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看看時辰,冬日里天黑的早,這會兒才酉正。
只是不知道五夫人來找她是為什么事,她由春雁扶著從房里走出來,就看到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站在正廳里:“四嫂,這么晚來沒打擾您吧?”
“怎么會。”析秋笑著走過去,滿臉的笑容:“弟妹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快請坐!”又轉頭對春雁道:“快去給五夫人泡茶!”
析秋說著,就將五夫人讓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在她右手邊坐了,五夫人今日穿了件桃紅色斜襟立領窄袖襖子,下面一件蜜色銹大朵芙蓉的綜裙,嬌俏玲瓏嫵媚動人,析秋笑著道:“夜里天氣涼,五弟妹若是有事讓人來說一聲便罷了,怎么親自來了,這若是受了涼可怎么好。”
五夫人正去接春雁奉在桌面上的茶,聽在耳朵里目光就飛快的閃了閃,笑著回道:“四嫂進門我們兩個私下里還沒說過話,今兒瞧見你回門,巧了四哥也不在,我就想著過來坐坐。”說著,她抬頭四處打量了房間里的擺設,正廳里掛著八仙過海多福多壽的圖,兩面多寶格上擺著常見的瓷器玉雕,一架屏風也是雞翅木花開富貴八扇的普通款式,一齊的紅木家具,富貴是富貴了,可既老成又顯得有些古板,很沒有特色。
她想了想就暗暗冷笑,再去看析秋身上穿的,一身半舊的藕荷色的素面褙子,梳著墜馬髻頭上插了一只羊脂白玉簪子,空空落落的還在新婚里頭,就這樣清清淡淡的打扮。
她想到蕭四郎的性子,冷漠疏離見人便是冷面以對,這樣的人不好相處吧?!
念頭轉過,五夫人看析秋的目光中就帶著一絲憐憫:“成親很累吧,我瞧著四嫂一臉倦容呢。”
她到底想說什么?
析秋笑著回道:“不累,我不過坐著車來來去去的倒是累著你們了,為了我們的婚事,忙里忙外的”
五夫人掩面笑著,擺手道:“四嫂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四哥能成親也是全了娘的心頭大事,我們看著也打心底里高興,便是忙點兒也樂意。”說著,又隔著桌子很親昵的和析秋道:“再說,四哥娶的可是你,我更是開心的不得了。”
“瞧弟妹說的。”析秋暗暗挑了挑眉,笑著將面前的蜜餞推過去:“弟妹嘗嘗,今兒從家里捎來的,味兒不錯,吃了若是喜歡我讓人給你包一些回去。”
五夫人就依言用帕子包了手,捻了一塊放在嘴里,瞇著眼睛道:“真是不錯,我竟是沒吃出什么東西。”仿佛很喜歡很好奇的樣子,又吃了一小口。
析秋笑著道:“楊梅,夏季風干了的,自蘇州過來的,我吃著也覺得爽口。”五夫人就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弟妹喝茶!”她不說來意,析秋便真的當她只是來串門,看看時間蕭四郎去書房也該回來了。
果然五夫人喝了口茶,便開始言歸正傳:“這茶味兒不錯,清清淡淡的。”說著一頓又道:“不過我平日里喝,最喜歡在茶里擱些花茶,搭著喝味道里既有綠茶的苦味也有花茶的香味,很不一般呢。”
她不待析秋說話,就緊跟著嘆了口氣:“不過這花茶,還是自家做的比較好,我平日喝的都是秋娘做的”說著話語一轉就挨著析秋問道:“大嫂說要在府里建花房的事,四嫂聽說了吧?”
析秋就點點頭,等著五夫人說下面的話。
五夫人又道:“四嫂知道建花房,可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隱情吧?!”
