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仙子,實言相告是我簡明言信重你的人品。御龍京內斗本不應牽連外人,何況此行危險不小,可否請你暫且回避?”
他應該是要說一些御龍京的秘辛,李忘情作為一個外人,能容她聽上個大概,對方已經算是誠懇了,話說深了反而不便。
“我到上面的拍賣場等你。”李忘情想了想,又對障月囑咐道,“多聽少說,不要亂跑,不要搶別人的家室,也不要隨便買別人的身體。”
障月:“嗯。”
簡明言:“……”
簡明言痛心疾首:“你在外面竟還干過這種事?”
障月回道:“大部分是對她做的。”
“……”
得了簡明言“此事過后御龍京會代他賠償旺-旺仙子”的允諾后,李忘情被簡明言身邊的隨從請到了拍賣場上面。
“宵禁時辰快要到了,仙子若急著回去,可先自便。”隨從們說道。
言下之意,就是喪儀當日,簡明言要做的事不想讓她參與。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修為太低了。
李忘情站在人來人往的拍賣場,心里萬般思量不停地拉扯著。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于公,御龍京引發的事,就交給御龍京處置,這里有的是比她強上千百倍的修士,根本輪不到她來插手。
于私,她只是想解開障月對她下的“百里劍鳴”的約束,如此而已。
如果只是這樣簡單的“于公于私”,那就好了……
“閣下可是來參與晚上的拍賣會的?”
李忘情思量間,場內有侍者走上前來,約是看見了她襟口露出的“紫金帖”一角,主動呈上一張散發著熏香味的精致紙箋。
“這是今夜拍賣的清單,若想寄賣,也可以前往右手側那頭的三個雅間,有鑒定師接待貴客。”
“多謝。”
李忘情收斂神思,想起之前障月相約的“十日切金”的荒唐話,垂眸看向這份清單。
前十幾號拍品皆是明單,具體說明有何種寶物,后面的都隱藏了起來,但寄賣者也列出了他們需要的東西,大多是丹藥、法寶、靈材,可以充抵靈石,甚至能優先考慮。
其中倒數第一件拍品,寄賣者表明:收購死壤母藤藤蘿,主藤十萬靈石一尺,二階分藤八千靈石一尺,三階分藤九百靈石一尺。
李忘情煉完千羽弦后,手頭還剩五根一尺長的二階分藤,而且馬上就要喪失生機,正好可以拿來換些靈石。
剛賭完石頭的李忘情急需回回血,便直接按指引進入了一間鑒定師在的屋子。
“小道友想寄賣何物?有急賣的,本行收購亦可。”
“有兩樣東西。”李忘情先拿出五根死壤藤蘿,“我見今日清單上有位修士在收此物。”
“讓老夫一觀。”鑒定師推了推臉上的水晶鏡,辨析片刻后,登時一驚,“這是死壤母藤的二階分藤,竟還帶有生機!少說也是一個月以內斬下來的,小道友你……”
“閣下好眼力。”李忘情謹慎地托詞道,“宗門偶然收得的靈材,不方便出面,托我寄賣。”
她暗示自己不是一個人,后面有其他勢力,鑒定師點了點頭。
“皆是上品,無可爭議,稍等片刻。”鑒定師拿起一枚玉牌,似乎在同某人交流,片刻后,他點頭道,“那位委賣的前輩同意收購,小道友是想換靈石,還是換物?”
李忘情多問了一句:“若是換物,能換何物?”
“結金丹三枚,可以讓筑基期修士晉升結丹期。”
“青薔磨石兩塊,可磨礪開刃到切金境的本命劍。”
“山陽國軒轅九襄天書三頁,講的是凡人鐵器鑄煉法,真品。”
“三選一,小道友看中何物?”
