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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拜堂

    好似因為剛才的新娘死得太快,李忘情左邊的另一個新娘被推上來時,郡公夫婦并不急著按頭繼續,而是拿了一杯酒過來,幽幽地說道:
    “一盞結妖靈,二盞通幽冥,三盞合巹酒,鬼神亦心傾。”
    郡公夫婦背對著李忘情,趁這個功夫,她已經磨爛了手腕上符箓結成的繩子,雙臂獲得自由的一瞬間,她馬上握住銹劍,先斬腳上的咒繩,再倒提長劍,直接將郡公夫婦掄起來打暈在地上。
    “當真魔怔,你們這兒子怕不是被煉作了什么邪物,我替你們揚了,省得再戕害人命。”
    李忘情抓起那新娘子,等到那位據說生得十分俊俏的世子一入眼,她差點沒摔個踉蹌。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人,就是具沒有頭的骸骨,頭部的部分被裝了個新鮮割下來的鹿頭上去。
    雪白色的鹿,雙眸緊閉,脖頸上的切口蜿蜒留下血跡,融進了紅色的華服里。
    李忘情一看還有點眼熟,看著……好像是自己前天在花云郡郊外,因銹劍誤判被她捅死的那頭鹿。
    好在沒有同門在旁邊看笑話。
    就在李忘情拿捏不住到底要不要二度送葬時,門一響,石秋從門縫里擠了進來。
    他迅速掃了眼堂內的情況,看見李忘情時,與她異口同聲道:
    “你沒死啊?”
    “……”
    李忘情單手夾著活下來的那個新娘,道:“那月老是不是在外面打起來了,你怎么沒走?”
    石秋道:“是的,來了兩個仙師,正在廟門口和我師……邪月老打架。”
    “邪月老?”李忘情眉頭一跳,這名號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道,“那就不廢話了,先讓廟里的凡人離開此地。”
    石秋搖搖頭:“走不了,月老廟只能進不能出。”
    說話間,李忘情這才注意到石秋身后的夜空出現了異狀。
    整個月老廟外面一片火紅靈光,如蛋殼一樣籠罩在整個月老廟外圍。
    “陣法。”李忘情心里一沉,之前種種異狀帶來的不祥預感終于成真,“這里是御龍京下轄之地,在這郊外撐起這么大的邪陣,只會招來路過修士,他本人也走不了,他到底為什么弄這么大的陣仗?根本不可能成功。”
    “那你能打破這個陣嗎?”
    “不能,我修為不夠,這還在其次。破陣哪有這么簡單,要先找陣眼。”李忘情觀察了片刻,問石秋道,“這陣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你在他身邊這么久,就沒察覺到什么?”
    石秋抓耳撓腮地回憶間,李忘情感到自己的玉牌發燙,靈力一探,果然是正在纏斗的二人傳訊,已經累積了十幾條。
    ——少宗主,我等已到,待我等收拾了此獠,你不必出手。
    ——少宗主,此獠難對付,斗法手段嫻熟,請出手助陣!
    ——李師姐,這老者來頭不小,你若有宗主賜寶,務必相助!
    ——李師姐?!該不會死了吧……
    后面七八條都是試探她的死活,到最后篤定她已經被害,直接留下一句。
    ——嘶,白霞,你去看看李忘情身上的乾坤囊還在不在,若當真不測,先把宗門法寶回收,屆時就說是她以少宗主地位強行命我們前來,我們盡力了。
    玉牌上的傳訊隔一陣子會自行消散,倘若李忘情真有個萬一,這句話也不會留痕。
    李忘情半截入土的人了,平日里自然不會計較這些,但眼下關系到廟里凡人的生死,一時間也不得不做出決斷。
    “你要不要先去前面幫他們打?”石秋問道。
    “沒有用,我去也不過是多搭上一條命,眼下最緊要的是想法子破陣,只要陣破了,能活一個是一個。”李忘情冷靜下來,抬頭看了眼頭頂上的陣法,“再想想,這陣法靈氣北濃南稀,陣眼也多半在北邊,你在這月老身邊久,可有什么地方他不讓你踏足的?”
    石秋眼下也是心如亂麻,道:“……要說奇怪的地方,也有。”
    “在哪兒?”
    “有個后堂,一直被鎖著,師父從來不讓我進。”
    言罷,李忘情跟著石秋轉到月老廟最深處,沿途的門上多少有些護符,但似乎還未來得及對石秋解除限制,李忘情一路順利地隨石秋來到一處貼滿了符箓的破敗院落。
    院落里石碑遍地,剛踏入,就有一股邪異的涼意鉆入體內。
    李忘情吃了顆醍醐丹防止幻術,道:“就是這里?”
    堂屋門前貼滿了符箓,石秋道:“這個月師父每天都要在里面閉關,只有在給我東西時,這扇門才會打開……我去試試。”
    石秋走上前抬手去試探,還沒摸到門,突然門上符箓浮起一抹雷光,像是要發動,李忘情在后面一把抓住石秋避開。
    下一個眨眼間,一道雷光如蛇般打出,直接將正前方的地磚打出一丈見方的大洞。
    石秋滿頭冷汗:“這……”
    “至少是三階符箓。”李忘情判斷道。
    “這怎么辦?”