還有隱情?析秋低頭緩緩喝了口茶,非但沒露出好奇的表情,反而轉頭去吩咐春雁:“去把楊梅蜜餞給五夫人包一些。”春雁應是出了門。
五夫人聽著臉色就一僵,笑著謝道:“謝謝四嫂。”說完,看著析秋笑意吟吟的樣子正在喝茶,五夫人目光一頓,皺了皺眉頭便自己接了前面的話:“要說大嫂建花房我自是高興,大嫂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沒個人陪著,有花花草草忙著她也能有個伴可是這花房要建,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自是沒有什么的,可是這選地兒可得是有講究。”
她說著就看著析秋,笑著壓了聲音道:“侯府原是前朝一位王爺的宅子,后來高祖打下了江山建了周朝,這宅子幾經易手到我們侯爺手中聽說那原來的王爺是位極愛風水的人,這宅子的格局都是有說法的,可不能破了這風水格局,若不然我們侯府的運勢可就不保了。”
析秋面上無波,心里去是頻頻皺眉,不是說她請了人布了風水陣,怎么又牽扯到前朝的王爺了?!
五夫人見析秋不說話,也暗暗疑惑:“四嫂,這風水是寧可信其有的事,我們可不能馬虎了。”
析秋就滿臉懵懂的嘆了口氣:“五弟妹說的我也不大懂這件事既然像五弟妹說的這么重要,那你可和娘和二嫂說過?”
五夫人就露出焦急的樣子來,感嘆的拉著析秋:“我可不就是為了這事來和你商量的!”她擰著眉頭,滿臉的無奈:“這府里的事都是二嫂在管,可二嫂身份尊貴,一般的事入不了她的眼,這事我和她說了,她卻覺得是我想的過多你說,這風水的事能是我一個人的事么,還不是事關整個侯府子嗣興旺。”
“事關子嗣?這話又是怎么說的?”析秋微露訝異。
五夫人就滿臉神秘的道:“當初那位王爺就是因為子嗣不旺,建這園子時特意弄了風水陣,這之后王爺就在短短三年里生了兩個嫡子,六個庶子,王府里頓時人丁興旺起來,后來到老侯爺手里,侯爺生了四個嫡子一個庶子,人丁也是興旺的很可是你瞧如今呢,滿府里可就只有三個孩子,大嫂數十年未育,二嫂嫁進來兩年也是沒有動靜,可不就是風水的事后來有次有個頗有道行的大師來府里做客,就說府里后建的梅園破了原來的格局,影響了大勢”
“不瞞四嫂,當年我執意要搬走,可不就是這個原因,后來大師又在你們的院子前面建了個院子才把格局鎮主,那事后我就生了晟哥兒,而二嫂不,是已故二嫂就有了身子,你說,這事可不得不相信吧。”
析秋笑看著五夫人,點頭道:“那這些和大嫂建花房有什么關系?”
五夫人就喝了口茶,繼續道:“大嫂要在東南角建花房,她圖著離她園子近,可是卻破壞了格局,你說這事兒有沒有關系!”
這么說,是在告訴她若是讓大夫人建了花房,破壞了侯府的風水格局,很有可能連她也生不出孩子來。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既然如此,弟妹還是把這件事和娘說說吧,我也不懂不敢妄議!”
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庶女,小家子氣!
五夫人想到析秋是佟析華的妹妹,暗暗絞著手帕,臉上卻笑著道:“四嫂說的對,我就是想和你商量,明兒我們一起去和娘說,大嫂如今這樣我們作為弟媳的總要承讓著些可若是母親能說一句,恐怕要比我們說十句來的好。”
原來目的是這個,析秋笑看著五夫人,有些左右為難難以決定的樣子:“弟妹,這件事我不好現在給你答復,不如這樣等我晚上問問四爺再告訴你可行?!”
五夫人一愣,她和析秋說這些的目的就是試探,若是她同意了那么自此以后,她在大夫人這邊就站不住腳了,只得和她一個陣營,若是她拒絕了那更是好辦,這件事后面不還有個二嫂么,就和二嫂一起孤立了她,看她以后在府里如何立足!
