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九不象
“怎么不說話?”
障月好一會兒沒聽到李忘情說話,放下青銅片,撐著下巴湊過去看她。
“不高興?那好,算百分之一個你好了。”
這話,不能細想。
李忘情連喝了兩杯茶澆滅了胸腔里那不安的搏動,單手捂著臉沉默了好一陣,從指縫里給出半個羞惱的眼神:“說正事就說正事,不要扯我。”
“好吧。”障月將青銅片還給她,“本以為是什么有趣的東西,也不過是一枚古代國度的寶庫鑰匙而已。”
之前還以為能開出來像煉器鼎一樣的古寶,李忘情已經(jīng)做好打了水漂的打算了,聽他這么一說,拿起來再仔細看了看。
“真的是百朝遼疆的古文……”李忘情打了個響指,一縷靈光包裹住青銅片,片刻后,上面殘缺的古怪文字緩緩被拓印下來,在空中排列開。
李忘情這才發(fā)現(xiàn)是因為上面有大部分字跡被燒融了,按其筆畫補寫后,其實際字跡應為:
“山陽國,宮中秘寶,見此開。”
緩緩念出這行字后,李忘情先是一愣,繼而搖了搖頭。
“的確是不可多得的重寶,不過,山陽國幾百年前被火隕天災毀滅,眼下仍是百朝遼疆中最大的一片火海,生人難入,即便這是什么秘寶鑰匙,也沒辦法用,更何況它看起來只是個殘片。”
李忘情再仔細觀察,隨手裁了張紙拼接了一下,還原出其原狀大概的樣式。
“是方形匙,原材質(zhì)不祥,可以用陰陽金或沉水砂補齊。這鑰匙之所以剩下一半,不是因為隕火,而是被人用劍氣掃到,一劍斬斷所致。”
都被隕石包裹這么多年了,切口還是這樣鋒利,可見那劍氣有多可怕。
“難道是山陽國當時遭災時,有人在趁亂斗法?”李忘情猜測道。
山陽國,又是山陽國。
障月似乎對其產(chǎn)生了無限的興趣,道:“老婆餅,我想去山陽國玩。”
李忘情不假思索地拒絕:“去不了,不到碎玉境我連它的外圍都進不去。”
“那你什么時候練到碎玉境?”
“我?guī)熃銖那薪鹁持燎薪鸫髨A滿都用了快二十年,已經(jīng)是整個洪爐界排名第二快的了。”李忘情翻了個白眼,“我才剛開刃,離切金都早著呢。”
“那第一快的是誰?”
“就是你身上這個倒霉的御龍京大太子。”李忘情慨嘆道,“即便是他,在切金境也卡了十年……不過聽小道傳聞說,他資質(zhì)原本并沒有那么夸張,不知道怎么地在幾年間就突飛猛進超過了我?guī)熃恪!?br/>
“十年。”障月衡量了一下這個時間長短,道,“這樣吧,我放低一點要求,給你十天,你能不能到切金境?”
李忘情直接放棄討論:“……我給你十個腦瓜崩你能不能打消這個念頭?”
“你不努努力怎么知道自己不行?”障月狐疑地看了一眼她的腰子,“還是你真的不行?”
……要不然明天找個荒山野嶺掐死他算了。
日均一次撲撲冒邪火的李忘情瞪了他好一陣:“你既然這么說了,那我們明天跟我上街去賭石,就按今天的法子,只要便宜占得足夠多,我就努力給你看。”
障月終于心滿意足地消停了,李忘情拿了本新書打發(fā)他去學做人,自己平復了心情,掏出此行掃霞城另外一件重要的收獲。
無名煉器鼎。
它有巴掌大小,雙耳三足,鼎腹外鼓,鏨刻著不知名的獸面,與李忘情所見的當下四方鼎樣式差別極大。
“來自蘇息獄海……”
蘇息獄海也有火隕天災降下,但畢竟是死壤母藤坐鎮(zhèn)的地方,死壤地下無不是母藤的根系,故而從古至今也沒有造成什么大的災害。
火隕有時候也會帶來一些這樣包含著寶物的隕石,又不像其他地方那樣隕火百年不熄,因此,這也是蘇息獄海重要的一項生計。
李忘情沒忘記在掃霞城時,這里面有一只皇甫老者所說的“器靈”,障月說是叫九不象的東西。
出于謹慎,她封住了所有門窗,將小鼎帶到側廳一處空地上,又磨了一小把銹劍的銹渣,撒了一圈下去,再把小鼎放到正中央。
最后,李忘情還把五色玉竹鐲戴在手腕上,萬事俱備后,才盤坐下來往煉器鼎里注入靈力。
“煉器千萬法……陰陽定玄理。”
一番煉器法門念罷,靈力流倏然增大,小小的煉器鼎慢慢膨脹至半人高,青碧色的光順著鼎上紋路一一亮起,當煉器鼎的蓋子開啟時,李忘情已經(jīng)做好了器靈會沖出來的準備,但……卻毫無動靜。
往里面一看,李忘情不免意外:“空的?”
