四爺一定是想說,您這樣的年紀時,已經跟著師傅學武,不分晝夜打拳練劍,敏哥兒這樣的已經算是溫室里養成的,是不是?”
蕭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眉頭挑了挑,沒有說話。
“四爺!”析秋語氣柔和一些,笑著道:“四爺這么想也沒有錯,可敏哥兒不同于別的孩子,他很敏感也很早熟,您若是板著臉責罰他,換成別的孩子許是哭鬧一場便忘了,可是他很可能一直記在心里,漸漸的就越加的孤僻了!”析秋說完,就轉坐到蕭四郎對面,看著他。
蕭四郎低頭喝了口茶,沉默了半晌,才道:“知道了!”
點到為止,析秋隨即轉了話題,求蕭四郎辦事:“妾身能不能求四爺一件事?”
一改方才的態度,臉上掛上了笑容。
蕭四郎心里頓時五內服帖起來,看向她挑了挑眉頭:“嗯?”
析秋剛剛的“教育”就變的理所當然!
“妾身想讓四爺派人查一查,通州周府是什么人家。”是她隔壁莊子的主人,既然大家莊子相鄰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了解清楚朱三成在那邊做事心里也有些底。
不過這件事若真要做,并非需要去求蕭四郎,她的途徑很多。
蕭四郎點了點頭,回道:“明兒讓天誠去查,有消息告訴你。”
析秋笑了起來,看著蕭四郎道:“謝謝四爺!”
蕭四郎長長的丹鳳眼一瞇,看著滿臉笑容的析秋,大大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他面色軟了下來笑著道:“明日會有老朋友來拜訪,你招待吧。”
這一次換析秋愣住,她和蕭四郎朋友交集不多,她也沒有認識什么人,便疑惑道:“朋友?什么朋友?”
“張醫女。”蕭四郎淡淡的道:“明日來京城,說是想見你。”
析秋詫異,脫口問道:“張醫女?”想了想又道:“就是當初去府里給妾身治病的那位張醫女?”
蕭四郎點頭。
“妾身知道了。”析秋點了點頭想道:“四爺可有什么吩咐?”
蕭四郎搖頭:“你看著辦吧,她雖看著為人冷漠,但若是熟絡后頗好相處。”說著一頓又想到應該給析秋大致說一下張醫女的身份:“張先生一脈單傳,張醫女便是他兒媳,幾年張公子死于意外,她便守了寡,張先生憐她獨自一人,又對醫術頗有天份,便違背世俗收了她做衣缽傳人”說著一頓:“這幾年她一直游歷各處,很少回來。”
析秋點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的樣子,蕭四郎好像對張醫女頗為推崇,她也不由對她生出好奇來,腦中浮現出那一日見到她的樣子,清清淡淡的氣質高貴,看人時眼神很純凈不含有任何的評判和功利。
她笑道:“妾身還未多謝四爺呢。”蕭四郎聽著一愣,就聽析秋道:“若非四爺相助,妾身當時的病怎么會那么容易就好,雖要謝張醫女,但更是要謝謝四爺才是。”
蕭四郎唇角勾唇一抹笑容來,絲毫不奇怪她早就知道是自己請張醫女相助于她的事,只道:“夫人的病那樣重,為夫相助自是應該,不用客氣。”
析秋掩袖笑了起來,支著雙頰目光怔怔的看著他。
許久,蕭四郎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干咳一聲問道:“作甚?”
析秋就笑著道:“比起張醫女,四爺才是懸壺濟世,菩薩心腸且又手眼通天的能掐會算的善人半仙呢。”
蕭四郎看著她面帶促狹,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刮了析秋的鼻子,笑著:“小丫頭!”