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析秋竟然要去問一問四爺,這件事若是四爺也參與進來,性質可就會不同了。
五夫人忍著心里的不悅,強笑著點頭道:“也是,四嫂才嫁進來自是要和四爺有商有量才好,只是四爺事情也忙,今兒是最后一天休沐了吧,明兒就要去衙門了,四嫂也當心疼些他才是。”
“弟妹說的對!”析秋笑端了茶:“男人們整日里奔波,我們在家里確實要多體貼些才是。”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瞇,就笑站了起來:“那就這樣,我等四嫂答復,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就先回去了。”
“那我就不留弟妹了。”說著也站了起來:“我送送你!”
五夫人一走,春雁就滿臉困惑的進來:“夫人,五夫人的意思奴婢怎么瞧不明白,這件事她既然這么在意,何不自己去和太夫人說,為什么要非要拉著您?還兜兜轉轉繞了這么大的圈子!”
析秋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拿了針線繡花,頭也不抬的回道:“她不過在試探我罷了!”她說完一頓,又道:“這兩日你留意打聽打聽,當年藤家來府里鬧,當時是什么情況,爭的又是什么。”
春雁若有所思,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正說著,蕭四郎自書房回來了,析秋放了手里的針線迎了過去:“四爺可用了晚飯?”說著,親自幫他去脫外衣。
蕭四郎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我在書房用了些了。”目光又放在炕上的繡花繃子上:“你在做什么,怎么手這樣涼?”
析秋紅著臉抽回手,看了眼正在收拾茶具的春雁,將蕭四郎讓到大炕上坐著,又親自動手給他倒了杯茶:“剛剛五弟妹來過了,坐在外面說了會兒話。”
蕭四郎挑了挑眉頭,問道:“哦?她來說了什么?”語氣中有些對五夫人淡淡的抵觸。
析秋就在蕭四郎旁邊坐了下來,將事情經過和蕭四郎說了一遍,又道:“我說我要和您商量商量,沒有立刻答復她!”
蕭四郎放了茶盅,擰著眉頭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娘心里都有數,你去說反而會適得其反至于五弟妹,我明兒去和五弟說。”
“別!”析秋笑著道:“本來只是小事,我們妯娌間說說罷了,你若是去找了五爺,指不定五夫人又鬧出什么事來,還不如冷處理,隨便她去鬧騰!”
蕭四郎沒有說話。
析秋岔開了話題,問道:“四爺明早幾時走?”
蕭四郎也將五夫人的放在了一邊,臉上露出笑容來:“可是擔心我?”又習慣性的將析秋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撫著她的后背,緩緩的道:“明早卯時去和娘說一聲就走,你一個人在家里,若是有什么事要辦,就去外院找天益,他跟我時間長,辦事也牢靠!”
析秋歪著頭看著蕭四郎:“四爺去幾天?”
“長則三天,短則一天就回來!”蕭四郎在析秋頭頂啄了一下,低聲說著語氣里有著明顯的不放心。
“放心吧,四爺盡管早些回來,旁的事我心里有數,若真是有事無法處理的,我就去找天益!”析秋說完,就拿了手邊的懷表看了眼:“時間不早了,四爺明天早起趕路,早點休息吧?”
他今天只睡了半個時辰,又奔波了一天回來也不得空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好!”蕭四郎應了,就突然站了起來,抱著析秋往凈室里走,邊走邊挨著她的耳邊吹著氣,聲音暗啞仿佛帶著蠱惑的魔力:“還疼不疼?”
