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佟析硯回門。
吃了她的回門酒,大老爺和蔣士林,佟慎之并著難得來一次的任雋還有應(yīng)天來的張家四舅舅,去了書房。
析秋則和佟析硯,佟析言,佟析玉姐妹幾個回了佟析硯在家時住的院子,佟析硯薄腮桃紅眼波若秋水般蕩漾,析秋暗暗高興,看來她婚后生活很和諧
佟析玉的目光也落在佟析硯的臉上,眼底露出羨慕之色。
佟析言用眼角瞇著佟析硯,就笑著道:“四妹妹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當著六妹妹的面,露出這樣的笑容來。”佟析硯一愣就不解的去看佟析言,佟析言眉梢微挑,看著析秋就道:“我們大都督還不知什么時候回來,六妹妹指不定此刻正觸景生情,心里難受呢你這樣,可是傷了她的心了。”
佟析硯眉頭一簇,面含薄怒似笑非笑道:“說起來我過的好,也沒有三姐姐過的好”佟析言臉上一陣得意,佟析硯卻是話鋒一轉(zhuǎn)就道:“聽說昨日伯公府又辦酒席了?妹妹還沒恭喜姐姐呢。”
佟析言臉色一僵,佟析硯就用帕子捂住嘴角,看見析秋面露不解,她就毫不避諱的解釋道:“聽說昨兒三姐夫抬了五姨娘,府里可正正經(jīng)經(jīng)辦了三桌酒呢。”
“哪個男人不風(fēng)流。”佟析言收了尷尬,笑著道:“尤其是那些文人名士我說四妹妹還是年紀小了些,看著就大驚小怪的,等將來四妹夫房里抬了人,四妹妹可不能這樣小心眼,否則,還不被旁的人笑話,說我們佟府的女兒沒規(guī)矩,不賢惠!”
在人家新婚說這樣的話,佟析言看來的確受了不小的刺激,析秋笑著低頭去喝茶,她相信佟析硯的毒舌能力不必佟析言差。
佟析玉仿佛也沒有以前那么緊張,坐在析秋的右手邊,正拿了竹簽,簽了一塊甜瓜細細吃著。
果然,佟析硯眉頭一橫,怒道:“我自是沒有三姐姐賢惠,拿了自己的嫁妝去養(yǎng)姐夫房里的妾室,現(xiàn)在這些夫人們,誰不夸你知冷熱貼心賢惠呢!”
這件事析秋也聽說了,任雋房里庶子庶女太多,還有五六位姨娘,還不算開了臉沒抬身份的通房,她房里每月領(lǐng)的銀子根本不夠開支,只得拿了自己的嫁妝去貼補,聽說上個月有位四姨娘懷了孕,佟析言可是將自己房里的藥材和補品都讓了出來,日日供著她讓丫頭婆子伺候著。
佟析言忽的一下站起來,看著佟析硯道:“我自是賢惠,那四妹妹還是祈禱四妹夫?qū)δ阒邑懖挥澹@一輩子都不要納妾抬通房!”說完一頓又道:“不過也得四妹妹好生養(yǎng),否則你婆婆可就不知道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了。”說完一甩袖子:“我去找大嫂!”就出了門!
佟析硯就指著佟析言背影道:“三姐姐是該操心子嗣才是!”佟析言氣的身體一抖,飛快的出了門。
“三姐姐。”佟析玉也站了起來,有些尷尬的道:“我去看看她。”說完提著裙子就去追佟析言。
析秋失笑,看著佟析硯道:“何必每次見面都說這些,她要說你不理她便是。”佟析硯就滿臉不樂意:“不理她,她還以為我怕了她!”
析秋笑著道:“是,是,是!你不怕她,以前不怕,現(xiàn)在有三姐夫給你撐腰,你更是不怕了!”
