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愉悅倒也不是出于其它的什么原因,而單純地只是類似于，在野外行走時，突然被一只竄出來的猛獸嚇到,但隨即卻發現，那只猛獸主動趴下腰來俯首稱臣的成就感。</br> 但其實,謝菱并不覺得那個人真的就有這么好打發。</br> 之前,謝菱也不是沒驅趕過他，拒絕的話說了幾遍,但他一直賴著不走。一邊說著抱歉,一邊繼續不斷地給她送信、送禮物,而且讓她不得不收。</br> 由此可見,這人雖然姿態低下,但做起事來還是強勢的。</br> 這樣一個人，不會是軟弱的人。他或許真的會因為謝菱幾句話而備受打擊,但絕不會被打擊到改變他做事風格的程度。</br> 他現在突然這么灰心喪氣,里面一定還有什么別的原因。</br> 謝菱請走了算命先生,也沒有再回那個神秘人的信,就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br> 一直等到晚上,窗外篤篤響了兩聲,像是有石子砸在窗欞上的聲音。</br> 謝菱推開窗，看見外面放著一只漂亮的粉紙鶴。</br> 拆開來，里面寫著：你還在生氣嗎？對不起。</br> 謝菱轉過身,背對著窗口,才勾了勾唇角。</br> 她沒猜錯,那個神秘人果然不是按捺得住的性子。</br> 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乖巧，她說什么他就做什么，那他就絕不會在她還沒有回信的情況下,又擅自寄來這一封。</br> 聽話不是他的最終目的。</br> 怕她生氣，才是他變得聽話的原因。</br> 謝菱覺得，自己在一步步摸索到野獸脖頸上的鎖鏈，并且逐步掌控在手心里。</br> 情緒值逐漸上漲的提示音，喚醒了休眠的系統。</br> 它重新打開情緒面板，發現宿主的情緒折線上漲到了80。</br> 情緒安全標準線設置在200，宿主目前的數值當然是遠遠達不到的，但是對于一向可以用心如止水來形容的宿主來說，這也是難得的波動了。</br> 宿主現在在興奮。</br> 系統不由得揣著思維觸手，好奇地繼續盯著折線圖的變化。</br> 謝菱在屋里來回走了兩圈，斟酌了一下。</br> 然后她沒答這個問題，而是新寫了一張紙條，問：“上次我問你的話，你為什么不回我？”</br> 她最后一只被接走的紙鶴上，問那人是不是宦官，他沒回。</br> 這就是謝菱現在想不通的最后一個矛盾之處，如果這個神秘人真是想要討好自己，又為什么會不回信？哪怕是不愿意承認是太監，也不應該已讀不回。</br> 一般聊天到最后，為了表示禮貌，不都還得回個表情包嗎？</br> 半個時辰后，謝菱收到了回復。</br> 西窗開著，一只千紙鶴“飛”了進來，落在謝菱的桌上，被風吹得又跌跌撞撞靠近了一些，看起來像生了腳，在桌上搖搖晃晃地走過來。</br> 謝菱撿起紙鶴，它肚子里寫著：你已經找了大理寺卿，不需要我了。</br> 好像“叮”的一聲，謎團在謝菱腦袋里面解開。</br> 原來那個神秘人根本就沒有什么復雜的心機，就只是因為被她罵了，又看到她去找別人，所以……鬧脾氣了。</br> 謝菱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絞盡腦汁的試探，都很白瞎。</br> 面對還會自己鬧脾氣的小狗狗，她都不知道她需要害怕什么。</br> 謝菱盯著那張紙條又看了一遍，彎起的眼眸有些亮。</br> 系統感興趣地冒了出來：“宿主，ai情感學習計劃向您申請提供相關數據的權限，請回答一些問題，您提供的數據將會成為我們的參考，這將有利于系統的成長，以便更好地為您服務。”</br> 謝菱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說：“同意。”</br> “宿主，您現在的感情狀態，”系統拿出小本本問，“是喜歡嗎？”</br> 喜歡？謝菱直接否定。</br> 她以前有回應過這個神秘人的任何示好嗎？沒有。