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的那一天。
麗姨回來的這天終于到了!
偌大的別墅里, 沈寧如獲新生,什么季之遙,什么白月光黑蓮花, 糊成一團的番茄炒蛋, 清炒豆芽蛋炒飯......全都被他拋在了腦后。
沈寧只記得纏著麗姨感受久違的安寧, 這一天也過得格外得快,時間很快到了正月初六, 眼看著就要假期結束,上班的上班, 上學的上學了。然而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新年,大年初六早上九點多,沈寧接到了來自弟弟老家電話。
他和他那個異父異母的弟弟也算同病相憐,兩人都是父母雙亡......跟雙亡也沒什么區別, 沈寧這邊再上頭就沒人了, 他弟那邊還有外公外婆, 但他媽當年都窮得要嫁給沈大康這個人渣了, 可向而已他外公外婆也是不能依靠的。
沈寧平時每月給他弟打錢, 但兩人只有金錢關系,沒有親情關聯。過年的時候,他弟回了老家,估計這會兒就等著開學了, 沒想到初六早上沈寧接到一個陌生來電,里面顫顫巍巍地發出一個渾濁的聲音:
“是,是沈寧么?”
沈寧初始奇怪地歪了歪腦袋,說道:“你好, 我是沈寧。”
“沈寧啊。”那邊老人激動地說:
“我是, 是趙珂的外公啊, 趙珂他說要跟同學打游戲,出門就沒回來了,不肯回家,連書也不要讀了啊!”
沈寧心驚了一下,他以前看報道也經常看到這種被人騙了還是怎么的,出去就沒再回來的未成年,趙珂那學校估計管的也不是很嚴,他又沒有正式家長,正式社會上某些人下手的好對象。
“等等,您先別急,他什么時候走的?”
老人激動地喊:“初四!”
這都兩天過去了啊,一個通宵老人家就要擔心了,別說整整兩天了。
沈寧也跟著謹慎起來:“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知道知道,他給我留了一個號碼還有一個地址,可是太遠了,就想著,你能幫我們去看看他么?把他勸回來,至少,至少要回去讀書啊!”
老人聲嘶力竭地喊,沈寧皺了皺眉,道:“放心吧,我會處理的。”
謝寅的目光穿過窗戶投下的一方金色框架看著他,沈寧掛斷電話后,就翻出了趙珂的手機號碼,沒過兩分鐘。
“喂——”電話那頭男聲輕浮。
“趙珂,你在哪?”沈寧聲線冰冷:
“你知道你外公外婆在找你么?”
謝寅時不時從郵件中抬起頭,看到對面男生臉色陰沉,眉眼難得鋒利,幾分鐘后,他收著一股氣向自己走了過來。
“謝先生,我要出去一趟。”
......
沈寧見到他的便宜弟弟時是當天中午11點多,趙珂身上套著一件笨拙的玩偶裝,滿頭大汗,連同他原本有幾分頑劣的臉龐都被浸染成青春模樣。
他一見到沈寧就舉起手:
“嗨,哥,有什么事你直接說,我等會還要上班呢!”
沈寧:“......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見,打工。”趙珂眨眨眼,俏皮道:
“三倍工資哦!”
沈寧從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才說道:“把東西收拾一下,跟我去吃飯。”
“可是工資......”
“你哥有錢!”
趙珂還想說什么,忽然眼睛亮了起來,看著沈寧身后一個方向,沈寧回過頭,謝寅站在他身后,用眼神向他問詢。
趙珂的眼睛更亮了,他還穿著玩偶服的呆笨手掌指著謝寅,大聲喊出:
“姐夫!”
沈寧:“......”
謝寅:“......”
過了會,謝寅點點頭,道:“是我。”
“......”
......
一家云南菜菜館包間里。
門緊緊關著,沈寧坐在主位上,抱著手臂看著下面好似得了多動癥,一臉興奮地轉動身體,兩只眼睛盯著門口的少年。
趙珂舔著嘴唇,既八卦又興奮地說:“哥,那就是姐夫了吧?好帥啊,哥你賺了啊!”