佟析硯的臉也唰的一下紅了,回頭揮退了代菊幾個,就拉著析秋滿臉感激的道:“六妹妹,我們能有今天真的謝謝你!”析秋眉梢微挑看著她道:“怎么又謝我了,你們的婚事,我可是沒出力的。”
“你不用瞞著我了,他都和我說了。”析秋一愣,就聽佟析硯道:“他說周家退婚后,大哥哥去找他了,大哥哥什么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他會去找他一定是你說的是不是?”佟析硯說著一頓,紅了眼睛道:“六妹妹,你一定會幸福的。”
析秋拿了帕子給她擦眼睛,笑著道:“怎么好好又哭了,又說這樣的傻話,我什么幸福不幸福的,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的,再說這也是四姐夫?qū)δ阌星椋駝t哪會大哥哥去說了一次,他就立刻上門提親了。”
佟析硯臉頰微紅,垂了頭道:“他說他一直記著母親的話,當日回去后就喝的酩酊大醉,醒來后就想著,他定要入閣拜相做了人上人,再風(fēng)光回來娶我,只是還沒等到他入官,就聽到我許了人家的事,他當時真的很想上門來問個清楚也和表哥見了一面,知道周家的情況,他被表哥攔了下來才沒到府里來。”
原來當日蔣士林真的不是負氣離開,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佟析硯又道:“所以他暗中和二皇子來往才有了圣上登基后他就入了吏部的事。”她說著,也露出唏噓的表情來:“或許,緣分其實冥冥中早就有定數(shù)的,只要兩人緣分在,無論歷經(jīng)波折,最后總能在一起!”
析秋笑著點頭:“正如四姐姐和四姐夫這樣。”佟析硯紅著擰了析秋的手臂,也是笑道:“他讓我告訴你,蕭大都督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析秋認真的點點頭。
新嫁娘回門不能歇在娘家,佟析硯下午吃了飯,便和蔣士林回了蔣府,任雋一早就獨自離開了甚至連馬車都沒留,佟析言氣的嘴唇都快咬爛了,大老爺也是氣的不行,拍著桌子讓佟慎之親自護送佟析言回任府。
大太太聽到時,嘴角就露出冷冷的嘲諷笑意來。
江氏唏噓道:“三姑爺果然和傳聞一樣!”
過了八月,佟府的人開始緊張起來,六小姐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十,可蕭大都督依舊沒有消息,夏姨娘整日里以淚洗面,求著大老爺在房里開了佛龕,從普濟寺請了一座菩薩回來,日日在房里念經(jīng)求菩薩保佑蕭四郎能平安歸來。
日子一天一天臨近,到了九月中,就連大老爺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江氏更是每日都來析秋房里陪她說話,佟析硯也每隔幾日就會回府,析秋知道他們怕自己胡思亂想來寬慰她,她心里有數(shù)蕭四郎必定無事也能平安回來,可是卻不能告訴她們,既然至今捷報都沒有傳回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原因。
九月十八,這一日佟慎之從衙門回來,就直奔析秋的院子,析秋正坐屋檐下和春雁一起繡著荷包,就看見佟慎之滿臉激動的進了門。
什么事情,能讓一向沒有表情的佟慎之露出這樣激動的神色?她站起來迎過去笑道:“大哥哥來了,進屋里坐吧。”
“六妹妹!”佟慎之在她面站定,眼睛里滿是欣慰之色,沉吟片刻他道:“黃達軍奏剛剛送到京中,蕭大都督和沈世子不但將蒙古十二部驅(qū)趕至撲魚兒海悉數(shù)絞殺,還活捉了十二部的首領(lǐng)岱欽,俘虜一千二百蒙古兵,暫定二十日就啟程回京!”
析秋一時沒回過神來,站在她身后的春雁卻是扔了手中的線飛奔了出去:“我去告訴姨娘!”飛一樣的撲了出去!
析秋醒過來看著佟慎之道:“大哥哥是說,他二十號就回來了?”
佟慎之眼底流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析秋笑了起來,佟慎之在翰林院,折子進京通常都是經(jīng)過他們篩選后按輕重緩急送入宮中,這樣的軍情他既然這么說就必定不會有假,析秋長長的舒出口氣,雖然早就知道他沒有事,可這些日子心里還是忐忑不安的,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一顆心總算是徹徹底底的落了下來。
“我還要去衙門,想必明天一早皇城就會貼出皇榜”他說著轉(zhuǎn)身就要出門,析秋跟著在后面:“我送您!”佟慎之卻是忽然停了腳步,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析秋,收了臉上的喜色,鄭重道:“不過圣上這次應(yīng)是不會再如上次那樣”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析秋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析秋有個心理準備,圣上這次只怕不會再如上次那樣嘉獎蕭四郎,這一點析秋心里早就想過,圣上能年前讓沈世子趕過去,其目的就不言而喻,明著讓沈世子去撿軍功的,想必這次即便論功行賞,也該是沈世子當?shù)妙^一份才是。
析秋點頭:“大哥哥,我明白!”佟慎之就放心的點點頭,轉(zhuǎn)身出了院子。
轉(zhuǎn)眼功夫夏姨娘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大老爺也激動的出了門,天擦著黑的時候佟析硯也由蔣士林護送著回府,佟敏之從潛山書院趕了回來,二太太也和佟全之從二房過來,幾個人坐在析秋房里,又哭又笑:“六妹妹總算是苦盡甘來!”