析秋的摟著他的脖子,臉一下紅了個透頂,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口他看著析秋嬌羞樣子越發摟的緊,進了凈房他便將析秋擱坐在房中放置衣物的圓桌上,
“四爺”析秋一驚,還不待她反應他已經壓著她的身子便俯身吻了上來。
輕輕的呢喃聲,炙熱而狂烈的擁吻,奇怪的姿勢析秋的腦中轟的一下就變的一片空白,只剩下衣襟中游走的大手,游移在脖頸上點點碎碎的吻
“丫頭”
析秋細碎的回道:“嗯。”
“你真是個寶貝兒”
析秋來不及回應,嘴唇便被他堵住,一句淡淡嗯聲被淹沒在他粗喘的呼吸中。
她坐在高高的桌子上,抬著雙腿,蕭四郎目光深邃幽暗的看著她
薄薄的紅唇宛若櫻桃一般,讓他情不自已,那兩次的壓抑自控,仿佛在這一次到了極限,他壓著析秋的身子,便緩緩的壓了進去
身體的充實感唇間襲來微微的刺痛
析秋抓著他的后背,修剪的圓潤光潔的指甲,在他麥色的的肌膚上,留下長長的紅痕
身體的反應并不強烈,析秋覺得他帶給她的感官感受,要比身體來的更具有沖擊力但卻比那一晚的經歷,要美好一些
幽幽暗暗的凈室中,蕭四郎健碩的胸膛落在她迷蒙的眼中,一道長長的紅痕宛若游龍般,自左邊的肩胛骨一直到胸口,觸目驚心析秋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她抬起手用手指試著去觸摸
試了幾次,卻因為他的動作太大只能讓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蕭四郎低下頭俯身去吻她胸口的豐盈析秋就這樣抬著手全身軟軟的,再沒有力氣去觸摸到那道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蕭四郎低喘著將她擁在懷中,析秋的臉便與那道疤痕近在咫尺,上面長了一點點增生,觸感也更為的真實,她低聲問道:“這道疤,就是皇后娘娘說的那道嗎?”
蕭四郎吻著她的后背,低低的應了聲:“嗯。”
“是怎么傷的?”析秋用手指去摸,卻又害怕的縮了回來。
蕭四郎吻著她的耳垂,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在草原上,沈季的馬被岱欽的套馬繩拴住,我過去救他被岱欽傷了一刀,并不深兩日便愈合了。”
析秋不信,在草原上那樣的惡劣環境,怎么會那么容易好。
她忽然明白,皇后娘娘為什么對她這么熱情,原來蕭四郎不但保送了沈季國舅爺的位置,還救了他一條命!
原來如此!
蕭四郎吻著她的脖頸,析秋心里嘆了口氣,似乎他此刻的擁吻對于她來說,也變的有些不一樣,她貼著他的胸口,鬼使神差的便去吻了他的疤。
“嗯。”蕭四郎身體一僵,摟著析秋的手臂便愈加的緊。
隨即,析秋便清楚的感受到,他依舊放在她體內的欲望,在瞬間再一次復原,跳動著,蠢蠢欲動
她愣住,抬頭看著蕭四郎不知道作何反應。
蕭四郎就順著她的眉眼一路親了下去,低低的笑聲從他的胸膛出發出來:“丫頭的邀請,怎能不允!”
話落,他又緩緩的動了起來。
析秋躺在涼涼的桌面上,連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動,只覺得全身像是被什么碾壓過,她收回剛剛說的話,這感受比之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蕭四郎的身影,她坐起來喊值夜的碧槐:“四爺呢?!”
碧槐紅著臉,側開眼睛不敢去看帳子里析秋此刻的樣子,慌亂的回道:“一早就走了,讓奴婢不要喊您起床。”
“現在什么時辰了?”
碧槐回道:“卯時過了兩刻鐘剛剛春雁姐姐去了太夫人房里,和吳媽媽說了夫人身體有點不適,稍稍晚點去請太夫人安。”
新婚剛過,她給太夫人請安怎么能遲到,析秋掀了被子便要下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是未著寸縷
她想到昨晚旖旎的畫面紅了臉。
難怪碧槐只隔著帳子和她說話。
她滑進被子里,讓碧槐給她拿了衣裳來,在被子穿好才紅著臉出來。
碧槐也是紅著臉,始終垂著頭不敢抬眼去看析秋,析秋見了也不說什么,急急忙忙梳洗后便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正在和鑫哥兒,敏哥兒在炕上玩,敏哥兒抓著一只手鈴不停搖著發出脆脆的聲響,鑫哥兒就笑著跟在他后面追著他搶,兩個人圍著太夫人在炕上抓著圈的跑,太夫人就捂著額頭:“哎呦,哎呦都快停下來,祖母的頭都被你們兩個小東西轉暈了。”
鑫哥兒就怯生生的停了下來,敏哥兒卻咯咯的笑著撲到太夫人懷里:“祖母,您哪里暈,敏哥兒給您揉揉吧!”說著一頓,就看到析秋由紫薇打了簾子,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敏哥兒就立刻從太夫人懷里起來,站在炕上看了析秋一眼,就中規中矩的給她行了禮:“母親早!”