原本李忘情當然是要選青薔磨石,但聽說有天書真品后,一股奇怪的直覺讓她猶豫了一下。
好像從障月來到她身邊之后,軒轅九襄的線索就不停地匯集到她身邊,甚至她乾坤囊里還有這位皇帝的帝冕。
就像是,障月一開口想要什么,就能在冥冥之中影響因果運數。
鬼使神差地,李忘情下了決定:“……我要天書。”
鑒定師面露詫異之色,如實回復了過去,不一會兒,有個侍者從門外捧來一個托盤。
“這天書名氣是大,但都是些惠利凡人的無用之物,只能作為收藏之用而已。那位前輩吩咐說小道友痛快,多補您八千塊靈石,算交個朋友。”鑒定師道。
李忘情謝過,接過那真品天書。
這天書和半夏學舍的拓本相比,真品天書顯然有分量許多,入手就是一沉,薄薄的三頁,卻是以某種不知名的金鐵鑄就,隔著這么悠遠的歲月,其文字鏨刻還是清晰如初。
“鐵器,三種弩-箭,機括如下……”
李忘情掃了一眼,作為煉器師,馬上明白了這機括的精巧之處,不像他們洪爐界,幾千年前用的是木弓羽箭,幾千年后用的還是木弓羽箭,最多是修士拿來抄了弓箭的形,再仗著靈力發出開山裂石的威能而已。
總而言之,洪爐界的一切資源都向修煉傾斜,留給凡人的,只有溫飽而已。
和障月處久了,不知不覺眼界放開之后,她竟也開始覺得……修士千百年慣于來打壓凡人自強,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李忘情收起天書,想起賭石過后,囊中靈石已然不多,又假托道:“我還有一些東西,是宗內自邪修身上繳獲,數量不少,敢問貴行可收?”
鑒定師笑道:“這里是御龍京,天下何物不敢收,小道友只管拿來便是。”
當李忘情擺出邪月老的十七八個元嬰期陣盤、以及一看就是邪修用的法寶時,整個屋子都陰森了起來。
“啊這、這……”鑒定師抹了一把冷汗,“這些陣盤可都是元嬰期的頂級陣術,老朽再請個專精于此的同僚來,小道友稍等。”
他叫來了另一個鑒定師,二人忙活了一陣,一筆筆算下來,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才折算好價錢。
“小道友,其他還好說,可這些陣盤,尤其是這三個元嬰期‘地階陣盤’,我行若收也不是不可以。但今日也有蘇息獄海旗下的魔宗參與拍賣,若掛上賣場,價錢保底能高出五成,按分成來算,你我都更賺一些,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忘情道:“可今夜還有宵禁——”
“不妨事,以往宵禁只巡邏街道,不會查到本行里的,也有雅間供貴客休憩,就算本行請了,小道友便只當賞個臉。”
李忘情想了一下障月,又尋思著蛟相府沒什么門禁,明日再回去也是一樣,便點頭答應了。
……
華燈初上,御龍京西城掛起燈火來,雖然因為宵禁,街道上安靜了許多,但各處樓閣中依舊人聲鼎沸。
各地來的大小宗門,白日里剛向掃霞城致以過哀情,到了夜里,便又立即撲進了燈紅酒綠當中。
“御龍京就是繁華,比罰圣山川那無趣兒的地方不知道好上多少。”
“小聲些,行云宗肅法師也在御龍京。”
“那又如何,他為人古板,又不會找到這兒來打我。”
衣著富麗的綠袍修士,若不是身上攜刀掛劍,看那摟著迎客的美人的浪蕩樣子,反倒更像凡人中沉迷酒色的權貴。
就是這樣的人,在進入拍賣場時,目光一溜,粘在一個清麗的背影上。
“那邊的那位美人,也是你們這兒的嗎?”綠袍修士說著,眼底的貪色已禁不住流露了出來,“亭亭如玉,步履如風,這樣的身段,不知舞起劍來是何等美景。”
“貴客說笑了。”侍者忙解釋道,“那位應是今日到場的某個宗門的客人。”
言語中,暗示這里一塊石頭下去能砸出一片有名號的宗門勢力,請綠袍修士警醒著些,切勿亂來。
“哼。”綠袍修士不甘心地再望了一眼,摟著美人坐下來。
另一邊,李忘情被侍者領到偏遠的一個單獨的包廂里,四面皆用簾子擋住,簾子上畫了防止神識查探的符文,不會被外人發現。
不一會兒,侍者端著靈茶靈果進來,對李忘情深深一禮:
“剛才鑒定師托傳話,與您交易的那位貴客也在場中,想見您一面,不知可否?”