夏姨娘抹了眼淚,破泣為笑:“只要平安回來,人沒有事就好,就好!”佟敏之笑著道:“我就說大都督不會有事的!”
佟全之兩眼放光,興奮的道:“竟是活捉了岱欽,這一次蒙古十二部受了重創(chuàng),遼東又可以安寧個三五年了。”她說著湊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析秋正色以對,問道:“什么事?”二太太卻笑著斥道:“別說胡話!”
佟全之根本不聽二太太的話,滿臉認真的看著析秋道:“等大都督回來,你能不能和他說說,讓他教我武藝?!我也想和他一樣,有一日能領(lǐng)兵出征,叱咤在戰(zhàn)場之上,殺倭寇破匈奴將瓦刺部落徹底覆滅在草原之上!”
一屋子的看著他滿臉正色,壯志滿滿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析秋道:“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一個女人怎么能插手,等他回來你去和他說吧,請他教你武藝!”
佟全之聽著一怔,他一直自稱他是男人,可每次說都會引起旁人發(fā)笑不止,還從未有人這樣認真的和他說,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他滿臉的認真,點頭道:“六姐姐說的對,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我要親自去問他!”
二太太在一邊瞧著,就感激的看了析秋一眼。
遼東班師回朝的大軍是十月十二到的京中,蕭四郎將大軍駐扎在城外箕尾山腳下,準備三日后和沈世子一起,舉行獻俘儀式,城中百姓轟動,有人甚至等不及出城去看凱旋而歸的蕭大都督和沈世子,還有一千二百名的蒙古俘虜!
外面舉城轟動,析秋和夏姨娘坐在房里算賬,秀芝這些日子現(xiàn)學(xué)的算盤還不算熟練,可算賬到是沒有問題,夏姨娘舒出口氣合上賬本道:“一共是五十六抬,和三小姐,四小姐一樣,雖然比當初大小姐要多些可此時不同往日,當初佟析言也是大太太先破的例,我們不過跟在后面學(xué)樣做,想必旁的人也說不出什么來。”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即便不高興,可蕭家比起蔣家來門楣高出許多,她便是和佟析硯一樣,也說的過去。
夏姨娘想了想又道:“姨娘給你留了三千兩壓箱底,其它的在單子上都看得見,唯獨這三千兩你自己留著,可知道!”
“知道了。”析秋垂了眼簾又擰了眉頭道:“您辦了這些嫁妝,父親那邊可知道?!”
夏姨娘就露出為難的樣子:“嫁妝的單子還沒有給大老爺過目,他說明日從莊子里挑的三房陪房進府,你必定是要見一見的,我想等陪房進來,再把單子一起給大老爺看看。”東西多少,大概花了多少銀子想瞞是瞞不住的。
秀芝在一邊聽著,臉色就變了變,看著夏姨娘欲言又止。
析秋也擰著眉頭,蕭四郎給錢的事,夏姨娘沒有告訴她,想必是怕她和大老爺一樣介意,嫁妝本就是女方將來的貼己,她倒還好但是大老爺若是知道,面子上難免會過不去,讓女婿私下貼錢給他嫁女兒,想必換做誰都要介意。
她原是想裝作不知道,可夏姨娘好不容易和大老爺解開以往的嫌隙,若是再因為這件事彼此鬧的不愉快也是她不愿意見的,析秋想了想,就拉著夏姨娘的手道:“姨娘,你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夏姨娘聽著一愣,便了臉色看著析秋,露出緊張的樣子:“六小姐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析秋就打斷她的話,搖頭道:“我都知道了,上次你和冬青在房里說話,我都聽見了,再說,即便我沒有聽到,看到如今這單子我也該明白,這些東西沒有一萬兩辦不下來。”還要加上府里的酒席,給她私下的壓箱錢,沒有一萬五千兩,根本不夠!