析秋朝他點點頭,便給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指了面前的杌子道:“坐吧。”又看著她問道:“身體無礙吧?”
“許是這兩天累了。”析秋笑著謝過紫薇奉的茶:“讓娘跟著操心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又回頭拉著正在看著析秋發呆的鑫哥兒,挑著眉問道:“怎么了?快喊四嬸嬸。”
鑫哥兒就笑著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齒,甜甜的喊了聲:“四嬸嬸早。”析秋點著頭也笑著回道:“鑫哥兒早!有沒有吃早飯啊?”
“吃了。”鑫哥兒很乖覺的回道:“和祖母吃的,報紙!”比起敏哥兒的口齒清晰,他的發音有些不準,析秋笑著點頭:“鑫哥兒真乖。”
鑫哥兒聽著析秋的夸獎,就笑彎了眉眼,敏哥兒在一邊坐著,臉上就悄悄拽了拽鑫哥兒的衣服。
太夫人看著鑫哥兒很高興的樣子,又看了看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娘。”析秋看著太夫人問道:“我下午想把陪房喊到府里來見一見我不大懂規矩,是不是要去和二嫂拿了對牌?”
太夫人讓奶娘將鑫哥兒和敏哥兒抱出去玩,她自己則讓紫薇穿了鞋,正坐在炕上回道:“不用,每個房里都有各自的牌子,丫鬟們進進出出稟了各自的主子就可以了!”說著正好吳媽媽端著藥進來,太夫人就問道:“老四那邊的牌子你可知道,都是誰收著的。”
吳媽媽看了眼析秋,笑著點頭:“奴婢也不大清楚,許是紫陽或是寶珠吧!”
析秋卻暗暗蹙起了眉頭,原來各房都有不同的牌子,為什么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
“我稍后回去問問!”
她看著吳媽媽將藥遞給太夫人,太夫人一口飲盡,析秋就很乖巧的將炕桌上的蜜餞盤子端過去:“娘身體哪里不適?”
太夫人頓了一頓,有些意外的看了析秋一眼,在盤子里撿了顆蜜餞放在嘴里含了,淡淡的回道:“老毛病了,當年在苗疆時落下的!”
析秋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么,便辭了太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析秋離開,太夫人便歪在炕上問吳媽媽:“陪嫁來的,沒有得力的媽媽的跟著?”
吳媽媽就收拾了碗又擦了手,坐在炕下的腳踏上給她捶著腿:“聽說是沒有,奴婢去了兩次都是一個叫春雁的大丫頭的領著的,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總歸是年紀輕了些”
太夫人嘆了口氣沒有接話,吳媽媽還想說什么,卻看到太夫人已經擰著眉頭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太夫人才緩緩的開了口:“從明兒開始,讓奶娘抱著敏哥兒去給她請安吧,總歸是嫡母,禮數不能缺了!”
吳媽媽就笑了起來,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析秋回到房里,便將紫陽和寶珠喊了過來,蕭四郎房里就只有兩個丫頭,四個粗使婆子伺候著,平日里蕭四郎也不常在,所以丫頭婆子比起別的房里,總是有些懶散,這兩日析秋也沒得空去管,今兒確實要問一問才好。
紫陽和寶珠經過這兩日的留意和相處,原本的戒備心放松了不少。
待她們行過禮,析秋問道:“今兒找你們來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我才進府許多事也不大明白,便想問問你們。”說著,又指了面前的杌子:“坐著說吧!”