“別岔開話題。”沈寧冷冷道:“把你的行為邏輯和目的都陳述一遍,你最好能說的讓我滿意。”
趙珂滿不在乎地把自己的身體癱倒在椅子上,一副社會上小混混的樣子。
“老頭子沒跟你講啊?我想退學打游戲。”
沈寧眼神不動,繼續問:“什么游戲?”
趙珂不情不愿,眼神中卻露出幾分害羞地說:
“我想去打電競。”
作為一個跟二次元頗有聯系的現代少年,沈寧自然知道現下很多年輕人對職業電競很有興趣,他也遇到過一些從事相關工作的。
對比兩位老人,他的態度明顯輕松很多。
“你想去打電競?”
趙珂堅定地點頭:“我想!”
他一談起這件事眼神都有光了,侃侃而談:“海城3月份會大規模招青訓生,只要當上青訓生,就能拿3000塊工資,還包吃包住。我白天在外面打工,晚上去網吧和幾個朋友一起訓練,只要堅持到三月份就好了。”
沈寧看他這副兩眼發光的樣子心里就有點軟,努力使自己強硬道:
“你打電競為什么要從家里逃出來?”
趙珂還一副我也很委屈的樣子:“我跟他們說了,講不通,他們反正不會懂,就會叫我回去讀書,我那破學校有什么好讀的?反正我一心要走這條路了。”
一般上了年紀的老人是很難理解這種事的,少年人為理想孤注一擲這種事他也不好評價,畢竟現實不是小說,大部分人撞得頭破血流還不一定有條路走。
“那你為什么不聯系我?”
趙珂一聽這話就又癱了回去,好似手指頭很好玩地扳著手指說:
“找你干嘛,你自己不也是寄人籬下。”
他們兩個過年前聯系過一會,確定了彼此都不會回沈大康那個住處的意愿,趙珂說要回外公外婆家,而沈寧只說了留在學校。
但趙珂這樣敏銳的心思,估計是想到他會到他那個“老板”的家里,指不定還給他想出了一系列極其不可描述的故事情節。
這方面姑且不談,聽到這話沈寧心情還挺復雜的。
很久之前就說過,他對這個弟弟并不感到討厭。錯的是人渣爹,而小說對母親幾乎沒有描寫(可能是沒翻到),但看弟弟對他的態度,至少人家應該沒跟著人渣爹一起欺負他。
小說里你可以無視一個不影響劇情的隱形人,但現實不能不管,畢竟不能棄養未成年吧。而且人家只向他要了每個月一千的生活費,每個月一千啊,他高中的時候隨便買雙鞋子都要上千了!
沈寧將心比心,又覺得眼前的少年也沒那么混了。
他道:“萬一你不中呢?沒人要你呢?”
“這個我們也想過了,我們幾個人技術都不錯,當不了職業選手就去當組一個游戲工作室。當代練,賣裝備,直播,都可以掙錢,至少不會比那學校出來搬磚差,啊,我當然不是說真的搬磚,人搬磚掙得多多了。”
一說起打游戲,他還真的還有勁頭,似乎也很有規劃的樣子。
沈寧沒辦法去勸他改變念頭,因為非要說起來,他自己在網上接單畫畫什么的,在正經老一輩眼里也算是“不務正業”了。(但是掙的真的很多)
懷揣著復雜心虛,沈寧道:“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
“......行吧,我也沒立場勸說你,但你必須打電話給你外公外婆,他們非常擔心你。”
“我跟你一起說,就算說服不了他們,至少讓他們安心。”
“行。”趙珂在他看起來接受自己的說法時就高興了起來,他拿起手機撥通號碼。
他外公外婆果然還是不能接受,但比起不知道外孫去哪了,是不是被人騙進傳銷組織了,知道至少還有人看著他,總歸放心不少。掛斷電話,這兩個彼此陌生的兄弟安靜地喝了兩口水。弟弟突然出聲道:
“你不是他吧?”