夏姨娘就嘆了口氣:“你果然聽到了!”她想了想問道:“姑爺他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你向來要強,可是不管是他還是姨娘,都想讓你嫁的風(fēng)光一些,將來去了侯府也不會比妯娌比下去,雖然我們家世不如他們,可嫁妝也不能差的太多。”
析秋就點頭道:“我沒有介意,若是好賴我還分不出,那我豈不是白為了人,我擔心的是父親,若是他知道想必心里總會有些不舒服的。”
不提大老爺還好,一提大老爺夏姨娘就更加的擔心:“我也知道,正為此事頭疼呢。”
秀芝聽著,就勸道:“姨娘,六小姐依奴婢看,不如就把實情告訴大老爺,大老爺定會念著姨娘的難處,不會怪姨娘的。”
夏姨娘卻是搖著頭,大老爺看著為人溫和,可是卻極有原則性的人,這樣的事她若是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可能還會好些,可如今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才告訴他,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析秋想了想,略沉吟后就湊到夏姨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夏姨娘聽著臉一紅,啐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也不知羞。”析秋就笑著道:“等我出閣,七弟一人在府里難免孤單,若是能再多個弟弟或是妹妹,他也會高興的。”
最高興的自然是大老爺!
夏姨娘低頭去看賬本,沒有立刻接話,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她從來沒有想過再為大老爺添子嗣,比起從前的鶼鰈情深,如今她和他在一起不但沒有以往的感覺,還常常心里生出厭惡,看著他她便會想到那幾年她們娘三個的難熬的時光,有的東西印在心里,即便不去理會,也不代表可以抹去
析秋知道她心里的感受,可是這是古代,沒有離婚之說,即便是有,妾室也沒有資格提出,既然知道沒有選擇更無法逃避,何不試著去適應(yīng)讓自己過的舒服一些。
和夏姨娘吃過晚飯,析秋送夏姨娘回了東跨院,在院門外碰到大老爺,正負手等在院中笑看著她們,夏姨娘行著的腳步便是一頓,析秋就暗暗握住她的手,小聲道:“姨娘,過去的事情抹不去也無法改變,可我們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未來更加值得我們期待不是?!”
她真的希望,在她離開佟府后,夏姨娘能和佟敏之生活的很好,而他們想要過的好,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大老爺!
夏姨娘沉吟了片刻,就沉沉的點點頭道:“你回去路上擔心些。”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知道了!”
說著,遠遠的朝大老爺屈膝行了禮,帶著春雁和春柳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過后她對春雁和春柳道:“這些日子你們累著,今晚不要值夜了,都回去歇著吧。”
春雁想了想,回道:“今晚奴婢值夜,奴婢睡在外間吧,小姐這里不留人總是不方便的。”析秋就擺著道:“天氣又不冷,我若是渴了會自己起床倒的,你們把茶溫在爐子上就行。”
析秋執(zhí)意,春雁只好將爐子提到了外間,又在析秋的床頭放了茶碗,仔細用湯婆子暖了床才退了出去。
析秋自己關(guān)了房門,轉(zhuǎn)身朝床邊走去,卻在一轉(zhuǎn)身嚇了一跳,就見在墻角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高高的身姿挺拔負手而立,她驚呼一聲本能的退開一步,就在這時那黑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半明半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一身薄薄的半舊的夾襖是當時她親手做的,滿身灰塵風(fēng)塵仆仆,臉頰兩側(cè)長出長長的胡須,將整個臉蓋住只露出一雙長長的丹鳳眼,正靜靜的看著她析秋愣住,脫口而出:“大都督!”
蕭四郎緩緩走過來,眼底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來,析秋確定是他,就驚訝道:“大軍不是三日后進京嗎,你怎么提前進來了?”要知道將在外若皇令未召,是不得擅自進京的,違者輕則革職重則以軍法處置!
蕭四郎聽著,卻露出滿臉的笑意來,卻是道:“你在關(guān)心我?”他兩三步跨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又重復(fù)了一遍:“你在關(guān)心我?”
析秋愕然,忽然覺得自己的關(guān)心是不是有點多余了遂岔開話題:“再過一刻就要宵禁了,你要如何出城?”