</br> 一只還沒有得到接納承認的小狗，卻先學會了跟主人鬧脾氣，這種小狗狗，應該讓人喜歡嗎？</br> 不，應該要罰。</br> 那就罰他，氣得睡不著覺好了。</br> 謝菱提筆回信：“你不是說沒有再偷看我了嗎？又怎么會知道我去找了沈大人，你又騙我吧？沈大人風光霽月，作風正派，他就不會騙人。”</br> 寫完后，謝菱把這只紙鶴丟到窗外，就把窗子關合緊閉。</br> 大約是心情好，謝菱這晚睡了很好的一覺。</br> 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br> 夢里是黎奪錦在晏城的別院。</br> 晏城遠離京城，雖然沒有那么繁華，但也別有一番滋味。三月細雨連綿，偶爾不下雨的時候，天光寧靜，花香輕薄。</br> 阿鏡懷中抱著一個西洋新進的表盤，小跑著穿過花樹。</br> 一個沙包破空而來，阿鏡一偏頭，沙包從她耳側擦過去，打在阿鏡身后的華樹上，樹枝搖晃，一陣粉瓣撲簌而落，飄了一些在阿鏡的肩頭。</br> 阿鏡停住步子，默默將肩上的花瓣拂去。</br> 不遠處傳來聲音，像是個年輕的小廝，慌張地：“小將軍，我好像打到人了。”</br> 不多久，一個身穿青布短打的小廝果然跑到阿鏡面前，看了一眼，回頭時，語氣已沒了緊張：“沒打著沒打著，我還以為是誰呢，小將軍，就是那只小流浪貓。”</br> 陸鳴煥從人群中間走出來，沉著臉看向這邊。</br> 阿鏡目光明銳地看向那個小廝。</br> 她已經有名字了的，這人卻還叫她流浪貓。</br> 陸鳴煥大步走過來，將那個小廝扯到一邊。</br> 他穿著騎射服，長發高高束起，完全露出銳利英俊的眉眼，他個子高走得快，到阿鏡面前，也不過就一會兒的事。</br> 他抱起雙臂盯著阿鏡，哼笑一聲：“原來是你。急匆匆的，上哪兒去，又去黎奪錦房里找他？”</br> 上一次在黎奪錦房里聞到那曖昧的香氣，又得知是阿鏡來過后，陸鳴煥心中總有個地方不得勁。</br> 他盯著眼前瘦瘦小小的阿鏡，眼神幾乎是有點惡狠狠的。</br> 看起來挺干凈的一只小貓，怎么也用那種不堪的手段呢？</br> 他站得離阿鏡很近，下過雨的潮濕空氣在周圍浮動，摻雜著花香，也摻雜著他剛剛跑跳過后，胸膛散發出的熱氣。</br> 他身后的一群小廝都圍在身后等他，陸鳴煥卻只盯著阿鏡。</br> 阿鏡皺眉，陸鳴煥比她高太多，她不喜歡這種壓迫感，讓她本能地想要反擊。</br> 她揚起眸，仔細看了一眼陸鳴煥的臉，似乎在心中確認，這是給過自己食物的人，又是黎奪錦的朋友，不是壞人，她不應該打他。</br> 但是，在陸鳴煥彎腰靠近她的時候，阿鏡還是本能地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迅速退到一邊，像是尾巴都警惕得炸開的貓。</br> 踢那一下的動靜，太明顯，聲音悶響，也被在場的所有下人看在眼里。</br> 所有人都嚇得噤聲。</br> 陸鳴煥神情怔愕了一下，接著變得更加沉。</br> 他彎腰撿起那個沙包，分量不輕，在手里掂了兩下，咬牙朝著阿鏡開口：“你踢我？”</br> 這樣的姿態，像是要用沙包打她。</br> 阿鏡舉起手臂，防住了頭頂。</br> 陸鳴煥的表情更加難看，像是有種被當面辱罵的難堪。</br> 那個青布短打的小廝見勢不妙，趕緊上來，拉住陸鳴煥：“小將軍，別跟她計較，她不懂人情道理的，就是個小貓崽子，會撓人的。”</br> 他們都是世子府里的小廝，得了令要好好招待陸鳴煥，于是天天想著法兒給小將軍解悶，陪著他打馬遛鳥的，盡可能可著他的心意來。</br> 可無論再怎么順著他，那也不敢讓小將軍把世子爺的人給揍了。</br> 尤其這個阿鏡，還是剛受了賞的。</br> 他一拉勸，陸鳴煥神情更怒，轉頭瞪著他，那模樣像被惹怒的獵豹。</br> 小廝一顫，也不敢再勸。</br>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了ヽ￣￣ノミ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