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前輩與蘇息獄海之人無關(guān)。”
“那老夫怎么知道, 你是他學(xué)徒,勾結(jié)唐呼嚕潛入伏魔殿引得蒲長老走火入魔,眾目睽睽之下, 還敢狡辯?你若有悔意, 便在此留影鏡前招認(rèn)魏鶴容是如何密謀篡逆的,老夫看你年輕,從輕發(fā)落。”
李忘情掃了一眼四周。
皇甫錕急著封住花圃,顯然是沒打算留她和魏鶴容的活口。
她嗤笑一聲:“前輩倘若真的想伸張正義,何不叫掃霞城修士來相助?莫不是怕驚動那位魏長老, 好壞了你趁機栽贓陷害、排除異己的意圖吧。”
“倒是個奸猾女子。”皇甫錕雖說作為煉器師并不擅長斗法,但作為元嬰期修士, 還是穩(wěn)壓了李忘情兩個境界,他并沒有在意, 只覺得對方是在掙扎。
“同你交涉是老夫不愿欺凌晚輩, 倒還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此陣法是云影陣,到你死都不會有人察覺,速速把老夫的煉器鼎與仙獸還來,留你全尸!”
說話間, 皇甫錕便已動手,兩團真火“蓬”一聲從掌心燃起,直接向李忘情投去。
……這老頭斗法的手段好粗糙。
李忘情一凝眉, 為避免波及魏鶴容,身影掠出一道殘影朝遠(yuǎn)處逃去,而那元嬰期真火連續(xù)追炸在她身后,所過之處塵煙飛揚。
直至這般單方面的追逐繞場了一周, 李忘情橫跨了兩個境界的炎力還是灼得滿身狼狽, 反手就是一道劍氣向皇甫錕回贈而去。
但落在皇甫錕身外, 卻只是擦破了他周圍的護體罡氣。
或許是李忘情狼狽的身影取悅了他,皇甫錕冷笑道:
“躲?老夫就站在這里隨你打,但你只要被打中一下,老夫必讓你挫骨揚灰!”
他縱然養(yǎng)尊處優(yōu)不擅斗法,但身家雄厚,出手便是一面鈴鼓,這鈴鼓一晃之下,無形音波籠罩住李忘情所在的區(qū)域,一時間,周圍青石地板、假山紛紛碎裂向李忘情包抄壓來。
轟然一聲驚爆,煙塵彌漫處,卻是一道虛無的翠竹將周圍土石全數(shù)擋在外面。
“哦,五色玉竹做成的法寶!”皇甫錕又驚又喜,“此五色玉竹早已絕跡于海桑國,沒想到今日竟能落在老夫手里,卻是不虧!”
果然,比起先前毫無防備的皇甫緒,他二叔要難對付得多。
只見皇甫緒一拍乾坤囊,數(shù)只閃著寒光的毒蜂飛出來,速度奇快,瞬間撲向五色玉竹鐲形成的屏障,如同鐮刀割麥穗一樣,轉(zhuǎn)眼間屏障便被削去了一小半。
“你那五色玉竹鐲屬木,沒想到會被我的‘銳矛蜂’所克制吧,我七日前才花了十萬靈石收到此蜂,算你倒霉。”
七日前,那不就是她還被障月坑掉運氣的那三天?現(xiàn)在都還有遺毒嗎!
李忘情立時撲撲冒出邪火來,夾帶著對死狍子的怨憤,開口道:“九不象,你價值十萬的零嘴兒來了!”
“嗷嗚!”
一道白影快逾閃電從李忘情袖中飛出,一口叼住一只來不及逃走的銳矛蜂,拿前爪扒拉掉它的尾刺,咔嚓一口嚼碎在嘴里。
心心念念的九不象突然出現(xiàn),還一口一個他的靈蟲,皇甫錕頓時幻聽到了自己的靈石“減一萬、再減一萬……”
雙重傷害下,皇甫錕繃不住了,他紅著眼大聲道:“我供你吃供你穿!你跟著女人就跑了,她區(qū)區(qū)一個小劍修,究竟哪點好!”
九不象:“……”
九不象:“咔嚓咔嚓。”
脆響聲里,李忘情此刻已經(jīng)趁機完成了布防。
五色玉竹鐲再度開啟護在周身,竹葉紛飛間,皇甫錕再度用鈴鼓與真火打來,連續(xù)上百道攻擊下去,都再難撼動它的防御。
他臉色陰鷙下來,緊接著再度冷笑:“五色玉竹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想躲在法寶后面求饒,就太過看輕元嬰期的手段了。”
皇甫錕再度展示出了他的身家,從乾坤囊里拿出一朵流淌著粘液的怪異花朵,往地上一插。
“此花名為腐水蘭,是蘇息獄海罕有的能與死壤母藤共生的異種,只要接觸土壤,就會逐漸釋放出毒氛腐蝕你體內(nèi)靈力,老夫就坐在這里,和你比靈力底蘊!”