蕭四郎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之大析秋只覺得屋頂?shù)某袎m都開始抖動,她變了臉色去制止他:“喂,你聲音小點,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蕭大都督不但私自進京,還夜闖閨閣么。”
蕭四郎根本毫不在意,滿臉的胡子顯得意氣風(fēng)發(fā),傲氣昂然:“你我婚期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
析秋無語嘆氣,這些規(guī)矩禮儀對于他來說一向形容虛設(shè)!
蕭四郎還是收了笑聲,目光就落在析秋的頭上,那支羊脂白玉的發(fā)簪正俏生生的別在她的發(fā)髻之中,他滿意的點頭道:“果然與你相配!”說完,他又拿出一個同色同款的烏木匣子來遞給析秋,析秋挑眉道:“簪子?”
蕭四郎也微微挑眉,析秋滿臉狐疑接過匣子,打開一看里面竟是滿滿一匣子各色寶石以及指甲蓋大小的東珠,一看就是價值傾城,析秋震驚的看著他,問道:“戰(zhàn)利品?”這些便是世面上有錢也難買得到。
蕭四郎很坦然的點頭,析秋問道:“讓我保管?”戰(zhàn)爭便是如此,俘虜,戰(zhàn)利品包括戰(zhàn)場上敵軍的頭顱對于將士來說都是他們的銀子和福利,作為一軍之首的大都督,必然會有許多人孝敬,更何況他這一次抓的可是蒙古十二部的首領(lǐng)。
蕭四郎又點點頭,說的理所當然:“還有些不便攜帶,過幾日再交予你。”這是未進門,就已在掌家的權(quán)利交給她了。
析秋低頭看著手中的匣子,心中就生出一股暖意來,她自當接受這門親事,也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她能左右更無法改變,她便想過無數(shù)種她和蕭四郎相處的方式,也做過很多心理建設(shè),雖兩世為人可她并沒有經(jīng)歷過婚后生活,依然忐忑不安,依然生出期待,即便沒有海誓山盟也至少能比在佟府過的自由,不會為了生存而惶恐不安,不用精心算計步步為艱,為了這些她愿意去迎合去適應(yīng),可是無數(shù)種里卻獨獨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她。
她低著頭心里五味雜陳,甚至想問的滿腹疑問,此刻也不知從何說起。
蕭四郎看著她表情陰晴不定,以為她為婚期的事?lián)鷳n,就道:“婚期過了也無妨,我已讓請欽天監(jiān)再擇吉日,不會太久!”
好像她等不及一樣!析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雙大眼蒙上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氣,朦朦朧朧仿佛欲語還休,蕭四郎眼神一黯側(cè)開頭,目光落在桌面上,聲音略顯得有些暗啞,他道:“不請我喝杯茶?我一路進京還不曾喝口茶,吃過飯!”
析秋一愣,才想到他不過下午才到的京城,必定是忙著接見同僚,安排俘虜在城外安營,又有許多百姓前去圍觀定是忙的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分身,她擰了眉頭道:“你等我一下。”說著,將匣子放在桌上就開了門出去。
蕭四郎看著她的背影,滿臉的胡子中,嘴角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來。
析秋將爐子上溫著的山藥棗泥糕端了進來,又給他倒了杯熱茶:“現(xiàn)在去廚房有些不方便,你先吃著若是不夠,我再去想辦法。”蕭四郎并未動桌上的糕點,只端了茶喝了一口,析秋坐在他對面,問他:“遼東總兵黃達也同你們一起進京了嗎?”