紫陽和寶珠一愣,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哪里敢坐推諉道:“奴婢們站著回話,夫人想知道的事,奴婢們定知無不言。”
他們原還是想看一看蕭四爺對四夫人的態度,畢竟四夫人沒有得力的娘家,出身又不高在府里若是沒有四爺的照拂,便會舉步維艱,若是這樣她們自己也要掂量掂量才是
析秋也不強求,就點點頭問道:“四爺房里的事,原是寶珠負責,那四爺平日里穿的衣裳,鞋襪是都放在房里,還是別處也有?”她看過蕭四郎的衣柜,里面零零散散的衣服一堆,但大多都是半舊的,有的甚至沒有穿過就已經擺舊了,很疏于打理的樣子。
寶珠就垂著頭回道:“四爺的衣物房里擺了一些,書房里也擺了一些,就連外書房里也有一些,奴婢平日只將四爺要穿的衣服疊好放在柜子里,至于要穿哪一件,都是四爺自己決定的。”
難怪會是這樣的情況,他自己找衣服,自是順手拿了,哪會去翻別的。
“那兩個書房的衣物,都是誰在打理?”
“是四爺身邊的天益在打理,不過若是換了衣裳,天益也會拿進來讓我們洗了,我們拾掇好后會再返送回去。”紫陽在一邊接了話。
“辛苦你們了。”析秋面露贊賞又問道:“那平日院子里可有人值班,都是誰在安排,我瞧見院子里也有小廚房,里面可配了灶上婆子?”
紫陽一一回道:“平日里四爺不常在府里住,便是回來也不用我們值班,院子里的事都是我在安排,廚房如今只燒燒水,一日三頓的飯菜吃食,還是大廚房統一送了過來。”紫陽回答的很清楚,她始終低垂著眼睛,自始自終沒有抬頭去看析秋。
寶珠則不同,說著話眼角便會偷偷去瞄析秋。
析秋仔細看著兩人的表情,暗暗記在心里,又轉頭看著寶珠忽然問道:“如今房里執事的牌子,是誰收著的?”
紫陽聽著臉色便是一變,看了寶珠一眼,寶珠則抬著頭不慌不忙的回道:“回夫人的話,房里的執事牌子原先都是天益收著的,后來夫人嫁進來,天益便將牌子拿給了奴婢,這兩天夫人一直忙著,奴婢想著要給夫人送來,卻一直尋不著時機!”說著她一頓,抬頭看著析秋,露出諂媚的笑容來:“奴婢現在就給您去取來。”
才拿到府里來,她一直收著卻沒有機會交給她?!
析秋擺擺手,一副并不在意的樣子:“你稍后拿給春雁罷,以后院子里有事就直接回了春雁,你的差事就暫時按著不動”說完,她便端了茶。
紫陽和寶珠滿臉詫異,喃喃的沒有說話退了出去。
析秋看著春雁道:“院子里的人不多,往后你也一起管起來,若是忙不過來就讓春柳幫著。”看著春雁點頭她又道:“去拿了執事牌子,把金大瑞他們領進來。”
春雁管著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春柳則管著她的首飾,衣物,以及丫頭婆子月例的發放,碧槐管著丫頭婆子的值班,碧梧管著外院的漿洗和廚房飯食的事。
這樣安排清楚手里的事,往后哪里出了錯便去找誰便罷了,一層一層過問,查起來問責時也能清晰公平。
不一會兒,春雁就領著金大瑞,鄒伯昌和朱三成以及各自的家人進來,三家人家擠擠攘攘的站在廳里回話,析秋就讓春柳留了三個管事加上媳婦子,其它人都出去到旁邊的耳房坐著喝茶。
析秋就打量了六個人,金大瑞矮矮瘦瘦穿的棉麻的衣裳,一只袖子上打了補丁,但補丁卻補的很齊整,垂首站著雙腿并攏恭恭敬敬她又看向他身后的媳婦子,也是穿的很樸素,身上打了塊補丁,不過若不是注意看,根本不容易察覺,她又看了她的手,雖是關節粗大但卻是干干凈凈
看來,針線的上的手藝不錯。
鄒伯昌則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樣子,他的媳婦也是如此,笑瞇瞇的不避不閃的看著析秋,朱三成和他的媳婦和金大瑞類似,一副老實的樣子,但比起金大瑞兩口子,穿著上要好上許多。
“上次錢媽媽帶你們進府,也沒有細問,這兩天事情也多也沒時間問你們,如今你們都住在哪里?”