黑黢黢的鼎腔中空無一物,那只“九不象”根本就沒有在煉器鼎里。
“難道是那位皇甫老者把九不象取走了?”李忘情轉念一想,又否認了這個可能,“那他就沒必要再囑咐一句鼎里有器靈這回事了,說明九不象和煉器鼎是一體的,那……”
李忘情眼睛微微一瞇,指尖“噌”地亮起了一朵火焰。
火焰自黃變紅,而屋內(nèi)也逐漸灼熱起來,她身后原本靜靜燃燒的蠟燭飛速融化,而李忘情還覺不足,手背上的金色紋路亮起,逼著隱藏在經(jīng)脈中的、沉睡的燬鐵之力也進入到真火當中。
當那一絲漆黑的、如發(fā)絲般的火絮在焰心中亮起的一剎,室內(nèi)的帳簾都隔空被燒得卷曲了起來。
李忘情管不了那么多,將指尖的真火靠近煉器鼎:“再不出來,我就用這樣的真火點燃你了。”
煉器鼎被這充滿了毀滅氣息真火一激,瞬間青光一閃,一只形容古怪的異獸從煉器鼎里跳出來,現(xiàn)身的剎那,它扭頭就逃,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一個殘影,但它似乎不小心踩到了李忘情留在外圈的銹劍碎渣,痛叫了一聲,身影瞬間消失。
“能隱匿形跡?”
李忘情熄滅了手上的真火,她用神識一掃,當真是一點也捕捉不到它的蹤影。若不是她貼在屋內(nèi)的符箓一點也沒有被觸動,她還以為這東西已經(jīng)逃了。
“好高明的隱息之術。”
李忘情嘖嘖稱奇,不過這也難不倒她,抬手拔下頭上的銹劍,在掌心一轉,當銹劍停下時,穩(wěn)穩(wěn)地指向了一個方向。
確定了之后,李忘情毫不猶豫,千羽弦飛射而去,卷住了來不及逃脫的異獸。
“抓到你了。”
異獸果然是“九不象”,它通體雪白,有著老虎的腦袋,狗的耳朵,獅子的鬃毛,鹿的軀干。它被千羽弦卷住,當即一個旋身撲向李忘情。
但李忘情早有準備,手上五色玉竹鐲散發(fā)出青瑩瑩的靈光,瞬息在身前形成一片翠竹。
這翠竹堅韌無比,且凝成極快,九不象冷不防一腦袋撞在翠竹護盾上,當即暈得掉落在地,一條腿不停顫抖著,驚懼地看著李忘情靠近過來。
“會說話嗎?”李忘情蹲下來道。
九不象愣了一下,猛地搖搖頭。
“但是聽得懂人話是吧。”這小東西不過一只三個月的貓咪般大小,李忘情單手捏住它的后頸皮提起來,把它放回到無名煉器鼎里,“我還沒聽說過古寶里有活物的,哪怕是器靈。你為什么怕我,我比你之前的主人還可怕嗎?”