蕭四郎搖了搖頭,面色有讓人捉摸不定的深沉:“圣上可能會在遼東沿線建造邊墻,他一時恐怕難以回京。”
析秋擰著的眉頭就松了松,當初說蕭四郎沖動帶兵追岱欽的就是黃達,若是這一次他也一起進京,那么這件事就定然會被人再次提起,即便現(xiàn)在事實證明蕭四郎的決定沒有錯,可一旦追查起來對他的名譽依舊會有不小的影響,既然圣上決定將此事忽略不予追究,那便證明圣上對蕭四郎的維護和信任,要高出她的預(yù)想之內(nèi)。
蕭四郎目露贊賞的看著她,點頭道:“圣上也有許多不得已之處。”想了想他便自二皇子出事那日后的事情大概和她說了一遍。
當日二皇子被三皇子的兩撥人馬逼出城,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制造落崖的假象,蕭四郎便帶著他藏在箕尾山中一處官員的別館中,又回城將敏哥兒安排好,馬不停蹄的帶著二皇子去了德州,在德州商議起復(fù)之事,當初運河之上被搶的船只,便是他們籌集軍資軍糧所為,但那點錢遠遠無法支撐龐大的軍費,這個時候在通州做漕運的藤家找到他們,愿意拿出兩千萬兩相助,他知道藤家的目的自是不愿,可二皇子當時已沒有更多的選擇,當即便答應(yīng)了藤家作為交換所提出的條件。
這之后藤家果然拿出兩千萬兩銀子交到二皇子手中,二皇子便暗中運作,又與京城武昌侯府的沈太夫人聯(lián)系上,沈太夫人聯(lián)合五城兵馬司的盧文忠以及御林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韓承,作為內(nèi)應(yīng)在當夜打開城門和宮門,沈太夫人就安排家中衛(wèi)將接應(yīng)蕭四郎,控制住三皇子府這才使得他們能順利攻城抓住三皇子奪得皇位。
而最為關(guān)鍵的一點便是,當初德宗早已立了遺詔,而遺詔卻被沈太夫人扣在了手中,這也是三皇子即便一切準備妥當卻還是停了半日沒有登基的原因,二皇子入京后,沈太夫人就當著二皇子的面,將遺詔親手燒毀,二皇子感念于此便答應(yīng)要立沈氏之女為后。
所以,自沈世子趕去遼東,蕭四郎很清楚圣上的目的,這個軍功無論是誰的功勞,都必須悉數(shù)歸功與沈世子。
析秋靜靜聽著,提出疑惑道:“你明知如此,為何要冒險去追岱欽?”
蕭四郎滿含笑意的看著她,道:“岱欽早在六月就已在我手中!”析秋再次愕然,也就是說她們所知道的一切,不過是蕭四郎為沈世子營造的氛圍,讓世人覺得這個軍功來之不易,讓他這個未來的國舅爺當?shù)母拥捻樌沓烧拢拥暮翢o爭議!
析秋失笑!
過了兩日,圣上授了獻俘儀式,便在太和殿中大擺筵席,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嘉獎了沈世子忠義英勇,乃當世大才封了前軍大都督,太子少保之銜,而蕭四郎領(lǐng)兵有功卻只賞了良田十頃,白銀一萬兩。
封賞一出,滿朝文武無人說話,但京中百姓卻是嘩然一片,不過終歸只是在心中暗暗不憤,無人敢當面去質(zhì)疑圣上的決奪,又過了兩日圣上將岱欽在午門外斬首示眾,便下令大赦天下,好事成雙,后宮中宸妃適時傳來有孕的消息,這乃是圣上的長子自是大喜,第二日便擬了圣旨封宸妃為皇后,追封原二皇子妃為嘉德皇后,葬皇陵。
沈家一躍成為當今國舅,尊崇無比,沈太夫人長亭郡主慧眼識君,大義為國將自己獨自送去戰(zhàn)場的事跡被人人爭相傳誦,成為一時佳話!
然而另一位風(fēng)頭正勁的宣寧侯府,則低調(diào)的與保定佟氏重新議定了蕭大都督與佟氏六女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析秋靠在夏姨娘的肩上,聲音糯糯的去問她:“父親知道嫁妝的事了嗎?”夏姨娘撫著析秋的后背,笑著點頭道:“先是有些不悅的可姑爺總是一片好心,大老爺他心里明白。”聲音有些奇怪。
析秋抬頭去看夏姨娘,果然見她雙頰緋紅,夏姨娘見析秋看她,更是臉唰的一下紅了透頂,嬌若幽蘭般瞪了析秋一眼,析秋掩袖笑了起來。
姨娘能想通,析秋很高興,她巴著夏姨娘道:“我和七弟都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將來也有幫襯,府里也會熱鬧許多!”
夏姨娘一怔,面含激動認真的看著析秋問道:“六小姐真的希望多個弟弟或者妹妹?”
析秋就笑著點頭:“真的!”
夏姨娘目光微微閃動,岔開話題問道:“那三房陪房你見過了,覺得如何?”
