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到樊肆的住址并不難。</br> 他和樓云屏搬到了鄉(xiāng)下去住,離京城有些距離，不大方便來往。</br> 那個地方山水寧靜,也有一條河，從村落中貫穿經(jīng)過，天空蔚藍，炊煙裊裊。</br> 晉琺幾乎是在踏入那里的一瞬間便感覺到了一種膽怯。</br> 這里和小水鄉(xiāng)太像了，唯一不同的是，這里不像小水鄉(xiāng)那么貧瘠。</br> 除此之外，它空氣中彌漫的寧和氣息，淳樸的房屋，清澈的溪水,都與晉琺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br> 就像是一個褪去了貧苦，而完整保留下來治愈、平靜特質(zhì)的小水鄉(xiāng)。</br> 如一顆飽滿蓮子,嫩得剛剛好，清甜多汁,還沒長出苦澀蓮心。</br> 晉琺在掀開馬車簾,呼吸進第一口氣息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一種闊別已久再次重逢的幸福,以及世事變移，難以回頭的遺憾。</br> 這是童年、少年的時光，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br> 云屏身上，也會有這種烙印么？</br> 小水鄉(xiāng)是他們的故鄉(xiāng),云屏是否也對那里抱有懷念，所以選擇了一個跟小水鄉(xiāng)如此相似的地方生活。</br> 晉琺不敢想。</br> 越想，他越覺得害怕。</br> 如果云屏懷念那段時光，說明她珍惜。</br> 可她即便是珍惜，她也還是放棄了和她共度這段時光的晉琺,這又說明什么？</br> 晉琺死死掐緊掌心。</br> 他找到了云屏的新住所。</br> 那是一幢剛建好的瓦房，坐北朝南，十分寬敞。</br> 屋里沒有人，大門關(guān)著，門欄輕輕帶住，說明主人離開不遠，很快就要回來。</br> 晉琺找了個地方等著，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見兩個人影在夕陽中靠近。</br> 陽光中，樓云屏和樊肆的身形像被剪成一道剪影，親密地靠在一處，拖在身后的影子時不時交疊。</br> 晉琺呼吸沉了沉。</br> 來之前，他一直告訴自己，不可能的，云屏再怎么冷靜決然，也不可能真的如脫去外衣一般，那么輕松地放下青梅竹馬的情誼。</br> 他梳理著目前的情形。</br> 云屏現(xiàn)在為了躲他，找來樊肆同她假成婚。</br> 他們連面都沒見過幾次，云屏更是從來沒主動提起過樊肆，她不可能對樊肆有什么多余的感情。</br> 歸根結(jié)底，云屏之所以會這樣做，還是因為怨他。</br> 他只要解釋清楚，打消云屏心中的怨氣，云屏自然會回心轉(zhuǎn)意。</br> 樓云屏和樊肆離得越來越近。</br> 他們像是剛剛才從山間回來，樊肆腳底踩著草鞋，樓云屏的腰帶扎得干凈利落，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皓腕和雪白小臂。</br> 她手里捧著一個亂糟糟的鳥窩，里面有幾只閉著眼伸著腦袋、胡亂撲棱光禿禿翅膀的小鳥崽。</br> 樓云屏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著，眼里神色很新奇，她走路的腳步都放輕，所以才走得這么慢。</br> 一旁的樊肆抬起袖子，替那一窩鳥崽擋著風(fēng)。</br> 樊肆轉(zhuǎn)動眼眸，看了一眼樓云屏，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小鳥崽還有些軟軟的喙。</br> 小鳥們啾啾地叫著。</br> 樓云屏“嘖”的一聲，伸手在樊肆手上拍了一下，趕他：“不要動。”</br> 那般的謹慎和小心，看起來就像是一對不擅長照顧孩子的新人夫婦，在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懷里的寶貝。</br> 晉琺下頜線條逐漸繃緊，臉上翻涌著逐漸濃烈的情緒。</br> 理智告訴他，云屏與樊肆之間的這些舉動并不算親密，但是他卻還是察覺到一種他非常不喜歡的氛圍。</br> 和諧的，熟稔的，仿佛對方的存在、對方的搗亂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自然而然的。</br> 這本是屬于他的特權(quán)。</br> 小水鄉(xiāng)也是屬于他和樓云屏的記憶。</br> 可現(xiàn)在，陪在樓云屏身邊的，變成了樊肆。</br> 他被樊肆替代了。</br> 明明理智在告訴自己，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晉琺卻還是止不住地從心中冒出這種感覺。