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菱盡力解釋著:“女兒可以發誓,沒有被賊人動一根汗毛,而且也有貴妃娘娘的書信作證。”</br> 一邊說著,謝菱一邊并起兩根手指放在額邊以作許誓。</br> 她偷偷咬唇,在心里打了個補丁。</br> ——我說的賊人,是針對那些黑衣人啊,那個不知名的混蛋……不算。我可沒有說假話。</br> 謝兆寅看完蘭貴妃的那封信,心中踏實不少,但是聽著謝菱的話,又有些不對勁。</br> 他這個嬌弱怕事的小女兒,被賊人擄去了整整一個日夜,雖說是有驚無險平安歸來,可定然也是嚇壞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理應任性地撒嬌耍賴,怎么還跪在他面前,忙著發誓,澄清她的清白?</br> 這又有何需要發誓的?難不成他作為父親,還會懷疑?</br> 謝兆寅收起信,伸手又想去扶謝菱,謝菱余光中見他靠近的手掌,下意識以為他要動手,往旁邊躲了一下,桃花眼受驚地揚起,畏怕地看了謝兆寅一眼,又趕緊垂下眼簾,不敢過多對視。</br> 畢竟,如果她之前按照謝兆寅的吩咐,老老實實在家禁足,也不會發生這些事。</br> 雖不知她失蹤的這一日,謝家人是什么態度反應,但她給謝家添了麻煩,是肯定的。</br> 以謝兆寅嚴于律己、最討厭家里人節外生枝的性子,謝菱敢肯定,她惹惱了父親。</br> 小時候,她不小心把杯盞打碎,謝兆寅不會憐惜她有沒有被碎片割傷,只會責罵她連東西都拿不好。</br> 如今她鬧出這么大的事,他要是氣上頭了,要打人,謝菱覺得也不是沒可能的。</br> 謝兆寅被她那一眼看得渾身僵住。</br> 那分明是……懼怕的眼神。</br> 女兒半跪在自己面前,從上往下看,肩胛骨瘦薄得好似一掌能攏過來,像是一只瘦得只剩渾身軟毛的小動物,沒有任何殺傷力,膽小地不敢親近人。</br> 可是,他是她的父親,怎么會,成了讓她不敢親近,讓她害怕的存在了?</br> 謝兆寅低頭怔怔看著女兒的背影。方才沒有察覺,現在仔細看,她的手臂分明是輕輕顫著,想來也是后怕不止,卻又不得不在他面前強裝著端莊的模樣,還要向他解釋。</br> 謝兆寅忽然想起,前一晚,那個婢女同樣為畏懼地跪在他面前,求他去救三姑娘……</br> 他自己的女兒,竟然要婢女求著來救。</br> 他謝兆寅,在小女兒心中,究竟是什么樣的人?</br> 這不能怪他的女兒,因為懼怕他的,不只是謝菱,連謝菱的身邊人,他的其他子女……所有人都覺得,他不重視謝菱。</br> 謝兆寅忽然感覺到一陣愴涼之感,想要扶謝菱的手,怎么也伸不出去。</br> 半晌,他揮了揮手,招呼下人服侍謝菱,將她送進房里去休息。</br> “花菱……你在外面嚇著了,回去好好休息。這些事,不用你操心。”</br> 謝兆寅難得地說了一句軟話。</br> 謝菱又福了福身,在婢女的輕扶下回了自己院中。</br> 謝菱回家來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鏡水苑,環生面色蒼白地跑出來,看見完完整整的謝菱,便淚流滿面。</br> 這兩日,千燈節上消失的少女慘死的消息傳遍了京城,環生大白日里凈做了噩夢,如今看到謝菱安好,真是恨不得跪下來拜謝天地。</br> 謝菱見環生流淚,癟癟嘴,差點也沒忍住哭,奔過去撲進環生懷里,這時候,才露出一些委屈模樣。</br> 主仆兩個說了好一會兒話,把環生安撫好,謝菱進屋洗了個熱水澡,換好柔軟睡衣,躺在床榻上,晾干濕發。</br> 她倒頭盯著窗外圓圓的皎月,好不容易寧靜下來,謝菱漫無邊際地想著心事。</br>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奇怪的事。</br> 在回來的路上,以免她寂寞,那位管事已經將京城里發生的事說給她聽了。</br> 天子腳下,太子操辦的盛世宴會,竟然會有外邦賊人如此大膽,肆意妄為。</br> 這些賊人是怎么混進來的?目的又是什么?</br> 謝菱聽見那人說什么買家,顯然是為了求財。</br> 那樣的人,為什么要以殘忍手段殺人?</br> 謝菱好奇,被掠走的五位姑娘,都是哪些府上的人,但管事也不清楚。</br> 想也是,這樣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是高門大戶,越是會把這種事捂得緊緊的,不讓別人知道。</br> 真是太怪了。</br> 擄走她的第二波賊人,又是什么人?</br> 想起那人,指間似乎又傳來麻癢的感覺,謝菱捏緊被面,將柔軟絲滑的被面夾在指間用力摩挲兩下,抵消那種錯覺。</br> 惱急的情緒如火燒,謝菱肺腑之間一片火辣,喉嚨口也焦灼地疼。</br> 偏偏,她拿那人無可奈何,甚至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br> 謝菱忿忿掀過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在被子里用力踢了幾下腿,憤而錘床。</br> 那個變態,讓她抓住是誰,一定要狠狠地報復!</br> 謝菱在床上又翻來覆去了一會兒,才睡著。</br> 夢里,似乎也有一輪皎潔的圓月,映照得她身周亮如白晝,還有一個人,一直在喊她的名字。</br> 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謝菱才起來,這長長的一覺終于令她神清氣爽。</br> 謝菱招呼了一聲,外面的環生立刻去給她準備洗漱、早飯,謝菱坐在床沿醒了會兒神,忽然看見桌上有一封粉色的信箋。</br> 平時她若有信來,環生都是替她放在這個位置,謝菱便沒多想,散著長發,揉了揉眼睛,走過去拆開。</br> 信上的筆跡力透紙背、跌宕迤邐,謝菱先是驚艷了一下,在看清所寫內容之后,臉色倏然變得鐵青。</br> 【若是還能回到那架馬車上,我會和你十指相扣。】</br> 謝菱霎時間把那張粉色的信紙揉成了一團。</br> 她指尖發著顫,難以名狀的不安。</br> 就在這時,門砰的一聲打開,謝菱嚇得霍然抬起頭,大叫一聲。</br> 門口,端著水的環生也被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兒,問謝菱:“姑娘,沒事吧?”</br> 看清楚是環生,謝菱撫著胸口,跌坐在一旁的木凳上。</br> 她狠狠咽了咽喉嚨,看向環生道:“昨夜到今早上,院里可有進過什么可疑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