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輕重,麻煩有大小。</br> 比起黎奪錦，陸鳴煥算是個小麻煩，在沒有辦法兩邊同時處理的時候,謝菱就選擇先穩住黎奪錦。</br> 但當她要做任務的時候，這兩個她誰也不想管了。</br> 謝菱一把將黎奪錦推進門簾,用力拽著門簾，咬緊牙關，從齒縫間出聲。</br> “你們兩個，現在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br> 謝菱威脅。</br> 她是認真的。</br> 黎奪錦眼睫很慢很慢地眨了眨，沒有異議。</br> 陸鳴煥抱著雙臂,不屑地扭開頭,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伸手，主動捂住自己的嘴,表示不會出聲。</br> 謝菱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情，狠狠地拉緊門簾。</br> 黎奪錦這才轉過身。</br>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陸鳴煥，銳利的鳳眸中難掩驚詫和猜疑。</br> 他猜遍了所有人，獨獨沒有猜中陸鳴煥。</br> 看來，身邊的威脅也不容小覷。</br> 而陸鳴煥也同樣盯著他，眼神中滿是厭惡。</br> 他不過是對阿鏡稍微不禮貌了一點,就險些被阿鏡用茶壺砸破了頭。</br> 黎奪錦卻能將阿鏡摟在懷中喁喁私語,那副畫面現在還在深深刺痛陸鳴煥的心臟。</br> 相看兩厭，黎奪錦率先轉身，走到窗邊的一張雕花木椅上坐下。</br> 木椅對面是一個美人靠,陸鳴煥無聲冷哼,也轉過身,斜倚到了美人靠上。</br> 兩人又是面對面，對視一眼，眼神俱是冰冷，各自垂下眼。</br> 謝菱已經將門扉拉開。</br> 岑冥翳含著淺笑站在門外，肩寬腰窄，修身豐儀，正低頭看著懷里的花枝，烏黑的瞳眸映出花瓣鮮嫩的色澤。</br> “三殿下。”</br> 謝菱發出喜悅的聲音。</br> 門簾內的兩人神色更冷。</br> 陸鳴煥是一如既往的臭臉。</br> 黎奪錦則是冷淡中帶著不屑。</br> 那位三皇子不過是個徒有其表的情場浪\\子，阿鏡一時之間或許被他迷惑，但終究不可能抵得過他與阿鏡之間的情誼。</br> 到處閑逛的布丁也發現了岑冥翳，它好像已經認得岑冥翳了，蹦過來挪到岑冥翳的鞋面上趴著。</br> 它也沒見過岑冥翳幾次，居然能記住，平時謝菱并不覺得它有這樣聰明。</br> 岑冥翳彎腰把兔子拿起來，放在暖和的軟墊上，走到臺桌邊，把懷中的花仔細裝進琉璃瓶內，那花枝上還站著露水，顯然剛摘下來不久。</br> “昨天試著擺了一次，這樣是最好看的。”岑冥翳把花枝高高低低地插在瓶中，聲音中帶著些許喜悅。</br> 他語速有些慢，慢得能品出一絲微不可查的虔誠。</br> 黎奪錦漸漸皺起眉。</br> 岑冥翳帶著溫溫喜悅的聲音還在繼續：“這幾種花，寓意平安。顏色又般配，插在琉璃瓶中正好。過幾日，花開得不好了，我再來換。”</br> 謝菱在旁邊，聽得一臉認真。</br> 少女柔軟的臉頰若有似無地依偎著他的肩膀，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手里的花。</br> 這讓岑冥翳胸口變得柔軟，好像有一只小小的綿羊在踩來踩去。</br> 但，岑冥翳的神色很快微微凝固，他垂著眸，看見謝菱頸邊一小塊緋紅的色澤。</br> 那種曖昧的顏色，讓岑冥翳凝眸多看了一會兒。</br> 他撩起眼睫，不動聲色地朝緊閉的門簾后瞥了一眼，接著，很快就收回目光。</br> 岑冥翳默不作聲地想了想，把花放好后，頓了頓，才松開手。</br> 花瓣的露水搖曳了幾滴在他衣袖上，岑冥翳忽然喊了她一聲：“菱菱。”</br> 謝菱下意識地仰起頭。