腐水蘭一落地,花朵下面就伸出千百條觸須,插入土壤里,如同活蛆一樣吞咽地上的生機,四周原本還有一些靈草,在腐水蘭的侵蝕下,迅速灰敗下去,而很快,就一蓬粉紫色的霧氣不斷從花朵上噴出來。
一股惡心的香味彌漫開,皇甫錕已不打算再在攻擊李忘情上消耗靈力,他盤腿一坐,直接倒出滿地靈石,抓了一把在手心補充起來。
“你們劍修靈力精純,但論起吸收丹藥、靈石中靈力的速度,還是我們術(shù)修更勝一籌,不止如此,老夫還有丹藥傍身,熬到你支持不住物五色玉竹后,老夫便要活剮了你!”
場面一下子僵持下來,李忘情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陣法邊緣人事不省的魏鶴容,千羽弦飛過去一卷,將其暫時關(guān)進煉器鼎里,順便往里面倒了不少靈石,使煉器鼎內(nèi)處于靈氣充沛的狀態(tài)。
“你這小賊竟也有些孝義,”皇甫錕嗤笑道,“不過這樣一來,你又有多少靈石足夠撐下去呢。”
李忘情沉默了一下,道:“前輩,我們不妨打個賭吧。”
“什么?”
“眼下你奈何不得我,我也殺不了你,就賭上一刻鐘,一刻鐘后,我若油盡燈枯,便自愿招出魏家與蘇息獄海勾結(jié)之事。”
“好!”皇甫錕所來要的正是這個,殺一個魏鶴容容易,他背后的四大長老恐怕不會放過他們,尤其是這位魏華薰長老,是四大長老中唯一的劍修,修為在藏拙境中期。
御龍京強就強在蛟相,在三都中的副手里,只有蛟相修為至藏拙境大圓滿,與她相對的行云宗肅法師,修為在藏拙境后期,故而御龍京才敢這般強勢。
一旦蛟相問鼎滅虛境界,在以強為尊的洪爐界,這位魏華薰長老繼承相位是既定的事。
皇甫家就是要確保,除了太上侯和太子外,他們永遠(yuǎn)是御龍京的頭把交椅。
“口說無憑,先立個心魔誓吧。”
李忘情也不含糊,抬手指天誓日地說道:“若有違前言,叫我修為盡廢,日夜受天魔擾心。”
言罷,李忘情有樣學(xué)樣,也倒出滿地靈石,細(xì)一數(shù)竟有十?dāng)?shù)萬之多,盤膝坐在靈石堆里就開始瘋狂汲取靈力。
“……這小丫頭身家倒是挺多。”皇甫錕也算身家豐厚了,見此情形也是眉頭一跳,“如此浪費,倒不如想法子出手奪下。”
只是他細(xì)數(shù)自己的法寶,作為攻擊之用的剛才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了,其他的都很難攻破五色玉竹。
倘若他的劍修,憑借本命劍之利,這死丫頭早就不知道被他殺了多少回了。
“當(dāng)真可惡。”說著,皇甫錕一動手指,從乾坤囊里取出一瓶靈液,倒入腐水蘭里,促使其快速生長。
只是十來個呼吸的功夫,腐水蘭得了養(yǎng)分,下方的枝條上揚,在末端又結(jié)出兩個花苞,當(dāng)花苞“啪”一下打開時,那股粉紫色的花霧之濃,連皇甫錕本人也不得不換了個更遠(yuǎn)的地方。
“這死壤之地,邪物當(dāng)真是輕碰不得……”
皇甫錕也是頭一次使用這腐水蘭,他元嬰期的靈力是李忘情這個開刃境的千倍之多,自然不怕被這獨株腐蝕光,可令他意外的是,李忘情能撐的時間也遠(yuǎn)遠(yuǎn)超出他的意料。
粉紫色的花霧已經(jīng)將整個花圃弄得云里霧里,他的神識僅僅觀察到李忘情仍盤坐在原地不動,倒是靈石被抽干靈力后化灰的動靜再沒停過。
“同境界劍修的靈力要比術(shù)修精純得多,但吸納靈氣化為己用則慢得多……此女最多再耗上小半盞茶的功夫,便與凡人無異了。”
又過了一陣,皇甫錕吸納靈氣的速度有些跟不上腐水蘭這無差別的腐蝕,靈力下降到一半,再一看李忘情,居然還盤坐在那里,五色玉竹的防護還是沒有散去。
“怪事,莫不是在虛張聲勢?”