析秋看著他,心里微暖。
等蕭四郎去梳洗,析秋便出來門去了敏哥兒房里,敏哥兒正板板正正的坐在書桌后,一筆一劃的在抄蕭四郎交代的“作業”,見析秋進來他放了筆朝析秋行了禮,喊道:“母親!”又道:“還差兩遍便就可以了。”
奶娘退在了一邊,敏哥兒身邊的小丫頭冬靈去給析秋沏茶。
析秋看到桌上平平整整的放著一疊寫好的宣紙,笑著摸著他的頭道:“寫完就早些睡吧,否則明兒上課可就沒了精神了。”
敏哥兒卻搖著頭道:“先生交代的功課還未做。”
“那你快寫!”析秋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讓春柳回去將繡花繃子拿了過來:“我在這里坐會兒。”
敏哥兒回頭看了析秋一眼,想了想便又重新坐了下來,拿了筆認真去寫字。
析秋就坐在他身側,拿了針線在燭光下給敏哥兒做短卦,自她進府后蕭四郎和敏哥兒的貼身衣裳就不曾經外人的手,皆是她一針一線做出來的。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剩下燭火跳動的聲音,奶娘和冬靈幾人悄悄退了出去。
待敏哥兒做完先生布置的功課放了筆,這才恍然想起來析秋還在坐在身邊,他回頭看向正靠在一邊的析秋,見她就那樣安靜的坐著,纖長的手指捏著針,穿線的動作精細優雅,眉眼嫻靜溫柔,在昏黃的燭光仿佛帶著一股暖意
敏哥兒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衣服上,垂在身側的手便握成了拳頭。
“母親!”敏哥兒輕輕喊道:“我做完了!”
析秋放下針線,揉著發酸的脖子笑著道:“嗯,那早些去睡吧,時辰不早了。”說著也站了起來,將衣裳交給春柳:“我也回去了。”
只是來陪他做功課而已。
敏哥兒忽然道:“母親!”又走了兩步和析秋并肩:“孩兒送您回去。”
析秋眉梢一挑,笑著道:“好啊。”敏哥兒就笑著去看析秋的手指,目光閃了閃便抬手主動牽了析秋的手。
析秋一愣,隨即嘴角露出笑容來。
蕭四郎靠在床頭拿著析秋常看的書隨意翻著,見她進來就悠悠的拿了枕頭的下的懷表看了一眼,析秋笑看了他一眼,便直接進了凈房,等她出來時蕭四郎依舊靠在哪里翻著書。
析秋笑著道:“四爺怎么還不休息!”早朝是寅正開始約莫早上三點鐘,而蕭四郎丑時就要起床。
蕭四郎沒有動,析秋就只能從床腳爬進床里間,蕭四郎便目含笑意的看著她,待她進了被子里便挑著眉頭道:“敏哥兒睡了?”語氣里頗有些酸味兒。
析秋忍住笑,點頭道:“嗯,睡了!”說完,就滑進被子里裹住自己,閉上了眼睛。
蕭四郎盯著她的面容,目光微閃,便隨手熄了宮燈!
黑暗中就聽到析秋驚呼一聲,嗔道:“四爺”蕭四郎就悶悶的道:“為夫累了,還不服侍為夫”
析秋就歪在他的懷里咯咯的笑了起來:“四爺要如何伺候。”
蕭四郎就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胳膊很酸,腿也很酸”
析秋就摸著去給蕭四郎捏胳膊:“輕重四爺可還滿意?”
“嗯。”蕭四郎滿意的哼了一聲,便語含笑意道:“為夫幫夫人捏一捏。”
析秋忙擺著手往被子里縮:“不用,妾身福薄受不得受不得!”
蕭四郎不依,便順著胳膊一直捏下去
析秋咯咯笑著左右去躲,蕭四郎的拿捏的姿勢就漸漸變成了撫摸
第二日一早,析秋送走蕭四郎回房,就見敏哥兒已經梳洗好站在房里等她,她納悶道:“怎么起的這么早?”
敏哥兒就將昨晚抄的東西交給她,又道:“母親說要繞著院子跑五圈,孩兒現在便去跑!”
昨天還說三圈,現在卻聽令執行了,析秋贊賞的點頭道:“好,讓二銓陪著你。”
敏哥兒果真圍著院子去跑,析秋便站在廊下看著他,院子不大不過因為年紀的關系,敏哥兒兩圈下來還是有些氣喘吁吁,析秋讓奶娘去打了熱水備好,待敏哥兒跑完便帶著他去擦了身子換了衣裳。
兩人坐著吃了早飯,析秋問道:“累不累!”