    “也不是沒轍,等著。”李忘情蹲下來找了塊石頭,開始磨劍。
    石秋聽著滋滋啦啦的磨劍聲,道:“你現在磨劍有什么用,還能把門砍開嗎?”
    李忘情也不做聲,石秋越來越緊張,扶起被一道帶過來的新娘,道:“不行的話咱們還是去前面吧,大家人多,只要齊心協力的話……”
    “我不是要把劍磨利了才動手,我的劍是燬鐵所鑄,銹渣雖然比不上燬鐵千萬分之一,破這符箓還是綽綽有余。”李忘情磨出指甲蓋那么大一撮,捏在指間,聽石秋沒有回話,“你是不信嗎?”
    石秋還是沒出聲,李忘情一回頭,就看見他呆呆地盯著身后。
    門洞里站著個紅色的人影,沉默的鹿頭在血色的陣法光芒下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石秋咽了口唾沫:“那個世子的遺體,跟來了。”
    李忘情:“是啊,跟了有一會兒了。”
    石秋震撼:“啊你早就發現了?你怎么不揚了他。”
    李忘情:“我冷靜下來想了想,他身上估計有邪月老的神識印記,我怕把人招來就沒動手。”
    石秋:“那他為什么要跟著我們?”
    李忘情看了一眼石秋扶著的新娘子,道:“可能是我們把他老婆抓走了,他跟過來找老婆的吧。哎不管了,這種沒有意識的行尸走肉,應該是你師父在場時才會攪事,先抓緊時間破陣搖人來打群架更靠譜。”
    李忘情說著,將手里的銹渣對著門一吹。
    靈力卷起風,銹渣散落在符箓上,很快,細小的燒痕從符箓上一一浮現出,接二連三無風自燃了起來。
    等到這些封門的符箓燒得七七八八,李忘情再上前一開,這一次沒受到任何阻攔,順利打了開來。
    “成功了?”石秋愣了愣,他跟著邪月老,見過其他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修士來找茬,邪月老僅僅用一道符箓就能把人打得頭破血流。
    李忘情居然撒把灰就成功了。
    推開門,入眼的是一座……應該說是喜堂。
    四周布滿了灰撲撲的紅綾,正對著門的墻上貼著一副破爛的囍字,而在堂中央,被十二盞燈圍住的地方,卻擺著一副棺材。
    棺材有十尺長,棺蓋接合處同樣貼滿了符箓。
    “棺材準備得這么早,你師父是打算不成功便成佛嗎。”李忘情道。
    石秋:“……沒準是埋我們的。”
    “那我驗驗看結不結實。”
    李忘情在乾坤囊里掏了掏,拿出一面羅盤,在手上一轉,步伐一轉一折,頗有章法,圍著棺材轉了一圈,口中念道:
    “破陣千萬法,星宿列辰綱。
    長蛇鎮嶺北,巨鰲霸東江。
    天狼逐南斗,鯨鯢伏西荒。
    神宮顯四方,氣合天目張。”
    一串詞念罷,李忘情手中羅盤亮起靈光,筆直地指向屋內那具棺材。
    “這里面不會是你師父的私房錢吧,八十一道元嬰階封符,外面的門鎖跟這一比完全是小兒玩鬧的。”
    石秋一臉絕望:“我知道的就只有這個了……你要是不行。”
    李忘情:“我說外面是小兒玩鬧的游戲,可沒說我破不了這封印,我可是成年人。”
    石秋:“你一個劍修……”
    李忘情:“我就是劍修修不下去,這幾十年來才學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你去把門關上。”
    石秋戰戰兢兢地看著門外院子里的鹿頭世子,把門小心翼翼地關上,但他心里不安,靠在門上想了想,又打開一條門縫,想看看外面的動靜。
    這一開門,他“啊”的一聲跌坐在地上,扶著的新娘也滾在一旁。
    “怎么了?”李忘情從棺材后面探出頭。
    只見那鹿頭世子的骸骨已不在院子里,而是安靜地站在門口。
    “他他他他他……他跟來了……”
    李忘情:“那他撓你了嗎?”
    “沒、沒,但是他……”
    “他找老婆的,你不用理他。對了,別讓新娘和他夫妻對拜啊,給,這是醍醐丹,給新娘喂一粒讓她醒醒,免得一會兒跑路時拖慢我們。”
    石秋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然后接過李忘情丟來的藥品,倒出一粒清香的丹藥。
    “……這個丹藥為什么有點眼熟?”
    李忘情:“丹藥都難吃,大同小異,快給她用。”
    石秋哦了一聲,將醍醐丹給新娘喂下。
    不多時,新娘嚶嚀一聲,幽幽轉醒。
    “這是哪兒……”
    她清醒過來,一眼看到石秋,臉色頓時煞白:“是你!是你要害我!”
