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楊部倉皇撤兵,沒有充足的糧草供給,又被東梁刺探清楚底細,加之這一連串的敗仗,他們不得不逃走。邊疆上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東梁邊疆上的百姓在朝廷的救濟下,終于把這個災荒年熬過去。
徐鐘卿和朱仙然不清楚楊尚部族要怎樣自救,她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守護好每一寸東梁國土,讓東梁的百姓安居樂業。所以徐鐘卿選擇不上報朝廷,當地村民與西洲細作勾結一事,只令朱仙然在暗中調查清楚。過了元旦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肅清西洲安插在東梁里的眼線,確保邊疆無后患之憂。
年邁的楊尚看到兩個兒子都活著回來,已算不幸中的萬幸。楊峰身負重傷,楊廈的銳氣也被挫掉大半。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楊尚帶領部族退兵數十里,回歸到他們原來生活的領土上,部族里大批壯丁、將士紛紛死去,只剩下老弱病殘和零星的孩提。
楊尚自以為天絕人路,沒成想就在此時,西洲朝廷的賑災糧食居然送來了。而且朝廷也沒有苛責楊尚發兵攻打東梁,還讓遣派來的上差多多安撫他們。楊尚這才明白過來,他們圣上的用意,是擔心他們楊家割據一方勢力過大,趁此天災人禍,借著東梁之手把他們給削弱。以后朝廷再管理他們,便比之前好束縛多了。
可憐楊部那么多條性命,就這么不值當的死去!楊廈連日以來一蹶不振,不僅僅是因為這一次東侵慘敗,還因為他的心里鐫刻下那個人的名字……
除夕之夜,燕歸晚仍舊沒有醒過來。徐墨卿守在她的身旁寸步不離。任憑九鶯怎么勸說,他也不肯去歇息一刻。后來還是徐鐘卿和朱仙然多次派人來請,他又踟躇半晌,方才猶猶豫豫的離開。秋生跟在他的身后,卻被他強留下來。
“好不容易得下空,你與鶯官兒在此說說體己話吧。若妻主醒了,立刻去支會我。”徐墨卿吩咐道。
九鶯和秋生連忙行禮謝恩,二人的臉色都掛著害羞,但礙于燕歸晚還沒有清醒,誰也不敢表露出一絲高興。
可徐墨卿卻很通情達理,豁達道:“你們兩個若是有緣就好好珍惜眼前。妻主已經平安,她一定會醒過來。今夜除夕,你們倆都高興點,我不想晚兒醒了,看到你們倆都苦大仇深似的。”
九鶯和秋生這才敢放輕松些。秋生推著徐墨卿出走營帳,催促道:“殿下快點過去吧!三公主和朱將軍還等著您一起吃團圓飯呢!”
徐墨卿又向營帳里望了望,這才向大營方向走去。秋生望著主子走遠,轉身回到營帳,把棉門簾子輕輕放下。九鶯又加了些碳火,使火盆燒的甚旺。二人依偎在燕歸晚的床榻下沿兒,一人身下坐著一個小馬扎。
“你說晚主什么時候會醒呢?”秋生感慨道。
九鶯露出苦澀的笑容,堅定道:“我猜晚主一會兒就能醒。今夜她還得和夫郎爺一起守歲呢!明兒可是元旦。”
營帳外響起了煙花爆竹的聲響,燕歸晚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峨眉也微微皺了一皺。九鶯躥起身來,道:“晚主,晚主……”
可是燕歸晚仍舊沒有回應她,她失望的坐回小馬扎上。秋生安慰道:“鶯姐姐也別太著急了,估計這時候公主將軍他們都在吃團圓飯,待過半個一個時辰后,我便厚著臉皮去請太醫,要他們再過來瞧瞧晚主。”
九鶯默默地點頭,仍舊唉聲嘆氣。九鶯看著秋生,秋生也看著九鶯,他們倆這一別也有二個月之久。一個看著對方消瘦了,一個看著對方憔悴了。總之二人心心相印,一副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模樣。秋生向她說起燕家內里的情形,九鶯也向他復述燕歸晚那一趟細作之路。
“我知道的,荼姐姐跟殿下說起時,我也聽了些去。”
“好在晚主被救了回來,不然我還有何臉面回到京都面對主母?今日能看見殿下和你,我簡直以為在做夢。你和殿下是怎么捉到那楊峰的?”
秋生剛要說起,便聽到外面有人在打簾兒,原來是朱將軍差遣人過來,給他們兩個送些飯食。秋生接過飯食,謝過來人,又放下桌子,與九鶯共同吃起來。
他邊吃邊說道:“殿下與我本該早一天就到的。奈何我們不熟悉涼城的道路,走進山林便迷失方向,也是問了好幾個村民才摸索過來。今早卯時前后,我們正在山林里尋路,恰遇見三公主的人馬。”
“這么說來,還挺巧合的呢。”
“可不!三公主剛交代清楚晚主的境遇,就與西洲的人馬不期相遇。咱家殿下第一個沖上去,簡直都要殺紅了眼。那楊峰見敗局已定,撒腿就跑四處逃竄。殿下不管不顧,單刀匹馬就追趕過去。愣是把那賊人活生生擒住,本是要從他身上套取些信息。可這一盤問才知道,他居然就是那楊帥的兒子。殿下聽了,立刻要三公主帶領他去朱將軍這邊。也是老天安排,我們一趕過去就遇見那一幕……”
“還是老天眷戀晚主和殿下。殿下壓著那賊人去救晚主時,別提有多威風了!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神兵,我從不知道咱們東梁男子還可以這樣呢!”