沈寧夾菜的手顫了下,但很快恢復平靜,他放下筷子,說道:
“是。”
被親近的人看出來是避無可避的,現在這個點被揭露他甚至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這事情雖非他本意,但不管怎么說,占據他人身體總覺得虛虛的,好像隨時都處在做壞事可能被人發現的心慌中。
這一刻,卻是塵埃落定。
趙珂卻只是笑了笑,說道:“我就說,他不是你這樣的,大學就算能改變一個人也不至于改得這么快,他那個人責任感很強的,絕對要問東問西問一堆話才肯勉強讓我去打游戲,臨了還會再三保證會看好我。”
沈寧:“......”
趙珂低頭撥著碗筷,過了會又說:“他去哪了啊?”
“我不知道。”想了想,他又道:“可能和我互換身體了?”
少年人就是好奇心強,這會也不難過了,睜大眼睛問:
“那你是從哪里來的啊?是異世界么?”
“不,我是出了車禍,一覺醒來就這樣了。”沈寧面無表情地唬他。
“靈魂轉換?那也不錯。”
趙珂仔細品味了下,覺得也還行。這種事跟這個年紀的中二病患者根本說不清楚,不過:
“你不介意我搶走你哥的身體么?”
趙珂嗤笑了一聲,輕浮地說:“這有什么好介意的,這事是你能控制的么?你要是□□我就去舉報你,但你也不是。”
他臉上笑容逐漸消失,語氣淡淡地說:“我哥這破日子我是知道的,從小被老頭子打,上學沒錢差點讀不了大學,酒吧打工,錢都還要給老頭子還債,這就算了,最后竟然淪落到賣屁股的下場,有哪個人會想不開想要占據他的生活啊,外面的有錢人不香么?”
他頓了下,似乎在平復心情,過了會他又道:“你那邊的生活怎么樣?”
沈寧:“挺好的吧,有車有房父母雙亡。”除了身體差了點沒有別的問題,現在身體差這個buff也跟著轉移到這具身體上了,現在那個世界的“沈寧”已經完美無缺!
趙珂:“......”
沈寧瞅了他一眼:“你想去看他?”
趙珂立刻擺擺手:“算了,他都轉世投胎了我還去煩著他干嘛,又不是真兄弟。”
他雖然是這樣的語氣,但明顯是在懷念他哥,沈寧不方便開口,房間里沉默了一會,空氣微微堵塞。直到少年再次開口:
“哎,我看到你那個老板了?好帥的啊,跟我想的中年大叔完全不一樣。”
他擠眉弄眼:“你賺了啊!”
沈寧淡定地喝水,老實說,他也是這么想的。
謝寅是陪著沈寧一起來的,不過他很有自覺,在兩兄弟說話的時候就出去了,直到下了樓沈寧再次呼叫他,他才出現。
二月徐徐的風中,他穿著一件深棕色大衣向沈寧走來。
不一會,就近至眼前:“說完話了?”
“說完了。”沈寧吸了口氣道:“我們回去吧,謝先生。”
兩個人很快上了車,沈寧腦中不斷浮現少年離開時的表情,他雖然嘴上說了不在意,其實心里還是難受的吧。都難受的連“靈魂轉換”這么大的靈異事件都不追問了,可見是打擊很大。
他不由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如果他知道我不是“沈寧”,他會怎么想呢。
雖然從謝寅角度,一開始陪著他的就是自己這個“沈寧”,但作為穿書者的自己,畢竟搶走了謝寅未來的伴侶,對他并不公平。
他正漫無邊際地想著,謝寅忽然開口:
“為什么突然低落?”
“啊?”這......
“呃,因為,我欠了謝先生。”
“謝先生對我很好,我......”沈寧思考了好多方案,最終只能道:
“我會用身體補償你的。”
謝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