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把自己的試卷都拿回去啊, 雖然期中考只是作為平時分計入期末評分,但大家也要引起注意啊,該復習的都復習......”
各科的課代表正在分發試卷,沈寧旁邊的人看了眼正襟危坐, 認真做禱告狀的沈寧, 驚嚇了一跳。
“期中考而已, 不用這么緊張吧?”
沈寧微抬眼皮, 一本正經說道:“這不是成績的問題, 是尊嚴的問題。”
同學:“......不懂。”
“沒事。”男生懶懶地擺擺手:“我有信心。”
而隨著一張張注紅的試卷分發下來,男生的臉上笑容越發深刻。終于, 最后一張試卷揮揮灑灑地落在課桌上, 沈寧臉上的笑容,終于定格。
......
......
受臺風影響,本周下了幾場暴雨, 周五下午,陰云遮天蔽日,暴雨如注。到了傍晚四點多的時候, 大雨是隨著臺風的離去停歇了,但飄若柳絲的雨滴還纏綿不絕。空氣陰寒潮濕, 路上行人紛紛裹緊大衣,一刻不停地走往自己的最終旅途。
下午五點多一刻,一輛奢華而低調的賓利緩緩停在大廈門口前的廣場上, 因是下班時間, 大樓不斷有人流涌出,車子停在門口反而不便。應車內男人的要求, 幾個人率先下車, 其中一人飛快打起雨傘, 跑到車子另一側,遮擋在低頭邁出腳步的男人上方。
一行人都穿著黑色西裝,里頭襯衫樣式不一,但都剪裁精致,用料講究,只是比起站在最前面的男人,還是稍遜一籌。
幾人下了車后飛快往大樓入口走去,雨滴淅淅瀝瀝,在頭頂的傘面打奏出響脆的音樂。大步走進雨棚的男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臉色忽然一頓,薄唇微抿,從眼底流出幾分不悅。
他加快腳步走向大門前,偏離自動感應門一步之遙方位的一個男生,搶過身后助理還未收攏的雨傘。
碳纖傘骨遇到向外的壓力猛地彈出,震動的尼龍布扇動空氣發出啪嗒一聲,他伸出手,偏向一面的傘面擋住從側方輕輕飄過來的幾絲秋雨。
他神情微慍:
“為什么不在里面等?”
“為什么不穿外套?”
沈寧張了張嘴,一時沒理解他的意思,不在里面等是因為在外面等更有氛圍,不穿外套的是因為他今天穿的是毛衣,穿不了外套了。
現在的氣氛跟想象的不一樣,跟他閑暇時候研讀的書上寫的更不一樣,沈寧自己就是個半吊子“情人”,順著謝寅的演技來還行,要他自己發揮,這就......
他微微沉吟,看了眼他身后的幾個助理,努力讓自己代入角色:
“為了,為了給謝先生一個驚喜。”
謝寅纖薄的嘴唇動了動,冷聲道:“你確定是驚喜,而不是驚恐?”
沈寧微張著嘴,臉龐陷入了迷茫之中。這劇本難度太高了,他現在應該怎么反應?
謝寅冷眼看著面前男生一臉神色恍惚跟不上節奏的樣子,順手將助理手臂上的圍巾拿過來,咕隆咕隆地往他脖子繞。
淋了雨說不定又要生病,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
“走吧。”
他將沈寧一推,兩人一起走進大樓。正是下班高峰期,電梯一直被占據,幸好謝寅有單獨的專梯。向上的鍵亮起的瞬間,到達一層的電梯門從中間往兩邊打開,里面的人說說笑笑,扭頭看向電梯外邊。
“阿寅,你回來了?”
長相英俊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沈寧,眉宇間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阿寅,工作歸工作,不能把私人生活帶到工作里來啊。”他語重心長的說。
謝寅輕笑了一聲,伸手摟住沈寧的腰,好似霸道又好似親昵地說:
“讓二叔見笑了,這個禮拜太忙都沒有見面,這才周五下班時候來公司接我。來,寧寧,叫二叔。”
沈寧從善如流,輕聲喊道:“二叔。”
謝致成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對沈寧這一聲“二叔”并不感冒,不過他不敢在外人面前拂他這個侄子的臉,點頭應了聲就出去了。
謝寅攬著沈寧的腰進了電梯,直到走進辦公室才松開,一路上也引來不少人側目。
一進辦公室,謝寅臉色的表情才變化了,他脫掉大衣,隨手扔在沙發上,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因為冷暖驟變而小口呼吸的沈寧。
男生的臉上還殘存著稍許水珠,謝寅眉峰微微一沉,最終從西裝口袋拿出手帕,伸手擦掉沈寧臉上液體。
沈寧閃了閃,下一秒乖乖地任他擦干。
謝寅將手帕收進西裝口袋,隨口道:“都及格了?”