“凡事都有例外嘛!你不知道殿下私自奔赴涼城,這一路有多艱辛,真的是受到太多阻礙和艱險了!”
九鶯和秋生就這樣守在燕歸晚的身邊,訴說著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點點滴滴。而徐墨卿也和徐鐘卿、朱仙然一眾參軍、謀士、副將吃起除夕夜的團圓飯。雖然果肉菜蔬很是簡單,沒法子與在京都相提并論,但他們能在一起吃這頓飯、喝這頓酒,就已經很不易。
飛觥獻斝之間,徐墨卿才想起來與三公主和朱將軍請罪。為著他私自離京,有多少人跟著擔驚受怕,帶累牽連。徐鐘卿見他如此悔悟,又看在燕歸晚的份上,只嗔怪他幾句便罷了。
“九殿下請放心,我已發了八百里加急直奔京都,急遞很快就可抵達皇城。三公主也給主妃一并回了信。”朱仙然給徐墨卿吃下定心丸。
“九弟看見沒有,東梁不可無邊疆,邊疆不可無仙然將軍!有她在,一方百姓才可平安度日!”徐鐘卿夸贊起朱仙然,又順水推舟道:“仙然將軍已上奏表,為你家燕將請功。”說到此處徐鐘卿壓低了些聲音,“你家燕家襲爵十拿九穩。”
朱仙然裝作未聽見,徐鐘卿卻故意拍拍她,“我們都是同心的,對吧?朱將軍?”
朱仙然沖著二人訥訥一笑,“三公主說的是。”
“待燕將蘇醒我們再回程,正好有兩位太醫跟隨,也用不著太趕時間,九弟把心放在肚子里,上元節之前,我們定能趕回京都去。”徐鐘卿安慰道。
徐墨卿謝過二人,又問起朱仙然,“朱將軍何時回京都?這次不能與我們同行?”
“哎!我還得過幾個月,待明年開春下一批駐軍趕來與這些老兵交替以后,我才能回到豐城去。這段時日犧牲的士兵總得安撫撫恤,為了東梁她們付出了寶貴的生命。”
“仙然莫愁,我先行回去就命省部逐一落實,待你回去再查缺補漏一次。”
朱仙然忽然起身給徐鐘卿跪下,一眾副將等也都跟著跪下。
“三公主,我替守衛邊疆的戰士們謝過您了!”
朱仙然熱淚盈眶,眾人也都潸然淚下。
徐鐘卿忙請諸位起身,她這一趟積累了頗高的的聲望、賺足了朱仙然等一眾將士的忠心。更是意料之外的成全燕歸晚立功,把徐墨卿死死的籠絡到自己的陣營里。
徐墨卿心系燕歸晚,無暇在此多留,趁著朱仙然和徐鐘卿要去看望底下女兵之際,趕回到燕歸晚身邊。
秋生見主子回來了,忙起身伺候。九鶯也立在身旁服侍。徐墨卿見他們倆有所拘謹,笑問道:“妻主可還好?”
“回夫郎爺的話,剛剛外面放炮竹時,晚主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但是仍然沒有醒過來。”九鶯認真交代道。
“朱將軍派人來給們送吃的了?”
“是,我們兩個都吃過了。殿下在那邊吃的可好?小的也沒有跟過去伺候。”
“好了。”徐墨卿脧了秋生一眼,道:“鶯官兒,我們秋生有沒有告訴你,當初你隨妻主來涼城,你前腳一走,他后腳就生病臥床不起了?”
“殿下!”秋生難為情起來,“鶯官兒不要聽殿下胡說。”
“喲!我們秋生還長脾氣了,都敢指責我這個主子亂說了?”
“殿下,小的哪里敢!我這是一時著急,說錯了話呀!”秋生躬下身子向徐墨卿解釋道。
徐墨卿咯咯地笑出聲,“我知道。你們兩個下去吧。去外面看看煙花爆竹,這邊疆別有一番風景。這里有我便可。”
九鶯哪里肯離開,秋生也不肯離去,還請示主子,是否要去請太醫過來,再給晚主搭一搭脈。
“免了。二位太醫好不容易歇息片時,待明日再說吧。”徐墨卿坐到燕歸晚身邊,把身子輕輕探到她的面前,“晚兒,你倒是快點醒來啊!”
“嗯……”一聲微弱的鼻音之后,燕歸晚緩慢地睜開雙眼,虛弱地低語道:“墨卿……我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