原本一臉恐懼的九不象在聽到“之前的主人”這句時,陡然瞪圓了眼睛,趴在大鼎邊兒上“嗷”了一聲。
“它說什么?”李忘情問影子。
“它說之前那老頭是它的供飯官,不配當它的主人。”障月悠悠回道,“它怕你是因為我。”
“怕你?”李忘情長長地“哦”了一聲,掛起一臉笑容,強行呼嚕了一下九不象的腦袋,“你是不是也能讀他的心,你告訴我他在想什么,往后你的飯我也包了。”
九不象頓時瑟縮了一下,嚶嚶了兩聲,然后抱著李忘情的手搭在自己腦袋上躲了起來。
李忘情扭頭問:“它是不是認識你?”
“沒有印象。”障月手上的書翻過一頁,抬眼瞥了一下它,“從前的事,但凡我能想起來的沒必要瞞你,想不起來的,你問它,它也未必敢說。”
“你是干過什么窮兇惡極的壞事嗎?”
“這我答不上來,如果你問我干過幾件溫暖人心的好事,我大概能慢慢回憶起兩三件。”
“……”
李忘情又和這只九不象對上視線,它大概明白了這里的地位,思量了片刻,伸出爪子緊緊抱住李忘情的胳膊,討好地搖了搖尾巴。
行吧。
李忘情從乾坤囊里拿出兩樣東西,一者是千羽弦,一者是荼十九留下的死藤。
“煉器鼎的作用就是積聚真火,提高鑄煉品質(zhì)。你現(xiàn)在既然是器靈,如同我現(xiàn)在想用這死壤母藤的分藤煉入我的法寶上,你能幫上我什么忙嗎?”
九不象伸頭聞了聞那柴火棍一樣的死藤,立即露出嫌惡的表情,呲了呲牙后,一躍而起身形拉長形成一條圓環(huán),隨后濛濛白霧從圓環(huán)四周落下,將煉器鼎周遭三丈之地封起來形成了一個堅實的結界。
李忘情試著彈指一敲,發(fā)現(xiàn)結界上迅速傳來一股相同的反震之力。
“能反彈攻擊……厲害。”
李忘情“嚯”了一聲,伸手進那白霧內(nèi),無論她怎么點火,外面都分毫感知不到。
即便是煉器煉到引來天雷,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那,你是不是也可以用你的這些霧氣讓別人認不出來我?”
九不象“嚶嚶”了兩聲表示肯定。
在這御龍京里本就不適合張揚,這樣以來,可以借著九不象的能力,她的行動就自由多了,甚至不用費心去找什么千變?nèi)f化的面具。
心里一定,李忘情盤坐好身形,雙手往煉器鼎里點燃真火,開始鑄煉其了千羽弦。
……
千羽弦一煉就是一整夜。
次一日早,當蛟相府里的小童子前來換靈茶時,一開門,一股仙氣縹緲的白霧就從屋內(nèi)飄出來。
“……□□。”小童子一言難盡地看著滿地燒焦的痕跡,“您昨夜這是?”
“練功岔了氣了,不妨事。”李忘情看上去心情好了許多,道,“我想出蛟相府采購一些東西,不知可否?”
“當然,只要在宵禁前回來就可以了。”
“宵禁?”李忘情對這個詞兒聽得十分新鮮,“御龍京一向是不夜城,怎么突然有宵禁?”
“呃。”這十分八卦的小童子這下不敢說話了,“這個……小人也不知道,都是大人物們說了算。”
李忘情不著痕跡地拍了拍袖口,一縷白霧悄然飄出,不知不覺地鉆入小童子皮膚里。
“我畢竟新到御龍京,怕犯了什么忌諱,你就提點提點我吧。”李忘情笑著道。
小童子眼神迷離了一下,撓了撓頭,道:“我也是從茶房跟別屋伺候的童子那兒道聽途說的,當不得真,他們說……昨天晚上二太子闖宮想見尊主,不知什么原因在尊主宮門口和蛟相大吵一架,被蛟相關起來了。”
“那這和宵禁有什么關系?”
“關起來了自然就沒什么事,但問題是沒關住,讓二太子給跑了,不知道眼下在哪里躲著呢。”見李忘情瞪大了眼睛,童子嘆息道,“眼下掃霞城里也不敢四處聲張,只能封鎖了城門,借著宵禁等入了夜再在城中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