沈寧不滿道:“不是都及格,是都80分以上了。”
“所以就急著來兌換承諾了?”
沈寧打了個哈欠,略有點無力地說:“只是碰巧聽麗姨說你今晚會回去吃飯,順道來接你。”
謝寅沒理會他的逞強,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不至于能作到寵辱不驚,喜怒不形于色,能忍到當面談已經不錯了。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邵正覺在門口敲了敲:
“沈先生要喝什么?咖啡還是茶?”
“這么晚了喝什么咖啡。”謝寅先他一步說道:“給他泡杯牛奶進來。”
這種被當作小孩子看待的待遇讓沈寧面上有點過不去,但事實上他又的確不太喜歡咖啡和茶,他只好道:“那謝先生,是會兌現承諾的是吧?”
“當然。”謝寅走回辦公桌后,手指在電腦上飛快敲擊了幾下,屏幕亮起,他說道:“你決定吧,明天一天的時間都可以給你。”
說罷,就開始專注在工作上。
倒是不需要一天這么長,沈寧想了想,坐到一邊沙發上,無聊地看著謝寅處理工作。過了沒多久,邵正覺就端著牛奶進來了,牛奶竟然還是熱的,更像是小孩子待遇了。沈寧自己在家晚上熱牛奶就算了,當著外人的面總覺得哪里不對。僅存的自尊心涌上心頭,卻只是讓他感到有些困倦。
時間一點點過去,謝氏的下班時間是六點,這會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沈寧縮在沙發一角玩游戲,桌子后頭謝寅處理完了一個工作,才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他,抬頭道:
“稍微處理一會工作,不會很長,大概一個小時。”
“好。”
得到了確切的時間回復,沈寧又安下心來,他的生物鐘是很有規律的,一般吃完飯都要小憩一會,辦公室內暖氣開得正好,不冷不熱,溫暖舒適。
他現在腦袋暈乎乎的,連打了幾個哈欠,慢悠悠地側頭倒在沙發上。視線逐漸暗淡,屋內空氣靜謐,偶爾有風裹卷著雨滴打在落地窗前,恰如催人入眠的伴奏。
......
邵正覺拿著一疊文件走進,側目看到斜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的沈寧,輕聲開口:
“謝總,沈先生睡著了,要給他加個毛毯么?”
謝寅微怔,抬頭看到兩只腳蜷縮在沙發上的男生,點了點頭。邵正覺從靠墻的柜子里拿出一條小毛毯,俯身正要輕輕蓋在沈寧身上。上方謝寅皺了皺眉,腦中忽然閃過幾個場景,讓他有點不太高興地說:
“算了,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邵正覺感到有些迷茫,但還是盡職地道:“是。”
他把毛毯放到沙發空的地方就走了出去,他走后,謝寅從辦公桌后站起來,坐到沙發邊低頭注視了睡得安穩的男生一會,才低頭抱起他,走到連接著辦公室的小房間里,將他放到床上。
這是他平常用來休息的小房間,整理得非常干凈整潔,沈寧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從這里到了那里。他睡臉安詳,側臉碰觸到柔軟的枕頭和被子,身體一下子滑了進去,還頗為滿意地在被子邊緣蹭了蹭,小巧的鼻尖發出滿足的喟嘆。
謝寅低著頭看了他兩眼,見他自己被子蓋的好好的,就轉身離開了小房間。
......
......
沈寧并沒有睡很久,他小睡了大半個小時就起來了,睜眼看到一個密閉的房間,有點發懵,不過房間里開著一盞小燈,四面布置溫馨,充滿了小資情調,不像是被囚禁的樣子。
他身上只有一件毛衣外套被脫了下來,被脫他衣服的人隨手放在一邊沙發上,靠墻柜子里還有春秋拖鞋兩雙。沈寧彎腰系好鞋帶,順著墻壁打開門,透亮的光線瞬間沖入眼球,他不適地瞇了瞇眼,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從右邊傳出來。
“你對林家打壓太過了,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差不多饒了他們吧。”
“林從柏也沒對沈寧做什么不是么?”
接下來男人的聲音就熟悉多了,沈寧聽到謝寅說:
“我不希望一次又一次教別人我的規矩,想要碰觸我的東西,就要付出代價。”
另外一個男聲沉默了會,才道:
“你這么在意他么......”
沈寧有些躊躇自己是不是應該此刻站出來,他用力做了個推門動作,開門聲響起的瞬間,那個略為耳熟的聲音也帶著幾分驚訝喊出:
“沈寧!”