</br> 晉琺大步朝樓云屏走去。</br> 樓云屏正琢磨著要拿什么來喂活這一窩樹下?lián)斓降镍B崽。</br> 前幾日聽說村口的大黃狗下了崽，應(yīng)該有奶，不知道鳥崽可不可以喝，實在不行，只能試試米湯了。</br> 她正想著，忽然似乎聽見有人叫她。</br> 樓云屏不大確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br> 她在婚禮上當(dāng)場換新郎，拒絕走這個世界的虐文劇本，但不代表她要放棄這個世界的be任務(wù)。</br> 在和系統(tǒng)商量過后，系統(tǒng)給了她一個提案，就是強制性退出世界。</br> 穿書系統(tǒng)不允許自殺，但是也控制不了正常的生老病死。</br> 樓云屏和系統(tǒng)兌換了一個道具，讓她染上藥石無醫(yī)的疾病，最后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病重死去。</br> 聽著簡單，但其實，疾病落到身上的時候，不可能沒有異常反應(yīng)的。</br> 對樓云屏來說，經(jīng)常性的耳鳴、幻聽、甚至短時間的失聰，就是她的病癥反應(yīng)。</br> 這是她自找的且不打算醫(yī)治的疾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免得平白叫人擔(dān)心。</br> 不過，樊肆和她相處的這幾日，似乎已經(jīng)有所察覺。</br> 有時候，樊肆?xí)匾獍岩獙λf的話重復(fù)幾遍，像是怕她聽不到。</br> 樓云屏轉(zhuǎn)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叫她。</br> 但很快被樊肆定住下頜，讓她的目光轉(zhuǎn)了回去。</br> 他的臉離得很近，雙眸認真地盯著她的頭頂，似乎在研究著什么，又似乎很沉浸。</br> “怎么了？”樓云屏奇怪地問。</br> 樊肆伸手，在她眉前的覆發(fā)上撥了撥，拿下一片絨羽。</br> “鳥崽的羽毛，沾上了。”</br> 樓云屏看了眼那片絨羽，“哦”了一聲：“我好像聽見有人叫我？”</br> 樊肆笑了笑，“沒有。”</br> 樓云屏選擇相信他。</br> 她抱著一窩鳥崽進屋，樊肆還留在門外。</br> 他姿態(tài)閑適，好似身上穿的并不是沾了草屑泥印的粗布棉褲，而是什么風(fēng)度翩翩的華服。</br> 他看著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晉琺。</br> 晉琺果然被氣得不輕。</br> 從剛剛晉琺站著的那個位置看過來，他與樓云屏方才的動作，應(yīng)該像極了親吻。</br> 樊肆笑了笑，模樣似乎很是無辜。</br> 晉琺以前看不上樊肆，從沒有正眼看過他，但此時，沉怒的眸光卻死死盯著樊肆。</br> “樊肆？你方才，在做什么？”</br> “自然是與我的娘子聯(lián)絡(luò)感情。”樊肆好整以暇地回答，像是才發(fā)現(xiàn)晉琺在此處，露出個驚訝神色來，“晉公子，你又在這里做什么？”</br> “樊肆！”晉琺低沉怒吼，“云屏不可能鐘情你，你們的事，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不用再演戲。”</br> “是嗎？一清二楚？”樊肆遲疑了一下，一只手抬起來，食指微曲，抵在下巴上，“看來，云屏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給晉公子你寫過信了？難不成，云屏已經(jīng)將我們每日的點點滴滴，也對晉公子說得一清二楚？”</br> 晉琺一哽。</br> 他緊了緊牙關(guān)。他和云屏一路走來，最知道什么叫做日久生情。</br> 他對云屏或許是初見時便已動心，但云屏對他，絕對不是。</br> 晉琺最為介懷的，也是最為恐懼的，便是如今，云屏身邊朝夕相處的人是樊肆。</br> 樊肆若真有心同他爭搶云屏……</br> “那云屏也一定已經(jīng)在心中告訴過晉公子了，關(guān)于成婚那日，她同我說的事。”樊肆展顏笑了笑，那總是冷淡著垂下的眼角笑起來時，顯得懶散而從容。</br> “她說，我們從此以后忘卻前塵，做一對平凡夫妻。”</br> 晉琺神色瞬間變得黑沉冷凝，眼神可怕至極，似乎下一秒能將樊肆生吞活剝了。</br> 樊肆淡然地回看他，沒有一點退縮害怕的樣子，反而，還帶著一絲憐憫。</br> 他似是想到什么，慢慢啟唇，開口再補了一刀。</br> “不然晉公子以為，為何你方才叫云屏，她卻不理你呢？”</br> 作者有話要說：晉琺就是對付不了綠茶啦，之前面對女綠茶束手無策，現(xiàn)在樊肆茶起來，他也沒有辦法的啦嘿嘿嘿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