越是等,皇甫錕心里頭越是起疑,腐水蘭的花霧下,便是十個開刃劍修,也都耗光了,李忘情不可能還能堅持……何況她身邊還有個煉器鼎里的魏鶴容,她相當(dāng)于還要分出靈力去護另一個人。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包圍了他,皇甫錕思前想后,忽然聽見九不象嗚嗚叫了一聲,脫力地臥倒在地,而五色玉竹的防護微微晃動了一下,登時眼睛一亮。
“小輩,撐不住了吧!”
他忌諱就忌諱在這五色玉竹的防御,眼下見那竹影不穩(wěn),當(dāng)即再搓了兩團真火,連帶著那鈴鼓猛地一搖。
真火將地上掀起的土石化作熔漿,如火流星般穿透重重花霧撲向李忘情。
“轟!!!”
煙塵飛揚中,大量靈石被抽干之后留下的粉塵飄揚著混入霧中,皇甫錕從頭到尾都沒把李忘情的攻擊放在眼里過,當(dāng)即一步瞬閃過去。
“老夫可沒發(fā)心魔誓,怪只怪你涉世不深,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皇甫錕獰笑著走上前,正要拍下時,驀然一陣躁狂的劍氣在花霧彼端蕩了開來。
“竟還有法寶?!”
冷不防地,在極近的距離,皇甫錕正面橫遭這劍氣旋攪,一時間如同陷入了刀片組成的龍卷風(fēng)中,周身的靈光、法衣瞬息被碾碎,拼著一口氣用鈴鼓一擋,自己趁機脫身出去。
脫出一瞬,身后鈴鼓便驀然破碎,因那東西是他的本命法寶,當(dāng)即便氣息大亂。
“劍氣……”他臉上慢慢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不是法寶,是劍氣,切金境的劍氣?!”
迷霧被劍氣掃開,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口滿補紅銹的長劍,劍格上似有細(xì)細(xì)的鎖鏈交錯纏繞,那些銹跡隨著持劍者起身,緩緩從劍身上剝落了一些,露出了內(nèi)中如凝血般的劍鋒。
饒是皇甫錕再想極力否認(rèn),也不得不承認(rèn)——
“你剛才竟然是在突破境界?!”
這個時機,生死之刻,她竟然在突破境界?!
這幾乎是所有修士都不能想象的,突破境界何等兇險,短則一時半刻,長則三天半月,甚至可以說……就在李忘情盤坐的那一小會兒,只要皇甫錕出手去打斷,她很有可能就會因中斷而走火入魔。
大敵當(dāng)前,她怎么敢?!怎么敢的!
“這不可能!世上無人能腐水蘭的毒霧里突破境界!”皇甫錕大聲否認(rèn),但很快,而李忘情隨手一揮,那回敬與他的遇金即斷的劍氣卻坐實了當(dāng)下的情形。
皇甫錕匆匆甩出高階符箓組成一重重防護,可切金境的劍氣卻輕而易舉地撕碎了那些障壁,穿肩而過時,他似乎找到了李忘情不受花霧影響的答案。
在她身側(cè),有是一節(jié)漆黑的木塊,一眼望過去,竟有一絲心神混亂之感。
“那是什么東西!”皇甫錕捂著傷處大喝道,“你敢仗著法寶瞞騙老夫!”
“法寶?虧你還是煉器師,連天底下排行第二的靈材都認(rèn)不出來。”李忘情拖劍而出,抹去唇邊已半干的鮮血,露出一個極輕慢的笑,“對了,我差點忘記,伏魔殿眾人聯(lián)手煉化蒲長老體內(nèi)邪物時,你在一旁躲懶,難怪會蠢到拿腐水蘭出來斗法。”
聽到她這么一說,皇甫錕直接呆傻了下來。
“你手上那莫非是……”
死壤母藤!
蘇息獄海但凡存活下來的邪物,又有哪個敢與死壤母藤匹敵!腐水蘭的毒霧見了死壤母藤只有躲的份!
“所以……從剛才到現(xiàn)在,就只有、就只有——”
“對啊,從頭至尾,就只有你一個人在空耗靈力。”
這一句說得不輕不重,卻宛如重錘般砸在皇甫錕心頭。
他瞬間失去了理智:“切金了又能怎么樣!不過是對應(yīng)結(jié)丹修士,我還是元嬰期,仍然比你強!”
一絲絲赤紅的炎流順著銹劍盤繞在李忘情手上,她此刻眼中已滿是殺念。
“你們御龍京兩位太子,切金半年,可斬元嬰。”
“我?guī)熃阌鹜烨椋薪鸢胼d,可斬元嬰。”
“此皆世間天驕,非庸碌所能及。”
“我素來是個沒心氣的人,但今日——”
李忘情提劍便是行云六式,金鐵幻聲交糅在此,沉冷地宣告:
“我不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