“還不錯。”析秋想到錢媽媽帶著三房陪房來和她說的話:“都是奴婢從莊子里精心挑的,個個是莊子里種地的好手,小姐見見若是不滿意再退回去也無妨。”
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就落在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六個人,錢媽媽就指著站在左邊黑黑瘦瘦個子很矮的介紹道:“這是金大瑞,原是在通州寶店莊子里的。”又指著另外三個介紹了一遍,一個叫鄒伯昌,一個叫朱三成三個人各自的媳婦站在他們身后。
析秋略掃了一眼,沒有多說什么就點頭道:“有勞錢媽媽了,婚期還有幾日,勞煩你幫著先安頓好她們。”
錢媽媽微微訝異,六小姐竟是問也不問隨便掃一眼就點頭認可了,她心里念頭閃過,面上就笑著道:“那奴婢先帶他們下去。”
底下的六個人就垂著頭一一隨著錢媽媽退了出去。
析秋不問,是因為想賣錢媽媽一個面子,這些人能站到她面前,還不知私底下費了多少功夫,錢媽媽最后能把他們帶來,不管怎么說他們就必有所長之處,況且,大老爺已經(jīng)見過了,她若是提出異議來,不免駁了大老爺?shù)拿孀印?br/>
還不如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說,以后等去了侯府,她兩個田莊一個院子總要有人去打理,這些人也總要去接觸的。
當晚她又將春雁和春柳以及碧梧,喜兒喊到房里來,問道:“你們都有什么想法。”春雁知道析秋問的是什么,當即便跪在地上回道:“奴婢自是要跟著小姐的,無論小姐去哪里,奴婢都決計不離半步。”
析秋笑著點頭又去看春柳,春柳也跪在春雁身邊回道:“以前司榴,司杏姐姐在,奴婢不常在小姐跟前走動,情分自也比不上她們?nèi)齻€,可奴婢卻是一心忠于小姐,無論小姐帶不帶奴婢去,奴婢都絕無怨言。”
“自是要帶著你的。”析秋笑著點點頭,目光落在喜兒身上,喜兒略又遲疑,露出欲哭的樣子:“小姐奴婢”
“說吧,我喊你們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喜兒看了析秋一眼,就絞著手指道:“我老子娘都在府里,我我想留在府里。”
意料之中的事,析秋就點點頭道:“那好,你將來的添箱錢我會留給你,其它的你可還有什么要求?”喜兒一驚,沒有想到析秋已經(jīng)想了這么遠,當即跪在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您對奴婢這么好,可是奴婢卻卻”
析秋拉著她起來,給她擦了眼淚安慰道:“你不同春雁春柳,你在府里還有娘和勞資護著,所以你留下我也能放心些。”喜兒就垂著道:“可是可是奴婢舍不得小姐。”
析秋就笑著道:“我又不是遠嫁,還是會常常回來的。”析秋說完,就看著大眼正眨巴眨巴滿臉疑問的碧梧,挑眉問道:“你怎么想的?”
碧梧就歪著頭回道:“小姐,奴婢跟著去了,您會不會把奴婢抬了通房?!”析秋一愣,沒想到碧梧能問這事,春柳和春雁聽著也變了臉色,春柳更是轉(zhuǎn)頭便去掐碧梧的手臂,罵道:“小蹄子,這還沒怎么樣,就想著這事,我告訴你這事你想也不要想,若你敢存了非分之想,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碧梧哎呦哎呦叫了半天,捂著胳膊紅了眼睛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聽人家說跟著小姐陪嫁的,大多都會抬了做通房姨娘,我娘說過,便是這輩子嫁給乞丐,也不能做大戶人家的姨娘,所以所以我我就是想問問清楚嘛。”
析秋失笑,讓春柳收了手拉著碧梧道:“那你娘有沒有告訴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她自己走出來?”
碧梧就認真的點頭不迭:“小姐和我娘說的不一樣,我娘說,若是我不愿意卻又不能反抗,那就絞了頭發(fā)或是投井,反正不能給我們祝家祖宗丟臉!”
她說完,露出一臉赴死之態(tài),析秋和春雁,春柳忍不住笑了起來,喜兒更是上去扯碧梧的嘴:“這大好的日子,讓你滿嘴胡言亂語。”
析秋第二日又讓春柳把碧槐找來,碧槐比剛進府長高了許多,眉眼頗為清秀,皮膚也白了許多,她恭恭敬敬給析秋磕了頭,析秋問道:“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么事嗎?”
