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呼嚕……”
就在李忘情疑惑于這名字怎么聽著如此耳熟時,下面已經有人給出了答案。
“唐呼嚕,死壤七煞排第四的唐呼嚕?!旁邊那個帶算盤的,豈不是萬貫缺?”
“死壤七煞竟來了兩位,這……”
死壤七煞?!
李忘情倒抽一口冷氣,有八成把握確定了旁邊這伙人的來歷。
蘇息獄海,死壤圣殿。
如果這少女是死壤七煞,又聽從這男子的命令,那他豈不是……
李忘情低頭沉思起來。
也對,御龍京大太子的喪儀主要就是為了說明其死因,追究責任,作為其隕落所在地的地頭蛇,死壤圣殿當然要派人來解釋。
沒想到來的是那位侍奉死壤母藤的大祭司,這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位祭司踏出蘇息獄海。
有麻煩了。
李忘情可沒忘記自己寄賣的是邪月老的陣盤,邪月老正是叛逃自蘇息獄海,一會兒拍品上來后,蘇息獄海的人肯定會察覺到。
怎么辦?下去找簡明言?
不,簡明言在花云郡時就明顯流露出對蘇息獄海的不滿,找他來場面只會更亂。
就在李忘情進退兩難時,她乾坤囊一動,一頭像小獅子一樣的異獸鉆了出來,對著她“嗚嚶”了一聲。
“九不象?”李忘情戳了戳它的腦袋,“睡醒了,你想干什么?”
九不象蹭了蹭她,跳上她的膝蓋,直立起上身扒在桌案邊,撈了一顆靈果開始啃了起來。
“你倒是無憂無慮,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只有我周圍群狼環伺的……”
李忘情看著它,忽然,心里莫名起了些疑慮,她同九不象耳語了一陣,把它蓋在果籃下面,然后叫來了侍者。
“我見這周圍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前輩人物,我獨占一處廂房,是否有所不妥?我先回去將這里讓出,到時候拿個憑證再回來結賬可好?”
“客人怎么會這么想……”侍者剛要解釋,一縷白霧無聲無息地鉆入了他鼻腔里,引得他猛然打了個噴嚏。
李忘情笑道:“修士也會生病嗎?”
“見笑了。”侍者揉了揉鼻子,眼神變了變,道,“貴客盡管放心,您這包廂有人請了,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李忘情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緊。
簡明言的隨從才暗示過讓她離開,不可能是簡明言請的。
“不知,是誰相請的?”
“是天字五號的貴客請的,拍賣結束后,好似想見您一面。”
……
此時,外面的虎頭帽少女扒開嘴上盤著的黑蛇,不滿地嘟嘴道:“已經排第三了,上面那個才被我宰了的。”
這就更坐實了死壤七煞的身份,還是排老三的,修為至少是個元嬰后期,化神也不是不可能。
那綠袍修士此時顯然也猜測到了對方放身份,活像是吞了只毒蜘蛛一樣,臉色赤紅。
畢竟,誰都不想惹上蘇息獄海的瘋子們。
好在此時有別的人出來和稀泥。
“原來是死壤圣殿的步天鑾前輩。”說話的是錢二娘,作為鎮場子的二把手,她閱歷豐富,早有所料,深深一躬身,道,“御龍京西城乃享樂之地,能得大祭司蒞臨,敝行蓬蓽生輝。只是為了不耽誤各位重要行程,今日姑且作罷如何?”
所謂重要行程,當然是大太子的喪儀。
這事可不能因為別的事耽誤,兩邊姑且作罷。
“飛花谷洞天福地,五百萬靈石,可還貴客加價?”
“好,恭賀天字五號的步前輩。”
綠袍修士憤憤不平,又坐立不安,只得冷哼一聲,坐了下來。
而得了飛花谷后,這位蘇息獄海的大祭司神情也沒有什么變化,他那條黑鱗長蛇順著他的胳膊卷回來,正要繼續沉睡時,它忽然嗅到了什么特殊的味道,蛇信子咝吐間,黑袍男人低頭開口道:
“發現什么獵物了?”
“不可以,已經喂過你了。”
“可以出去透透氣,不要惹事。”
黑蛇得了允準,緩緩爬落在地,細長的身形一點點變得透明,最終隱身不知游去了何方。
此時,下一件拍品,邪月老的陣盤終于被抬了出來。
“陣宗的陣盤三件,只要提供足夠的靈石,啟動之下可擋化神期全力一擊、可作宗門大陣!起拍價十萬靈石!一萬一叫”
剛才還一臉悠哉的唐呼嚕在看到那陣盤時,倏然瞪大了眼睛,連忙回到步天鑾膝邊。
“大祭司,是邪月老那叛徒的陣盤!怎么會在這里!”