</br> 粗糲的掌心撫上謝菱的臉頰，謝菱還在愣神，柔軟的唇瓣已經傾覆上來。</br> 岑冥翳彎著腰，歪著頭和她接吻。</br> 這一次，他的進攻性前所未有地強烈，謝菱很快呼吸凌亂，被他攪弄得有些顫抖。</br> 嘖嘖水聲在室內回響，門簾并不隔音，臥房內的兩人聽得一清二楚。</br> 陸鳴煥的臉色黑沉如鐵，死死捏著自己的拳頭忍耐，黎奪錦的臉色卻逐漸變得蒼白。</br> 從這個三皇子出現的時候開始，阿鏡的注意力就再也不曾在他們身上。</br> 這種反差太過強烈，直到這時，黎奪錦才有些體會到曾經陸鳴煥的感受。</br> 那時阿鏡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人，而現在，那一人變成了別人。</br> 原本黎奪錦還有些漫不經心，覺得這個三皇子徒有其表，實在不值為敵，現在他心中的慌亂卻漸漸地擴散，越來越大，直至有些控制不住這種惶恐。</br> 門簾外，岑冥翳放開了謝菱。</br> 謝菱雙唇紅潤，還泛著水光，微微張合著，因為缺氧而忍不住用嘴呼吸，圓圓潤潤的雙眸有些朦朧。</br> 岑冥翳微微彎起唇，舌尖舔了舔，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似的笑容。</br> 見謝菱漸漸回過神來，岑冥翳把撫弄著她臉頰的手收回。</br> 摩擦之間，岑冥翳好像察覺到疼痛一般，輕輕皺起眉，“嘶”了一聲。</br> “……怎么？”謝菱用還有些遲鈍的大腦問。</br> 岑冥翳沒說話，睫毛乖順地垂著，看著自己的拇指指腹。</br> 謝菱也忍不住跟著看去。他的手上有不少或深或淺的劃痕，像是花枝或者花莖上的刺刮出來的。</br> 謝菱伸手摸了摸：“疼嗎？”</br> “不疼。”岑冥翳回答，“不過，還有其它的傷口。”</br> 謝菱：“？”</br> 岑冥翳解開衣襟的扣子，他本來就穿得單薄，三兩下便敞開領口，露出肌肉蓬勃，緊致平滑的胸膛。</br> 謝菱的手被他牽著伸進去，摸到了側腰處，在那里停留。</br> 傷口？什么傷口。</br> 謝菱腦袋里根本想不起來這回事了。</br> 她腦袋里只充斥著一個詞，腰窩腰窩腰窩……</br> 真的很好摸。</br> 岑冥翳今天主動得過分，謝菱決定投桃報李。</br> 她手腕微微用力，輕輕滑動，留下輕柔綿軟的觸感。</br> 岑冥翳神情有些繃緊，長而直的眼睫順著呼吸的頻率雜亂地顫動。</br> 謝菱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聽在岑冥翳耳中，那笑聲比腰腹上的手指更撓得人心癢，可在門簾后的兩人聽來，卻仿佛帶著鋸齒的刀刃一般割裂著心臟。</br> 謝菱還有些無力，但更多是因為懶，不愿意就這樣站著，側過身把腦袋靠在岑冥翳肩上，仰著頭看他，澄澈的圓眼睛看起來很純真，而且只看著他一個人。</br> 她戀戀不舍地把手從岑冥翳衣襟里拿出來，窄腰寬肩大長腿，真是摸多少次也不會覺得膩。</br> “殿下，你要仔細些，不要再受傷了。”</br> 謝菱捏著他的腰帶重新系好，把扣子一粒一粒地扣了回去，嘆一口氣。</br> 岑冥翳喉嚨里滾出很輕的笑聲：“好。”</br> 伴隨著這個好字，再度壓下來的是又一個吻，謝菱勉強攀附著他的胸膛，幾乎能感覺到剛剛觸碰過的肌肉在如何收緊、運動……</br> 一炷香燃盡時，謝菱的臉已經通紅。</br> 岑冥翳端著茶水遞到謝菱唇邊，慢慢地喂她，等她喝夠了才往門外走去。</br> 要離開時，岑冥翳又回過頭，低垂著眼，眸色不定地看著謝菱。</br> “菱菱。”岑冥翳低聲問，“你喜歡我嗎？”</br> 謝菱揚起眸，彎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喜歡的呀。”</br> “你……”岑冥翳似是猶豫，停頓了一下，又問了一句，“最喜歡我嗎？”</br> 謝菱笑出了聲，很清脆，甜蜜，重重地點點頭：“嗯，最喜歡。”