鄒伯昌就回道:“回四夫人的話,錢媽媽給們租了個小院子,如今我們三家人都住在院子里,吃喝都有人管著!”
錢媽媽自然沒有權利去租院子,看來是夏姨娘安排的。
她點點頭:“即是這樣,那你們暫時就住在那邊吧,往后院子里的開支,每月月初就派了人到府里來和我支,一個月八兩可夠?以后若有什么事要進府就說找四房的春柳姑娘,她會帶你們來找我。”
鄒伯昌儼然是領頭人的樣子,點頭回道:“只是燒菜吃飯約莫六七兩的樣子,房租一個月一兩五錢,足夠了。”又看向春柳行了禮:“有勞春柳姑娘。”
春柳還了半禮。
“我陪嫁里,統共是兩個莊子,一個宅子,西大街上還有間鋪子,我也只是聽了各自大概的情況,俱都不了解,這樣給你們五日的時間,將京城幾間的鋪子和莊子的情況了解一下,回來告訴我,至于山東我就放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可夠?”
六個人面面相斥,鄒伯昌想了想就道:“四夫人,時間是足夠的,只是我們誰去山東,誰去通州,要如何安排?”
“怎么安排我不管,你們自己去商量,我只要結果就可以了。”說完,她便端了茶!
六個人滿臉的不安,四夫人這樣難道要任由他們去選,這山東的地是處洼地,通州的地雖也是稻田,可卻是高地,收成上完全不同,至于管著宅子還是店鋪那得到的利益和好處就更加不同了。
四夫人不分配,難道是讓他們自己選?
六個人不了解析秋又不敢追問,滿府疑惑的出了門,春柳去送他們出去,春雁也是滿臉不解的問析秋:“小姐,您為什么讓他們自己去挑地兒?”
析秋端著茶喝了一口:“我就是要看看他們各自的能耐,他們能從那么多人中陪嫁到侯府來,就必然有各自的關系和能力,讓他們爭一爭總比他們綁成一股繩來和我斗好!”
春雁就恍然大悟道:“這樣,他們彼此成了對手,又離開了原來的地方,除了一心一意靠著小姐就不敢再生別的想法了。”
析秋笑著就出了院子,她一直沒有仔細去看如今住的院子,現在看著才知道,這院子院比她在外面看著大許多,前后兩進的格局,約莫十幾間房間,加上倒座和耳房,比佟府大太太的院子都要大出許多。
院子里架了葡萄架子,如今稀稀落落掛著枯黃的藤,下面壘了石桌和石墩,前面有穿堂,和蕭府所有院子一樣的穿堂一樣,里面擺了桌椅,出了院子左拐的方向就是佟析華原來的住的院子,右手邊則是一排樹林,隔著樹林是一排倒座,再就是外院了
大夫人住的竹文閣則是從門口沿著小徑一直往北走,再往前面則是離景軒,五爺和五夫人則是住在離景軒前面的聘瀾軒里,她聽說她這座院子的后面,還有個院子叫做梅園,五夫人和五爺原來就住在這后面。
是侯府的南角上,難怪五夫人要搬到聘瀾軒去,從她的院子出來,雖然隔著很遠可卻要從佟析華的院子前面路過,才能去太夫人的院子里。
這樣住著很不方便,哪里有聘瀾軒自在!
至于風水,她卻實沒有看出來!
春柳送人回來了,回道:“鄒伯昌向我打聽,小姐到底是什么用意,讓我告訴他們,他們心理也好有個底。”
析秋就問道:“你怎么說的?”
“奴婢就說,小姐這么做自是有道理的,我們做下人只管聽主子的吩咐做事,哪里敢問那么多的為什么!”春柳笑著:“奴婢是不是說的太板硬了?”