他轉過頭,是杜銘舟。
杜銘舟坐在謝寅桌前的長凳上,這會兒驚訝地站起來,看著從門內走出的人。他眼神閃爍了下,笑著回看向謝寅,打趣道:
“這就是你不能跟我一起吃晚飯的理由?”
他迅速岔開了話題,謝寅也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愿,他語氣平平地道:
“是因為麗姨已經做好飯了。”
杜銘舟笑道:“行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他伸手跟沈寧打招呼,狀似不經意地問:“小沈怎么今天過來了?平時沒見到你啊。”
對于沈寧來說,杜銘舟是一個比較難處理的人,因為他總是那么“熱心”,難以用面對展白時的微笑敷衍過去。他正準備說些矯情的話敷衍下,謝寅率先替他解答:
謝寅:“來宣示主權的,這幾天忙沒理他,還以為我變心了,非要來公司宣示下他的身份。”
杜銘舟哈哈大笑起來。
“小沈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啊,我還以為他很乖。”
沈寧被人夸贊“可愛”,含糊地點了點頭,算了認了這個“評價”。
杜銘舟又道:“小沈放心吧,謝寅都是忙工作的事,他沒有別的娛樂的,我看著他呢。”
這個親疏遠近關系聽著總模模糊糊的,仔細深究恐怕就要“細思恐極”,不過沈寧連“思考”的“思”都沒搭上邊,繼續含糊地點頭。
杜銘舟:“小沈怎么不說話?難道真生氣了?”
沈寧:“......”
他好煩。
沈寧只好入戲,略帶著一絲埋怨地說:“是因為謝先生約會放我鴿子啊,我等了謝先生很久的。”
杜銘舟:“約會,放鴿子?什么時候?這就是謝寅你的不對了。”
沈寧飛快地報出了時間,仿佛真的對此耿耿于懷。謝寅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難得有些戲謔,沈寧不慌不忙地對上他的目光,神色一片坦蕩。
他堂堂正正掙的五萬塊錢,怎么了?
杜銘舟聽了之后一怔,目光中流露出參雜著嫉妒的喜悅之色,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原來是那天,小沈你別擔心,那天謝寅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又轉向謝寅,仿佛真的為沈寧抱不平地說:
“你要早點告訴我的嘛,你都不說,我還以為那天你沒別的安排,才待到那么晚。”
沈寧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他就是五萬塊人民幣的恩人,看來他的熱情也不完全是件壞事。
沈寧心中感激,面容愈發乖巧,輕聲說道:
“沒關系的,既然是和杜先生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杜銘舟:“……”
謝寅嘴角微微勾出一點弧度,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他起身走向沈寧,伸手摟住他的腰,身體像是沒力氣地靠在他頭上,呼吸都噴灑在男生耳側。
“以后不會了。很晚了,麗姨還在家里等我們,銘舟,我們就先回去了,你的事情我們改天再談。”
杜銘舟嘴角向上揚了揚,似乎是想露出一個笑,但嘴巴肌肉好似不穩,讓他的笑帶著一點猙獰。
“好,下次再聊。”
“邵助理,安排一下車子,銘舟,你開車過來的,我就不送你了。”
“沒事。”
等杜銘舟走后,兩人也下了樓。
謝寅照舊還是上了車之后才松開放在沈寧腰上的手。他的手心一年四季滾燙,偏偏還要伸進沈寧毛衣里面貼著他的里衣,一路下來,腰間那塊肉又在隱隱發燙。沈寧體溫偏低,坐進車里面后不適地揉了好幾次腰肉。
謝寅目光睨到他的動作,沒開口,只是稍稍升了點車內的溫度。
沈寧有些好奇地抬眼看著他。
“你想問什么?”
“你,不太喜歡杜銘舟?”
謝寅側頭看著他,道:“為什么這么問?”
“你在他面前對我特別的......特別的好。”其實他是想說“恩愛”,但想了想,這個詞過于肉麻了。
“你在展白面前不會這樣。”事實上,在麗姨面前,展白面前,還有普通下屬面前,謝寅對待他的態度都是普通的情人模樣,只偶爾逗弄,體現“情人”之間的情趣。
就連之前帶去老太太那里,也是溫柔之中不失尊重,只有今天遇見的二叔還有杜銘舟面前格外的裝。
明明上次見面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謝寅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位置,你跟著我的節奏就行。”
沈寧慢吞吞地把腰上的手收回來,放在腿上。
“哦。”
“還有,你現在要做的不是關心別人,而是思考明天怎么安排約會才能讓我滿意。”
他轉頭冷酷地望著沈寧:“機會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