“他也是個有天賦的,殺他的人又不是不識貨,自然拿走了。”
“我就說圣子是個敗家的,這東西也能讓出去。”唐呼嚕撇嘴道,“也就是說,寄賣這陣盤的人就是殺邪月老的人嗎?!”
黑袍男人沒有說話,只有瞳仁微微一動,看向了身側不遠處。
“也不能妄下定論,或許只是流轉至御龍京了,被此人所得而已。”
他沒說追究,叫做唐呼嚕的虎頭帽少女也就沒再猜測,道:“邪月老那老頭兒斗法上是個廢物,陣術還有些看頭,萬貫缺,給我打錢!我想要。”
她說話的對象是脖子上繞著一串銅錢串子、手上撥弄著一張算盤的怪人,聽了唐呼嚕的話,這人翻了個白眼兒:“邪月老能叛逃是因為他精通陣法,能找出圣殿大陣的漏洞才成功盜得樹汁脫逃,你要那東西做什么,你也想學陣法叛逃?”
“呸呸呸。”唐呼嚕嫌棄了一陣,“你不拍我拍。”
此時,場上陣盤的叫價已經到了十九萬靈石。
作為陣盤,這個價格已經算挺高的了,但唐呼嚕不在乎,開口就叫價:“二十萬!”
而此時,剛才那銀環門的綠袍修士不知道是不是想斗氣,開口加價:“二十一萬。”
唐呼嚕眼睛一瞇:“二十五。”
“二十六萬。”
“……”
叫到“三十萬”時,錢二娘明知已經超出正常市價三倍了,為免這兩人砸場,適時咳嗽了一聲道:“寶物難得的同時,諸位也請品鑒品鑒今日出自豐醴國的靈茶,能清心靜氣,頗有妙處。”
稍稍一打斷,那綠袍修士也知道自己上頭了,冷哼一聲,似乎不打算再抬價,開口嘲諷道:“小丫頭拿得出這么多靈石嗎?”
叫到三十萬靈石的唐呼嚕嗤笑道:“怎么,你要借我啊,可以啊,找個亂葬崗咱們手下見真章。”
綠袍修士怒極,但礙于她身后的黑袍男人,根本不敢發作,只得再度叫價道:“三十一萬靈石!”
“唐呼嚕。”拿著算盤的萬貫缺嘆了口氣,提醒道,“區區陣盤,不值這個價,我們死壤的美德,是搶。”
唐呼嚕“嘁”了一聲,錢二娘見三次無人加價,落錘定音。
“陣盤三件,三十一萬靈石成交!”
下面有其他修士竊竊私語道:“嚯,這銀環門什么來頭,身家這般豐厚,敢和蘇息獄海爭。”
“葳蕤國銀環門,洪爐界三分之一的靈草從他們那兒出的,能不有錢嗎。此人又是他們的大長老,一直是掃霞城拉攏的對象,在御龍京少說也住了十年了。”
結束了。
死壤藤蘿和邪月老的陣盤,到底還是被蘇息獄海的人發現了。
李忘情實在不想多留,推開門瞄了一眼,只見走廊上站著不少兇神惡煞的修士,肌肉下盤虬著藤蔓一樣的東西……顯然也沒有她逃跑的余地。
招來侍者問了問,卻被告知需要再等一刻鐘,后臺點完靈石后,給她送過來才算結束。
無奈,她只能再坐一會兒。
后面幾件拍品都拍得極快,直到最后一件拍品被推上來時,場上出身賭石街的修士不由得都挺直了腰。
那是一顆火紅色的巨大隕石,足有半人大小,這就是今日的壓臺重寶。
錢二娘繞到這塊隕石后,臉龐也興奮得通紅:
“如各位所見,不出意外,此拍品就是今年的‘石王’,產地為蘇息獄海,經五十多位鑒定師認定,這塊石王必定‘出彩’,起拍價,一百萬靈石,十萬一叫!”