敏哥兒很誠實的點頭道:“累!”析秋回道:“堅持些日子就好了。”
敏哥兒沒有再說話,便拿了書包和二銓一起出了門。
等中午歇了午覺,春柳便進來稟道:“張醫女到了!”
析秋聽了忙迎了出去,就見穿堂里一位穿著白色褙子,清淡的仿若一朵出世白蓮的女子緩緩走來,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卻異常的柔和,析秋過去笑著道:“您來了。”
張醫女笑著道:“受人之托來京城辦事,聽說六小姐與四爺已成親,便向來道喜!”說著,從身后跟著的女童手里拿了個包袱出來遞給析秋:“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析秋收了交給春柳,笑道:“您能來已是蓬蓽生輝,何必客氣。”兩人說著進了門,析秋將張醫女讓在炕上坐下,吩咐春雁去泡茶。
“上次的事情得虧與您相助,一直也不得機會謝您。”析秋笑道。
張醫女擺手道:“我也是受四爺之托行事,不過也是夫人機智,否則單我一人也不成。”說著,兩人相視一笑。
析秋問道:“張醫女此次來京城是定居還是暫住?”
“我閨名靜柳,娘家姓阮。夫人喚我名諱即可。”
析秋聽著便笑著點頭,想到她姓阮不知和錦鄉侯有什么關系。
阮靜柳道:“我在江南待了半年之久,覺得有些累,便打算回京城,恰巧四爺托人帶信與我,我便直接來京中了。”說完又道:“許是要住些日子。”
析秋聽著一愣,問道:“四爺帶信給你?”阮靜柳回道:“說是有位姑娘得了一種怪病,連太醫都素手無策,便想請我來京中相助。”說著一頓又道:“夫人不知?”
析秋便歪頭想了想,搖頭道:“這我倒是未曾聽四爺提起過!”
正好春雁端了茶進來,阮靜柳接了茶低頭喝了一口,回道:“說是姓胡,夫人問四爺便知道了。”
析秋若有所思,難道是徐州胡家有人病了?怎么蕭四郎沒有和她說起過,析秋心里詫異,面上卻笑著道:“你也別喊我夫人,我閨名析秋!”
阮靜柳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析秋!好名字!”說著又道:“此次來京我住在錢塘胡同,離南牌樓半盞茶的路程,你若是平日得空便去我那邊走動。”
析秋笑著點頭:“一定!”說著一頓又道:“你一路從通州過來,可用了午飯?”
“沒有!”阮靜柳搖頭道:“有些暈船也吃不下,才服了藥!”析秋接著道:“若不然就在這里用些糕點墊一墊吧,這不吃東西總是不行。”
阮靜柳擺手:“不用,我稍后還要去胡府!”
析秋正要說什么,忽然春柳先了簾子露臉道:“夫人,胡夫人來了。”
析秋聽著一愣,看向阮靜柳,阮靜柳也挑了挑眉,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并非是她請的。
析秋就更為納悶,阮靜柳不過才到府里,胡夫人后面就跟著過來了,真的就這樣迫不及待,她不由好奇,胡家到底是誰得了重病!
“請她進來。”析秋說完,春柳便出去,轉眼功夫便領著胡夫人走了進來,她笑著目光四處打量了一眼房里的擺設,朝析秋點點頭,又和阮靜柳見了禮,便笑著道:“我來拜見太夫人,聽說張醫女到府里來會見四夫人,我心里焦急便想著過來拜見一番。”
真的是來府里拜見太夫人?怎么這么巧。
析秋笑著道:“夫人不必客氣,請坐!”說完,讓春雁去上茶。
胡夫人在一邊的填紅漆玫瑰椅上坐了下來。
阮靜柳與析秋對視一眼,她眼中淡淡的問道:“我已派人知會貴府,申時到訪,夫人何意?”
直言不諱!
胡夫人面上露出一絲尷尬,看了析秋一眼,笑著道:“老身唐突了。”說著一頓,嘆了口氣:“也是素青病情時好時壞,老身焦急便迫不及待想見一見您。”
素青?難道是胡二小姐的閨名,難道是胡二小姐病了?
