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辦公桌上的離婚協議書,我一時都沒有回過神來。
顧白要和我離婚。
他沒有說氣話。
我很生氣,他甚至都沒有上樓來見我。
秘書把離婚協議書拿給我的時候,我覺得我很丟臉。
昨天是我們結婚七周年的紀念日,但是我忘記了。
去年的結婚紀念日我們好像也沒有慶祝,前年也沒有。
自從結婚以來,我的事業一直蒸蒸日上。
我很忙,時間很珍貴,所以一些事情在我眼里沒有必要。
如果換做以前,我或許會為了一件事情提前好久去做準備,花心思。
實際上我也確實這么做過。
我和顧白是在大學時候認識的,他比我大一屆,我要叫他學長。
顧白畫畫非常好,當他專注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非常迷人。
那年夏天他坐在樹蔭下畫畫,看他看得入迷了的我被籃球砸中了腦袋。
我摔在地上,抬頭的時候,我看見他正在看著我笑。
“你沒事兒吧?”他跑過來問我。
被球砸了一下而已,能有什么事?
但是我趴在地上沒動。
“我頭有點兒暈。”
我想我當時撒謊的樣子一定很蠢,遠沒有昨天那樣游刃有余。
顧白一眼就能看得破我拙劣的演技。
但是他還是拉著我的手陪我去了校醫院。
我昨天撒謊了。
周雨和我不是普通的朋友,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我根本就沒有想到我會在公園遇到顧白。
那一刻我的內心是慌亂的,所以我選擇對他發問,先發制人。
我從來不懷疑顧白對我的感情,這些年來他對我的順從和愛我都看在眼里,我是他的一切。
我必須要這樣做,只有這樣才會讓我理直氣壯的覺得自己沒錯。
他沒有多問什么,只是默默的收好畫板離開了。
看著他滿是落寞的背影,我忽然覺得,顧白已經不是顧白了。
以前的他,連背影都在閃光。
變成現在這樣,到底是因為什么?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已經不能從他身上找到以前顧白的影子了。
他變得不愛笑,話也越來越少。
他每天待在家里,穿梭在家務和廚房之間,他的眼睛不像之前那么明亮,整個人變得唯唯諾諾越來越無趣。
以前的他是什么樣的呢?
鮮活的,充滿活力的,會撒嬌,會生氣,受人追捧,就像現在的周雨。
不,應該說,周雨就像以前的他。
我和周雨在一年前認識。
那個時候顧白早就已經開始變得讓我提不起興趣。
他從來沒有問過我是否已經有了家庭,我也從來沒有對他提起過,只是每次去見他我都會把戒指摘下來,好像這樣我就可以拋卻道德的束縛。
昨天我答應周雨陪他一整天,但是我忘記了我和顧白的紀念日。
在顧白離開之后,周雨問我可不可以離婚。
我當然沒有同意。
周雨在酒吧喝的爛醉。
其實我大可以讓秘書送他回去,在天黑之前我就能回家陪顧白。
但是我沒有。
相識一場,我在想,至少好聚好散。
我不想和顧白離婚。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
大學畢業那年,顧白家里橫遭變故。
在他父親臨終之前我曾答應過他老人家,我會一輩子對顧白好,我會永遠照顧他。
我愛顧白。
那年冬天,我們結婚了。
不知道是不是父母去世的原因,顧白很依賴我。
我喜歡他的依賴。
以前的他太過耀眼,所有人都在覬覦,但是他現在是我一個人的。
他愿意為了我放棄他的工作,愿意為了我困在家里,因為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是現在,他竟然要和我離婚。
看著離婚協議書上那清秀俊逸的兩個字,我氣憤的將桌子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
我給顧白打了一個電話,但是他關機了。
昨天晚上,顧白就從家里離開了。
我站在窗前,看著他消失在茫茫大雪里。
我沒有阻攔他,因為我知道他離不開我,因為他愛我。
他在和我生氣,就像以前我們談戀愛的時候那樣。
只是那個時候我愿意哄他,現在我希望他能夠回來和我認錯。
可是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錯了。
他是真的想要離開我了。
秘書小心的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告訴我十分鐘之后有一個重要會議。
但是我拿上車鑰匙離開了。
剛結婚那年,顧白生病,我翹掉了公司的會議帶他去醫院。
后來,我就再也沒有干過這樣的事情了,今天是第二次。
因為后來顧白從來不會在我上班的時候提出任何要求,他總是和我說:“你先忙,我沒事。”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抖。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顧白是真的沒事嗎?
還是有事卻沒有告訴我?
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就算和我說了,我也不會扔下手頭的事情回去陪他。
“我現在很忙,有事一會兒再說。”
我好像對他說過很多次這樣的話。
家里沒有人,這是我在路上就已經可以肯定的結果。
可是我以為他至少會回家來取走一點兒衣物。
看著空蕩安靜的房子,我控制不住的憤怒和慌張。
我上了樓,看見所有東西都整潔的擺放在原處。
我給他買的衣服都整整齊齊的掛在衣帽間里,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但是他昨晚走的時候帶走了他以前的一個行李箱。
我打開了衣帽間角落里的一個柜子,我之前從來不碰這里。
衣柜里放著一些很久之前的舊衣服。
現在空了一半。
顧白把他自己的東西拿走了。
不是我買給他的,而是真正屬于他自己的。
這一瞬間,一股巨大的恐懼從腳底蔓延至我的發頂。
我開始發了瘋似地在屋子里尋找,試圖尋找一些顧白留下來的,屬于他的東西。
我怕顧白就這么完完全全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我怕他徹底的離開。
終于,在我打開畫室門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絲慰藉。
他的畫都留在這里。
畫室很大,里面全都是顧白的畫。
這七年里他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畫室,一幅一幅的畫被他掛在墻上,堆在墻邊,琳瑯滿目,像個博物館。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有些畫看上去很快樂,還有一些,卻讓人覺得悲傷。
我并不懂畫,但是我卻能清晰的從中感覺到顧白的情緒。
悲傷的畫那么多。
可是我之前從來都沒有發現他這么難過。
我到底有多久沒有關心過他了?
明明有好幾次晚上我都能聽見他躺在我的身邊輾轉反側,但我卻從來沒有問問他到底怎么了。
在畫室的窗邊,一個陽光最好的地方。
有一副畫被裱在了畫框里,畫框的一角,掛著一枚戒指,那是我們的結婚戒指。
我慢慢走過去,將那幅畫拿了起來。
在看清畫上內容時頹然的跌坐在了地上。
那是大一時在球場打球的我。
顧白坐在樹蔭下,手里筆尖滑動,在紙上留下了心動。
從那年到現在,十一年過去了。
我的心動在這十一年的時光歲月里早就已經黯然失色。
顧白的心動一直漂亮鮮活,因為他每天都在試圖將失去的顏色補上,卻在昨天將所有的努力都戛然而止。
淚水不知不覺的流了滿面。
顧白把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都帶走了,但是卻將已經面目全非的我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