錢二娘知曉,這塊隕石本來打算八十萬起拍的,沒想到今日出了個好彩頭,也就是軒轅九襄那道震懾御龍京的法相幻影,一下子讓整個西城沸騰起來,索性便湊個整。
若不然,今晚也不會有這么多人到場參拍。
果不其然,這塊石王推出后,在場的所有修士都興奮起來。
“今日,賭石街上有個‘三連彩’,最后出了個軒轅九襄的帝冕,諸位可都看見了。”
“當然,我們家家主本來在閉關,直接給震了出來。”
“那可不能錯過!”
就在錢二娘要開口叫價時,忽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從一個從未參拍過的包廂響起。
一個陌生的修士拉開簾子,起身朝著蘇息獄海那撥人的方向開口道:“此石王,蛟相府要了,以燬鐵一塊相換。死壤圣殿意下如何?”
啊這……
本來都準備舉牌的各大宗門、家族的修士紛紛偃旗息鼓。
燬鐵。
按三都盟約,燬鐵只能被三大勢力持有,下面所有的宗門家族皆不能私藏燬鐵,違者共誅之。
如果蛟相府要出這塊燬鐵,那就沒有靈石之類的事了。
“原來,這塊石王是蘇息獄海帶來的啊,難怪他們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李忘情撐著下巴看著蘇息獄海那邊。
黑袍男人身邊那個拿著算盤的“萬貫缺”得了示意,來到臺上,走至那塊石王前,笑道:“燬鐵一塊,自然是物超所值,但死壤圣殿還有一個要求,不知道蛟相府可否允準。”
“是何要求?”
萬貫缺敲了敲他們所帶來的那塊石王,道:“我等要求,這塊石王要當眾打開。”
蛟相府來的修士沉默了一下,下面其他御龍京的勢力躁動起來。
“蛟相府怕什么!難道在御龍京的地盤還怕被奪走不成?”
“今日讓賭石街一個無名修士開出三連彩,可見是個好日子,此時不開更待何時?”
“給我們開開眼界啊!”
沸騰的呼聲里,那蛟相府來的修士考慮片刻,重重點頭。
“如爾所求,開。”
一片叫好聲中,整個拍賣場的氣氛推至頂峰。
錢二娘一敲銅鑼:“恭賀蛟相府,文真人,請。”
那文真人當場從乾坤囊中取出一塊用水晶封住的燬鐵,約指節大小,正處于沉眠當中。
李忘情看著那塊燬鐵,五臟六腑的某處,里忽然有一絲小小的火苗跳動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所有人聞風喪膽的燬鐵,在她看來,竟有點可口。
她本能地去摸手邊的果盤,卻撈了個空。
扭頭一看,果盤已經被掃光了。
“嗝~”
一聲滿足的飽嗝傳出,李忘情低頭看向正在膝蓋上肚皮朝天九不象。
“兩盤靈果你全干光了,合適嗎?”
九不象滾了半圈,正想撒撒嬌時,突然,它的毛發炸了起來,眼睛圓睜,跳上李忘情的肩膀,朝著她身后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威脅聲。
怎么回事?
李忘情回頭一看,背后空無一物,僵硬了一會兒,抓著九不象的后頸皮塞回乾坤囊里,又故作淡定地坐了回去:“什么都沒有,別一驚一乍的。”
咝……
細弱未聞的鱗片摩擦聲順著門縫靠近了過來,即便是元嬰期的神識都很難察覺到它的靠近。
好香啊,這個女人的乾坤囊里有什么東西。
就在它打算靠近時,李忘情突然起身,一把扯下簾子朝身后空地處一罩,登時細軟的簾子蓋住了一條細細長長的、正昂著頭打算靠近它的蛇影。
“哪兒來的蛇?”
蛇影顯形,輕易洞穿紗簾,正要去撲咬李忘情時,迎面就是一把散發著鐵銹味的銹渣,一下子撒進了它眼睛里。
李忘情當然不會客氣,正打算張口叫人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回來。”
吃痛的黑蛇在地上瘋狂扭動了一陣,咝咝尖嘯著,身上的鱗片張開,一絲絲細小的藤蔓似乎正要從鱗片下伸出來,小小的身軀竟散發著元嬰期的靈氣,但似乎懾于那聲音的壓力,只得慢慢低下了頭。
元嬰期的妖物?
李忘情驚疑不定中,黑蛇似乎承受不了燬鐵銹渣的苦痛,渾身變白,轉眼間鱗片石化,脫皮后擺脫了被銹渣撒到的地方,縮著尾巴鉆了出去。
剛才那個清冷的聲音在李忘情打算推門跑路時再次傳了過來。
“是本座的靈寵驚擾你了,請小友諒解。”
“另外,可否賞臉一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