“四爺信中提過令嬡的病情,我也并非有十全把握,一切只待見過病人后再議!”阮靜柳淡淡說著,并未因為胡夫人情緒激動而有所回應。
“那是,那是!”胡夫人尷尬應是,又看向析秋,笑著道:“老身還未多謝四夫人相助,若是素青痊愈,一定帶她登門道謝!”
析秋瞇了瞇眼睛,笑著回道:“夫人客氣了!”
胡夫人目光就閃了閃,依舊是笑著道:“四爺自是要謝,讓四爺為了素青奔波許久,心里也實在過意不去,還望夫人轉達老身的謝意!”
析秋朝她笑笑,道:“四爺一向重情義,心也善,他幫您想必也不是為了謝意,您不必介懷!”
胡夫人暗暗詫異,不是說四夫人是庶女出身,在娘家時怯弱畏縮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怎么今兒瞧著卻與傳聞大不相同?
阮靜柳再直爽也看出胡夫人目的不純,她站了起來笑著對析秋道:“我還有位朋友要拜訪,改日再來和析秋會聊。”
“好!”析秋也站了起來要去送阮靜柳。
胡夫人見她們都站了起來,便也笑著道:“那我和張醫女一起吧,正好我的馬車停在府外,不如坐老身的馬車吧。”
阮靜柳看了胡夫人一眼,淡淡的道:“此時里申時還差三刻,屆時我自會去府中會診。”說完朝析秋點點頭,帶著女童揚長出了門!
析秋隨后去送她。
胡夫人看著兩人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待析秋送走阮靜柳,回來時就見胡夫人站在門口,析秋問道:“夫人可要再坐會兒?”
胡夫人笑著道:“那我就不打擾了,要回府準備一下!”說著朝析秋點點頭要出門,忽然腳步一頓又道:“夫人若是有空也請去府里坐坐,雖是不然南牌樓有些偏僻,但四爺認識,也很容易找!”
析秋淺笑,淡淡道:“一定!”
胡夫人唇角就露出一絲笑容,目光在寬寬大大的院子里掃過一眼,想到她在四象胡同租的四合院,一家子人住的地方卻不如這里一半大
胡夫人垂了眉眼,快步出了門!
析秋擰了眉頭進了房間,春雁上來臉上也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來:“夫人,這個素青是不是就胡二小姐?”她也聽碧梧說過胡二小姐的事。
“應該是。”析秋點頭道:“你去忙吧,事情回頭再說。”說著走路的步子一頓又道:“你去外院看看天益在不在,若是在讓他來見我。”
春雁應是,便去了外院。
天益正在蕭四郎的外書房門外守著,見春雁在院子外面探了頭,便對天誠打了招呼,他自己笑瞇瞇的跑了出來,笑道:“春雁姑娘找我有事?”
春雁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夫人找你!”說完轉身便往回走。
天益看著春雁背影,摸了摸頭回頭對天誠道:“夫人尋我,你守著!”說完便去追春雁。
“夫人找我什么事?”天益笑瞇瞇的說著。
春雁看也不看他,冷冰冰的道:“什么事待會兒就知道了,何必再問!”說完就加快了步子。
天益也不生氣,有些狗腿的笑著道:“姑娘在夫人面前走動,是夫人貼心的人,姑娘先給我透給底,我也有數待會兒也好應對不是。”
春雁停了腳步瞪了天益一眼:“閉嘴!”說著轉身便走,若非春柳幾個人都有事,夫人也不會讓她出來,她也不愿意見到他!
天益摸了摸鼻子,訕訕的跟在后面。
進了門,析秋正坐在正廳里喝茶,天益行了禮就聽夫人笑著問他,仿佛不在意:“張醫女來,是你去接的?”
天益點了點頭,回道:“是!”說著一頓又補充道:“四爺讓小人接送!”
析秋又問道:“那她來京中是為什么事,你可知道?”