析秋就笑著搖搖頭:“沒有!他們必然還會再來打聽,你記著誰來了幾次,誰沒有來過,回頭告訴我。”春柳就點頭應是。
正說這,門口一抹大紅的身影跑了進來,析秋眼睛一亮就迎了過去:“延箏,這么冷的天,你怎么來了。”
蕭延箏笑著,高興的道:“我昨兒晚上就想來了,可一想到你在娘家待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就忍到了現在你”她說著搓著手:“快帶我進去暖和暖和,確實很冷!”
析秋就握著她的手,兩人攜著進了房里,春柳服侍著蕭延箏脫了外面的披風,又端了熱茶給她,她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還是你這里舒服!”說完放了茶盅笑的眼睛彎彎的:“怎么樣,我四哥人是不是很好?他是不是外冷內熱型的,看著冷冰冰的其實細心的很吧!”
析秋就想到昨兒晚上的畫面,若不是她攔著蕭四郎只怕能一夜到天亮
她怕蕭延箏看到她面上有異,就低了頭去喝茶,笑道:“是你四哥,你自是比我了解,怎么倒問起我來了。”
蕭延箏就巴著析秋,歪著她的胳膊上頗有調侃意味的挑了挑眉梢:“竟是害羞了好好,我不說了,反正我們來日方才,你總會告訴我的。”
析秋拍了她的手,正色道:“聽說你訂了親事?那龐府是什么樣的人家,怎么我沒有聽說過京城有個龐府呢?”
說到親事,蕭延箏就冷了臉,喪氣道:“不過是個五品的通政司參議有什么可說的。”并非是瞧不上四品官,而是對這個人不大歡喜的樣子。
析秋歪著頭看她:“人長的如何,年紀多大?”蕭延箏就意興闌珊的回道:“二十歲,祖籍廣西,和將探花同年中的榜,是那年的榜眼!”
是榜眼,年紀輕輕已經做到正五品了,看來此人不是非常懂為官之道,就是背后有過硬的靠山,官場便是如此,析秋到不怎么反感,只是好奇太夫人怎么會給蕭延箏定了這樣的一個人,都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這下嫁也落差太大了些。
“我的身體,雖是保密著的,可京城了功勛之家誰家不知道,那段時間又恰逢四哥沒有消息,府里人人提心吊膽的,娘聽胡夫人說龐大人不錯,便在讓二哥叫來府里見了一面,然后就同意了。”
看來蕭延箏也見到人了,并且很不滿意,若不然也不會是這個態度。
她笑著安慰道:“我倒覺得這門親事定的不錯,你是下嫁門第差異如此之大,一旦嫁過去龐大人還不把你日日捧在手里,絕不敢怠慢半分,比起門當戶對的反而好很多太夫人必然是考慮到這點,才舍得給你定這樣的親事。”
蕭延箏聽著就點點頭:“大嫂也這樣說的。”
析秋微微一愣,沒想到冷冷清清的大夫人,也會勸別人!
“那就行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安心心的嫁過去,若是以后有不如意的地方,你朝中可不是還有三位哥哥,娘家還有位郡主嫂嫂光這些名頭就足夠讓龐大人把你供起來了。”
蕭延箏聽著就笑了起來,啐道:“瞧你的嘴,嫁給了四哥竟變的這樣能說會道的。”又掩面笑了起來:“往后四哥可欺負不了你,他啊也說不過你。”說完,兩人就笑歪在炕上。
中午留了蕭延箏吃了午飯,兩個人又在炕上一起睡了午覺,下午將將起床送走蕭延箏,析秋就看到暖閣的門簾下,露出個小小的腦袋來
析秋眉梢一挑,就笑著快步走了過去:“鑫哥兒,你怎么來了,誰陪你來的?”
鑫哥兒眨著眼睛,露出好奇的樣子,朝里面探了探頭像是確認里面還有沒有別人。
析秋拉著他進來,笑著道:“就四嬸嬸一個人,鑫哥兒和誰一起來的?”
鑫哥兒放了心,小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奶娘陪著四嬸嬸,肚子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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