李忘情斂眸道:“宗門有規矩,請代我婉拒那位前輩。”
侍者沒有糾纏:“小人會如實傳達。”
這樣的包廂在整個拍賣場有三十幾個,其他的也差不多坐滿了,不過有的包廂簾子是掀開的,想來是自信宗門勢力龐大,無人敢惹,亮出身份反而利于競價。
至于那位與她交易的前輩,李忘情雖然未曾謀面,但聽他們尊敬的口吻,也猜得到約是位修為極高的前輩。
掃目望去,上下幾層包廂里幾乎坐滿,露面的修士其修為皆是不弱,而在這其中,李忘情很快就注意到了最中央最大的一間包廂,
周圍都很吵鬧,只有那里極為安靜,在其中間,坐著個穿著血紋黑袍的男人,其肩臂上纏著一條通體烏黑的睡蛇。
他面容英挺,眸色深邃,一條黑蟒刺青盤踞在半邊面容上,雙耳垂墜著蝎尾似的鉤環,坐在那里不怒自威,散發著一股讓人敬而遠之的氣場。
剛才那位送她來的侍者雖然沒說明,但看他最后眼神所指的方向,和她交易的極有可能就是這個黑袍男子。
沒想到,竟是個邪道中人。
李忘情之所以如此判斷,乃是因為在他周圍盡是些兇神惡煞之輩,一眼看上去,皆是一副吃小孩長大的尊容,在他周圍卻都安靜如雞,連呼吸都收斂了起來。
這一看就不是簡單人物,李忘情有些后悔自己欠考慮了,打定主意等陣盤賣出去之后結賬就溜。
很快,便有個珠圓玉潤的女修士登臺,拿著一只小錘,在身邊的銅鑼上一敲。
“錢二娘給各位前輩、貴客見禮,敝行為諸位準備了二十件珍寶,定能使各位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剛才落座的綠袍修士高聲道:“不是二十件嗎,怎地又多了兩件?若不是好東西,道爺可要尋你們的麻煩。”
錢二娘笑道:“敝行的鑒定師斷不會讓無價值之物上臺,請貴客放心。”
“老規矩,鑼定之后,銀貨兩訖。”
“諸事繁忙,話不多言,今日第一件拍品——七百年份的黃玉芝,一千靈石起。”
場上馬上開始了追價,李忘情在簾子后聽了一會兒,前面幾件拍品都是些靈藥、功法、符箓之類的常見之物,品質很好,但都可有可無,是以追價的也很少。
剛才那綠袍修士又發牢騷道:“不是叫我們滿意嗎,這些俗物,如何叫我們滿意啊。”
“馬上就來了。”
錢夫人敲了鑼,提高了聲音,侍者拿上來一卷畫軸,鋪開來之后,上面寫著“百崎國,飛花谷。”
“第十一件拍品,百崎國宗門之飛花谷,原宗門元嬰期老祖隕落,長老戰死,門中尚有門徒七百,靈礦、靈泉豐沛,道場大陣完整。為免強敵侵吞,請元嬰期以上的大修士及宗門考量,起拍價,一百萬靈石!十萬一叫。”
此拍品一出,全場的人都愣了愣。
“還有拍宗門的?一百萬靈石……算是賤賣了吧。”
“可我記得百崎國夾在罰圣山川和蘇息獄海中間啊,怎么會想著在御龍京拍賣。”
御龍京本地的修士有所意動,但想了想,那地方路途遙遠,還夾在兩大地盤中間,買下來也不一定守得住。
不過一百萬的低價,還是值得身家雄厚的修士動心。
比如說剛才那一直很張狂的綠袍修士。
“一百一十萬。”
此時,李忘情瞥見那黑袍男人抬手示意了一下,他身邊有個戴著虎頭帽的少女站起來,聲音清脆道:
“兩百萬。”
又有人叫道:“兩百一十萬。”
虎頭帽少女繼續道:“三百萬。”
“……”
接下來又叫了兩輪,無論綠袍修士再怎么加十萬,虎頭帽少女都會湊個整,一直到六百萬靈石后,他不悅起來,直接扭頭對著虎頭帽少女道:
“那戴虎頭的丫頭,眼生啊,外地來的也敢這么囂張,不曉得拍賣場怎么玩兒嗎?”
虎頭帽少女咧嘴一笑,天真可愛的眼睛眨巴了一下,說出的話卻是殘忍至極。
“阿叔,我鄉下來的是不太懂,不過看你的腦袋怪圓潤的,拿你的人頭串個串兒玩想來也不錯。”
“張狂!你以為這是哪兒!”
綠袍修士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隔空一掌,一團黃綠色的毒霧從他袖中噴向那少女。
“貴客莫動手!”拍賣場的人大聲驚呼中,卻見那虎頭帽少女跳上欄桿,張口對著那團毒霧就是一吸,瞬間,毒霧就被她全數吸到了肚子里。
有熟悉綠袍修士的人驚呼道:“我的天,那可是銀環門的招牌猛毒!”
綠袍修士直接傻了,而虎頭少女品了品,開口道:“你這毒霧沒味兒啊,你也嘗嘗我的吧。”
說著,她鼓起腮幫子,似乎也要噴吐些什么出來時,她身后一直閉目養神的黑袍男人肩上的睡蛇驟然睜開眼,彈射而出,將虎頭帽少女的嘴纏堵了起來。
“唐呼嚕,別鬧事。”黑袍男人沉聲道,“喪儀日結束后,你再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