    “這位姐姐,聽我解釋。”
    “我要出去!”新娘當然不聽,連滾帶爬地跑到門口,一開門,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個高大的鹿頭陰影,頓時大叫一聲,一頭栽倒昏迷了過去。
    石秋:“這怎么辦?”
    李忘情正忙活著解開棺材上的封印禁制,頭也不抬道:“再喂一粒。”
    不一會兒,新娘二度轉醒,哆嗦著看向門口:“那是誰?”
    石秋:“是你未來的夫君,我勸你不要離開這里,他一直在跟著你。”
    新娘聽了他的解釋,也不敢出去,抱著膝蓋哭道:“這不是要我的命嗎,我還這么年輕,天殺的郡公府,騙人說嫁到府里沖喜,沒想到是嫁了這么個妖物……”
    “噓,安靜一點。”李忘情正一張張燒棺材上的符箓,道,“真看不過的話,你不是有蓋頭嗎,把他那妖怪腦袋給蒙上就好了。”
    石秋為難了片刻,拿起新娘的蓋頭,小心翼翼地接近門口,然后踮起腳尖輕輕一蓋,馬上退開來。
    “……李仙子,這世子是不是變高了些?”
    李忘情掃了一眼,剛才那只是具骸骨,現在好像身形凝實了一些。
    不得不說這位世子身形修長,氣韻自然,就算是個骨架子,也是具好骨架子。
    可惜天妒藍顏,不是個會喘氣的。
    “控尸術是會生出些皮肉來免得骨骸散架,不必在意。”李忘情言罷,繼續手上的活。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新娘一邊流眼淚一邊埋怨,“入這郡公府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同村那見錢眼開的小蹄子不是也來了,這鬼東西怎么不找她去!”
    李忘情道:“她比你先拜的堂,人已經沒了。”
    新娘臉都綠了,歪過頭來看李忘情:“那你又是誰,我怎么沒在郡公府見過你?”
    李忘情:“我是第三個新娘。”
    “……”
    石秋道:“放心吧姐姐,這位李仙子是來救我們的仙師,等把陣破開了,等到其他仙師前來除魔衛道時,咱們就可以出去了。”
    新娘并非不想跑,唯一的出口被鹿頭世子擋住了,四周窗戶也都封得死死的。她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發現實在沒有出路,便慢慢挪到了最里面的位置,躲在李忘情身后。
    李忘情瞥了她一眼:“你在我后頭做什么?”
    新娘縮著身子,看了眼門口的鹿頭世子:“我覺得這兒安心一些。”
    ……都是新娘,萬一來了先找她,可別先找我。
    “……”
    李忘情不用問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此時也沒時間計較了。
    燬鐵爐渣還是無往不利,棺材上的封印符箓很快也被祛除干凈,她站起來扒開棺材蓋子,往里一看,只見是個封滿了黃符的人形怪物。
    李忘情一時無法判斷它到底是不是人,因為它的頭已經被藤蔓纏滿,雙臂、下肢分別用穿著紅線捆縛得死死的,即便燬鐵渣撒上去,也只是在表面燃燒,丁點也無法燒進去。
    思及此,她又看向這怪物的喉嚨口用匕首扎著的黃紙。
    正面是生辰八字,指的是其人,那反面……
    行云宗內并不是除了劍器什么都不修,丹鼎師沈春眠可是什么都會一手,據說曾經是個術修,后期突然轉而修劍,其丹藥、符箓、陣法皆是上乘。
    ——洪爐界但凡涉及結契的陣法,其陣眼多半為馴服高階惡獸納為己用。以黃符鎮其‘喉心位’,正面是生辰八字,定其陽魂,反面是結契條陳,為其約束。
    ——第一個行使‘約束’的人,將馴服并納之為己用,同時,也會承擔結契的代價。
    這個契約可以是任何契約,但如果她面對的是獸類,以她的修為能成功的希望很渺茫。
    如果是人就好了,她還有最后一招……
    邪月老已經將陣法布好,面對御龍京的人絲毫不慌,想來幾乎所有條件已經備齊,他冒這么大風險,不太可能只是煉一具普通的高階傀儡尸。
    李忘情突然抓住石秋,換了個問法:“你師父有沒有說過,面對接下來的圍剿,他打算怎么脫身?”
    石秋愣了愣,道:“師父沒有說過怎么脫身,但他好似說過……倘若不得自由,那就所有人,一起死。”
    李忘情的瞳仁震顫了起來。
    洪爐界中,有且只有一種情況,是大能修士也不得不全身心去應對的。
    就是隕獸。
    一旦隕獸降臨在有人煙的地方,那些碎玉、元嬰以上的大修士必須飛上天穹抗擊天災,不使隕火墜地,否則下面的凡人不死也必受隕火瘡折磨而亡。
    那就會造成一種場面,御龍京的大能修士離開戰場,這里只剩下切金境上下的修士去應對隕獸和邪月老。
    現在他們還根本不知道這月老廟里即將出現隕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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