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并沒在搭話，也沒怎么看場中的人，自顧自喝酒。
    而同桌的凌斷念，從始至終，沒說半個字，臉上也沒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眼底深處，不過眨眼間風起云涌，毀天滅地。
    那邊展修竹一邊安撫兒子，眉眼依舊凜恨，“圓兒，你確定就要這樣走嗎？”
    “走，爹爹，我要走，我們走。”小娃娃哭得不能自已，說話都幾乎不明白了。
    展修竹閉了閉眼，深深嘆了口氣，“好，既然圓兒不愿意待下去，爹爹可以忍，爹爹帶圓兒走。”
    回應他的，是小娃娃嗚咽得喘不過氣的聲音。
    但是，這個時候走，事情沒弄清楚就走，不論是百里緋月這個凌三小姐也好，或者別的凌府小姐也罷，真正就全毀了！
    甚至，包括哪怕嫁出去的凌嫣然，包括哪怕是封王的已經出去單獨立府的凌斷念。
    凌府一門恥辱，凌晟也好，甚至這個‘凌’字，背后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懷疑，人言，才是逼死人，逼瘋人，逼得人走投無路的東西。
    凌晟眼中已經一片郁色，“慢著，既然這么認定你們要找的人是婧兒，這事必須弄清楚你們才能走。”
    展修竹臉上也不好看，“凌大將軍不承認，要怎么弄清楚？凌大將軍所謂的清楚，不就是讓我們父子在睜眼說瞎話么？抱歉，小生沒那么偉大，沒那么大的容人之量。小生可以不再糾纏，但是讓小生說謊去護她，小生做不到！”
    場面一時進入一種膠著狀態。
    而女眷那邊，雖然具體不知這邊發生什么事，但是隱隱約約之間聽到有人在鬧。
    一直在吃東西的慕青突然發現身邊的百里緋月半天沒動靜，不太對。
    “凌婧，你怎么了？”
    怎么了……
    百里緋月輕垂眼睫，掩蓋住眼中一切神色。
    之前聽到人鬧，她本來只是隨意屏氣凝神聽了一下。這一聽，真是好大的‘驚喜’。
    也就是這時，藍姨娘神色微異的走了過來，“三小姐，老爺有事找您。”
    同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百里緋月卻聽得清清楚楚，心知肚明。
    淡然的拿餐巾擦了擦手，起身。
    慕青叼著一塊魚肉，“你吃飽了沒有啊？快點回來啊。”
    百里緋月笑了笑，“好。”
    隨藍姨娘一起走出大家的視線后，在藍姨娘欲開口前，百里緋月帶著點笑意，“你不用說了，我知道。”
    藍姨娘看了她一眼，終究沒多說什么。
    百里緋月在眾目睽睽下走來的時候，她感受到的最強烈的視線，不是那些看著她眼色各異的人，不是那個自稱小生和她生了孩子的男人。
    而是，那個男人懷里的孩子。
    老實說，如果不是這種境況場面下看到這個孩子，她自己都要懷疑這個孩子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當然，即便是這種情況下遇到的，她心底依舊也抱著那么幾分希望。
    哪怕這希望很不合時宜。
    這孩子眉眼實在有些像她，比九兒都更像她。
    就在百里緋月看那孩子時，那孩子也在看她。
    小孩子清澈透明的眼睛里，是無法形容的想要靠近又拼命忍住的樣子，只眼淚大顆大顆的往外涌。就像那種最揪心的戲臺上的啞劇，一個眼神，足以讓人肝腸寸斷。
    百里緋月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她不是沒弱點。
    五年母子不得見，在看見一個這么像自己的孩子哭成這樣，不管這孩子和她有沒有半文錢關系，都簡直狠狠戳了她的心。
    厲害！
    夠狠！
    這次真是殺人誅心了！
    她百里緋月佩服！
    雖然心底千帆過境，在旁人眼里，也不過上是這位凌三小姐隨意看了一眼場中的人而已。
    百里緋月去到凌晟面前，神情平常的開口，“爹，您找我？”
    凌晟沒什么說的，當然是相信自己女兒的。這事何等荒唐，他腦子又不是被門夾了，怎么會不信自己的女兒。
    正因為相信，他才必須給她洗清這污名！“婧兒，這位展公子你可認識？”
    百里緋月視線落到那邊抱著孩子的展修竹身上，大大方方打量了一番，噗呲笑道，“這位展公子不認識，不過他懷里的孩子，看上去和我的眉眼長得倒是挺像。”
    “婧兒！”凌晟語音重了些，“不要亂開玩笑。”
    百里緋月不解道，“爹，我沒開玩笑啊。這位小公子的眉眼確實和我長得挺像的。還挺有緣，這孩子叫什么名字？也是來祝壽的？嗯，”好整以暇又看了那邊孩子幾眼，“是我們凌府的什么遠房親戚么，長得挺像，卻又沒見過。”
    那小娃娃眼巴巴的望著她，緊緊抿著唇兒，也不說話，只是流淚。
    而抱住他的展修竹此刻卻譏誚冷聲道，“六年不見，你倒是比以前圓滑多了。會做戲多了。”
    百里緋月掏了掏耳朵，“這位，展公子是吧。你在和我說話嗎？”
    “凌婧，你不用這樣，我已經決定帶圓兒走了，離開京城。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會帶著孩子再來找你，也請你放過我和孩子，不要連自己的骨血也能下手！”
    “展公子，”百里緋月挑眉，“你能不能清楚點說，這沒頭沒尾，我實在不知道你說的什么。”
    “凌婧，你當真要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展修竹修長鳳眸里滿是嘲諷和恨意。
    百里緋月笑了聲，“既然找上門，不就是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
    “好，好，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比起六年前，現在的你，可說是志在必得得很了。讓我想想看，現在的你，醫術聲名鵲起，又賜了一門潑天富貴的好親事，你自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百里緋月聳聳肩，“我就當這是夸我了。”
    “我說，展公子，你到底想干嘛？直截了當說就是了。你這口口聲聲六年前，一副和我是故人，還恨我入骨的樣子。說話更是顛三倒四莫名其妙。我真的完全不明白你想做什么。”
    “不明白么？”男人陡然憤恨大吼，“我要你身敗名裂！讓你無地自容無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