</br> 岑冥翳神色微松，低下頭來輕輕蹭了下謝菱的面頰，離開祥熠院。</br> 謝菱沉靜平復了許久，才用手巾擦拭著唇瓣，關上大門，拉開臥室的門簾。</br> 陸鳴煥不知何時已經從窗子離開，大約是再也聽不下去了。</br> 黎奪錦面色蒼白如紙，看著謝菱的目光也頗為支離破碎。</br> “阿鏡……”</br> “不要再這么叫我。”因為黎奪錦的確做到了安安靜靜待著，沒有給她添亂，謝菱還能跟他好好說話。</br> “或許你覺得我就是阿鏡，可是對我來說阿鏡早已經死了。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并不是你記憶中、或者想象中的那個人，我想我不用再多說什么。”</br> 黎奪錦沉默，目光始終在她臉上流連。</br> 她當然是阿鏡，她最懂得如何讓他痛苦，讓他放手放得毫無轉圜之地。</br> 她可能以為自己變了很多，可是在黎奪錦看來，她什么都沒有變。</br> 只不過她現在身邊原本屬于他的位置，已經被另一個人取代了。</br> 黎奪錦心里生疼，來找阿鏡之前，他曾想象過無數種她拒絕自己的模樣。</br> 在夢中，她是那么冰冷、不容接近，黎奪錦早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br> 可當他親眼看著，原先在他面前溫軟的阿鏡，如今已在對著另一個人說著喜歡，和另一個人擁抱，親密，甚至做以前和他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事，黎奪錦難受得心口抽緊，生出一股絕望感。</br> 謝菱沒有趕他罵他，甚至好言好語地站在他面前，但黎奪錦依然好似在觸摸著一塊冰一般。</br> 他……很礙眼？</br> 當阿鏡的目光不再在他身上，而轉移到別人身上的時候，他就成了礙眼的那一個。</br> 黎奪錦用力地搖著頭，想要否認一個已經擺到面前的結果。他腳步踉蹌，撲過來擁住謝菱，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不斷地發顫，雙臂用力地收緊，徒勞地想要把她箍在懷中。</br> 阿鏡，阿鏡。</br> 明明就在他面前，卻比在夢中時更縹緲遙遠。</br> 或許是心情平靜，謝菱懶得掙扎，甚至還有閑心勸他。</br> “……別這樣，又沒死人，這么夸張做什么。你應該高興，對你來說，阿鏡沒有死，你也好好活著吧。你也不要再來打擾我，我跟阿鏡完完全全不是同一個人，如果你能想通的話，那就最好啦。”</br> 如果他還想不通，謝菱就要想一些別的辦法了。</br> 黎奪錦喉中“嘶嘶”有聲，胸口憋悶得喘氣都喘不進去，他強迫自己放開手，哪怕為了做這個動作，他渾身骨頭都像是被打斷了一樣的疼。</br> 謝菱嘆了口氣，恩怨早已了結，再糾纏本就是孽緣。</br> 她聲音平靜，低聲對黎奪錦說。</br> “我該對你說的話，早已經說盡了。你所受的痛苦，我也已經看見了。既然兜兜轉轉，還有這個緣分讓我回來跟你再說一句話，那么，黎奪錦，從此以后我們再無瓜葛，你自己好好活兒吧。”</br> 黎奪錦渾身震顫，好似又一道咒語落在他肩上。</br> 他留戀不舍地看著謝菱，眼中的掙扎顯而易見。</br> 黎奪錦咬緊牙關，腮幫凌厲地繃起，他枯澀的唇毫無血色，丹鳳眼周圍強忍著通紅。</br> “你沒察覺嗎，你分明，就是阿鏡。除了阿鏡，沒有人能……”</br> 黎奪錦長久地凝視謝菱，最后臉頰抽動，強行移開了視線。</br> 謝菱再無話跟他說，黎奪錦背影伶仃，從側門離開。</br> 謝菱被黎奪錦弄得有些發呆。</br> 你分明就是阿鏡……</br> 黎奪錦為何如此篤定地說出這句話？</br> 他難道比她還要更了解自己么。</br> 謝菱不悅地皺起眉，將這個念頭擱置一邊，那點若有似無的思緒也隨之而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