碧槐略想了想,就點頭回道:“知道!小姐是想問奴婢,愿不愿跟小姐去侯府!”析秋眉梢微挑,碧槐果然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打聽過,府里前面兩位小姐出嫁,都是四個大丫頭,兩個婆子跟著,想必小姐也不會例外,可小姐房里的喜兒姐姐是家生子,小姐心善決計不會帶著她去的,而旁的丫鬟小姐若是看中了早就該要過來了,所以奴婢就猜想小姐定是會從當初新買的丫鬟里挑選。”
她說著一頓又道:“當初只有奴婢和碧梧是小姐親自挑的,所以奴婢猜想小姐會帶著我們填了人數(shù)。”
果然很聰明,析秋又問道:“那你說說看,我為什么現(xiàn)在才找你?又為什么把你交給蔡媽媽?”碧槐回道:“小姐定是覺得奴婢性格太強,想要磨一磨奴婢的性子!”她說完,就目露堅定的抬頭看著析秋道:“小姐,奴婢知道當初奴婢生病時,是您讓錢媽媽把奴婢留下來的,若不是您奴婢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死了,所以自那一天起,奴婢就下定了決心,這一生這一條命就是小姐的,無論小姐怎么處置奴婢都絕無怨言。”
析秋看著她,許久之后才微微點頭:“我記住你的話了!”
碧槐很聰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這樣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夏姨娘看著析秋微微分神,就拉著她的手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析秋就笑著將夏姨娘送了院子,自己回房梳洗
日子過的飛快,到了十月末,蕭府將聘禮送了過來,佟敏之去前院看過后,就飛奔到后院去喊佟全之:“三哥哥,快去瞧瞧,蕭大都督送了一只真的大雁來了。”
佟全之聽著眼睛一亮,兩個人就跑到前院,果然就見到長長的供桌上,一只灰色的大雁用紅繩綁了翅膀和雙腳,伸著長長的脖子鳴叫著。
佟全之驚奇不已:“比鵝好看多了。”佟敏之也連連點頭:“果然是大都督出手,比四姐夫慷慨多了。”
這話被佟析硯聽到,愣是拿著雞毛撣子追著兩人跑了半個花園
析秋房間的東西都被搬去了侯府,她站在空蕩蕩房間的窗臺前,看著霧蒙蒙的天際,梭梭的北風(fēng)穿過竹林發(fā)出陣陣嘯叫聲,仿佛如樂章般扣在人的心中,她一遍一遍翻著手中的書,又一遍一遍換著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見去,想著就索性披了衣服起床開了窗戶,看著黑漆漆的竹林,被冷風(fēng)吹著手心卻忍不住出汗。
她知道,她這算是婚前恐懼癥,對即將要來婚后生活感到迷茫恐懼和無措!
床上,佟析硯翻了個身,摸到床邊的析秋不在,就一骨碌爬起來揉著眼睛看她:“外面涼,你可不能受了寒氣。”析秋笑著轉(zhuǎn)身鉆到被子里,佟析硯就捂著她的膝蓋道:“怎么也不多穿條褲子,若是病再犯了怎么辦。”
已經(jīng)不怎么疼了,析秋笑著道:“知道了!”說完就拉著佟析硯道:“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
佟析硯就笑了起來:“當初我讓你陪著我,你可是跑的比什么都快還好今晚二嬸嬸沒留下陪你,若不然你就得一整夜聽她說那些”說著她的臉也紅了。
析秋也微微紅了臉,盡管她知道那些事,可真的從二太太嘴里說出來時,她還是覺得難為情,索性就一味害羞到底,早早的將二太太送出了門。
“你快睡會兒吧,還有兩個時辰施老夫人就來了,明日一天你都要端著坐著,會很累,這會兒歇歇養(yǎng)養(yǎng)精神也是好的。”析秋這一次依舊請的施老夫人做的全福人。
析秋也知道明天一天事情肯定會很多,就依言躺了下來,可閉上眼睛腦子畫面就不停回轉(zhuǎn),還不等她睡著,門外春雁就已經(jīng)敲了門:“小姐,施老夫人來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睛,視線就落在掛在屏風(fēng)上,那耀眼奪目的大紅嫁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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