天益目光閃了閃,有些遲疑不知說出胡二小姐的事夫人會不會生氣,可又想到四爺應該不會瞞著夫人,便道:“是胡家二小姐得了重病,連宮中的太醫都素手無策,胡夫人便找到了四爺,求四爺去尋張神醫的傳人。”說著又解釋道:“聽說是和胡大小姐一樣的病,所以胡夫人便求了四爺”
析秋若有所思,天益回答的沒有遲疑,那就是蕭四郎并未交待他隱瞞自己,她點頭道:“那辛苦你了,張醫女畢竟是四爺請來的,你多費些心。”
天益滿臉的不好意思,干笑著道:“小人應該做的!”
蕭四郎從五都督都府出來,小廝牽了馬迎過去,他還未上馬便從旁邊躥出來一人,長的瘦瘦小小的顴骨很高與胡夫人有三四分相似,他滿臉焦急的攔了馬喊道:“蕭大都督。”
蕭四郎目光一轉落在他身上,挑了眉頭道:“胡大公子。何事?”
胡家大公子臉一垮帶著哭腔道:“我妹妹她妹妹她有些不大對,母親這會兒慌了神,想請您過去瞧瞧。”
蕭四郎皺了眉頭,沉聲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說著一頓又道:“張醫女沒有去府中問診?”
胡大公子點頭道:“去了!”說著一頓:“她用了個九死一生的法子,說是成或不成只看這一夜,若是成了往后病情將會慢慢好轉,若是不成便讓我們準備身后事,所以”
這么嚴重,蕭四郎想了想,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稍后便到!”
胡大公子滿臉的感激,點頭道:“那小人先回去,恭請大都督光臨。”說著作揖退去了一邊,上了馬車離開。
蕭四郎轉頭對身邊的小廝吩咐道:“回去告訴夫人,我晚些回去。”
小廝應是,蕭四郎便一躍上馬去了四象胡同!
晚上戍時才回府中,析秋坐在床頭看書,見蕭四郎進來析秋要披了衣服下床,蕭四郎擺手道:“不用起來了,免得受涼!”說著,自己脫了外套進了凈室。
待他梳洗好后出來,在床外躺下析秋問道:“四爺怎么這么晚回來,去和韓大人喝酒去了?”
蕭四郎擺手道:“沒有,張醫女看顧的病人有些兇險,我便過去走了一遭。”
析秋聽著一愣,直言問道:“是胡二小姐嗎?靜柳姐不是去了嗎?怎么還會有危險。”蕭四郎原本閉著眼睛,聽到析秋提到便睜開眼睛看著了她一眼,笑著道:“你與她到是一見如故,她下午也與我提起你”說著一頓又道:“你怎么知道胡二小姐,是張醫女與你說的?”
析秋看著他,搖頭道:“不是,胡夫人下午來過府里。”
蕭四郎聽著并未多想,點頭道:“與先前的胡大小姐的病情一樣,不過她還好發現的及時,下午雖有些兇險,但好在是度過了,據說后期若無意外會慢慢好轉吧!”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析秋在他身邊躺了下來,狀似無意的問道:“四爺怎么沒有和我說靜柳姐來京城,是為胡家二小姐看病?”
蕭四郎攬住她,閉著眼睛道:“也不是大事,我囑咐了天益去辦也就沒再放在心上。”說著又漫不經心的轉了話題:“通州來了信,說是那戶周姓人家,是當地的一個茶商,頗有些家常產,背景沒有特別之處!”
是析秋拜托他打聽的事,他又道:“天誠那邊有封信,信中寫的比較詳盡,你若是想知道的詳細一些,回頭我讓他拿給你。”
析秋搖頭道:“到也不用!”
過了幾天,阮靜柳來府里和析秋說起那天的事情,析秋聽她描述的病情,到頗有些像家族遺傳的血小板減少性紫癜,這種病若是在現代醫療技術先進的情況下到不是大問題,可若是在這里就有些不好說了,析秋想了想道:“那要囑咐她平日里保暖才是,若是磕著碰著出了血也是麻煩的事”
阮靜柳聽著一愣,眼底露出驚詫的看著她問道:“你也懂醫術?”
“不懂!”析秋笑著道:“以前常翻些醫書罷了!”
阮靜柳卻是歪著頭看著析秋,越發覺得好奇,這種病很少見,便是公公在世時也只見過一列,平常大夫就連宮中太醫也查不出病癥,可她卻說在醫書上看過,這天下醫書她悉數閱覽過,卻不曾見過這種病例。
析秋不知道阮靜柳心中所想,便轉了話題去和她說別的:“我后院中了三七,可是過去了好些日子也沒發芽出來,你若是有空幫我看看可好?”將自己想在莊子里種草藥的事和她說了一遍。
阮靜柳自沒有推辭,便隨著析秋去了后院,她看了后道:“這棚子雖好,可也遮住了光線,沒有光線它怎么會發芽。”
析秋恍然明白,又問了幾處細節,和阮靜柳兩人在棚子里待了一個下午。
這之后阮靜柳常來府中走動,她想在城中尋一處鋪子,開一間醫館,說是走的累了想好好歇一歇
析秋也沒有多想,便日日讓岑媽媽陪著她去找。
二十號后,析秋回了佟府,佟敏之縣試考了出來,看他的樣子頗有信心的樣子,析秋看著心里也高興的不得了,等到放榜那日一早析秋就讓天益去守著,等到中午天益笑著回來稟道:“舅爺中了,十二名!”
相當不錯的成績。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雖然縣試只是起步,但也是好的開始。
她讓春柳準備了筆墨紙硯,又去鴻雁樓按照佟敏之的口味訂了一桌席面,讓他招待同科去慶祝。
江氏在家里擺了酒席,請了她和蕭四郎,佟析硯,蔣士林回府,除了佟析言外大家在一起吃了飯,析秋下午回府時,便直接去了太夫人房里。
一進門便愣了一愣,就見胡夫人正在里面陪著太夫人說話,她身邊則坐著一位俏麗的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柳青色素面褙子,頭上簡單的插了兩只點翠簪子,瘦瘦的皮膚很白,五官很細致一雙眼睛如蒙了水霧一般,看著人怯生生的,我見尤憐的模樣。
見析秋進來,太夫人目光一頓,笑著朝析秋招手道:“回來了。”指著面前的杌子道:“姨娘很高興吧!”
析秋笑著點頭,回道:“是!姨娘很高興。”一頓又道:“謝謝娘送的禮,七弟很喜歡,說是過些日子進府來給您道謝。”
太夫人也笑瞇瞇的,顯得很高興:“一家人,七舅爺能中我也高興!”
析秋笑著點頭,應道:“是!”
太夫人待析秋坐下,便指著對面的胡夫人和胡小姐道:“這位是胡夫人你見過的,這是胡二小姐,大病初愈,非要強撐來府里道謝!”又和胡二小姐道:“這是四夫人。”
析秋就朝胡夫人點了點頭,對面胡素青則站了起來,若風拂柳般朝析秋行了禮,抬眼看了眼析秋,見她穿著鵝黃雙金斜襟褙子,披著薄薄的白狐圍脖,皮膚很白眼睛很大很有靈氣,看上去年紀很小,但舉止卻處處透著尊貴從容!
常聽人說蕭四郎娶的夫人雖身份不高,但長相卻是京中數得上的
胡素青看了看自己穿著打扮,目光閃了閃,輕輕柔柔的喊道:“四夫人!”
析秋笑著點頭。
太夫人看著胡夫人母女,便笑著道:“來了一下午也餓了,我讓人備了酒席,你帶著二小姐去用些吧。”
胡夫人笑著謝了:“總給您添麻煩!”又朝析秋道:“素青能康復,還未謝過四夫人。”說完回頭拉著胡素青道:“快來謝謝四夫人,若不是四爺和四夫人,你的病可不能好的這樣快。”
胡素青再次站起來,朝析秋蹲身行了禮,道:“多謝四夫人!”又抬頭飛快的打量了一眼析秋,又道:“聽說夫人的繡技在閨閣中就被人爭相傳誦,素青不才繡技上一直沒有長進,一直想來求四夫人指點,可身子也不爭氣,如今終于好了些,所以素青不知能否常來府中求四夫人指點一二?”
析秋沒有立刻回答,余光看了眼太夫人,見她面色雖是淡淡的,但眉頭卻是略蹙了蹙,她這才笑著回道:“我的繡技也是一般,擔當不起指點二字!”
很委婉的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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