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又是新的一年。
燕歸晚傷勢已痊愈,除了胸前那一塊無法抹平的傷疤,她已如曾經一般生龍活虎。去了御林軍朱欣然的麾下,自有這位統領的提攜和教誨,當然這都仰賴于朱袖淳在暗地里的相助。或許對于朱袖淳來說,失去曾經的袍澤燕樂然,是她這一生無法泯滅的痛!所以對待燕家、對待燕樂然的女兒,她選擇了用這種方式來栽培。
雖然燕歸晚的職位不算高,但朱欣然時常把她帶在身邊,無論是研究作戰計劃還是京都的防御,燕歸晚在一旁都記在心里。更不會因為她是皇親國戚就疏于日常操練,這里的一切正是燕歸晚的心之向往。
她時常能看見楊妃的甥兒楊湘在朱欣然身邊進進出出,雖然她們沒有正式見過面,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各自的身份。雖然從來沒有表示過她們之間很熟悉,但因為楊妃、九殿下的原因,她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但是在御林軍里最讓燕歸晚感到意外的,是嚴荼居然也出現在這里。二人在校場上相遇,嚴荼笑著走上來,躬身叉手道:“九駙馬,別來無恙。”
燕歸晚先恭敬地回了她一個禮,然后才道:“荼姐姐,在涼城時你從不這樣喚我,怎么我們回到京都了,你卻與我這般生分起來?”
楊湘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邊,“原來二位是舊相識!燕將還有所不知吧?三公主讓嚴荼到御林軍來歷練歷練,剛剛為她封了校尉一職,日后你們二人可有的是時間相處。”她說著搖了搖手中的調令。
“是真的嗎?這真的是太好了!終于有機會向荼姐姐請教武藝了。”
嚴荼略不要意思起來,謙卑道:“燕將這樣折煞小的,還請燕將直呼我姓名便好。”
知道她們還要敘舊,楊湘說過話早已去往朱欣然處。
燕歸晚見四下無人,才敞開心扉道:“荼姐姐與歸晚是共同經歷過生死之人,更何況時至今日我都覺得自己回來得到圣上的褒獎,也是奪了荼姐姐的功勞。那日若不是你豁出性命回到大營里報信兒,我們哪里會逃出生天。”
嚴荼倒是受寵若驚,嚴格意義上來說她算是徐鐘卿的家奴,三公主待她有知遇之恩,但從未跨出主仆的交往方式。可眼前的燕歸晚卻這樣敬重她。她的心里感動了好一陣兒。
“燕將不要這么說,那份榮耀本就是你應得的。嚴荼當日的指責就是護你周全,可最后還是棄你而去,論慚愧當屬我多。幸好你活著回來。”
燕歸晚揚揚手,“哎,嚴校尉,既如此我們就不要再客套啦!從今以后我們便是同袍,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愿與嚴校尉一起出生入死馳騁沙場。”
嚴荼身子一凜,眼角里微微閃著亮光。難怪九鶯會對燕歸晚那么死心塌地。嚴荼又給燕歸晚作了深揖,“嚴荼謹記。”
旋即,嚴荼便把徐鐘卿派她來御林軍的經過說了一遍,無非是些自衛自保的話。燕歸晚當然猜得出幾分,嚴荼來此的真正目的。想到這里她忽然意識到,之前徐墨卿貌似有很多事瞞著自己,他也一直都說要找個時機告訴她。燕歸晚知道,她該與徐墨卿促心長談一次了。
燕家的家塾現在徹底不設了,燕歸晚、燕樂允先后退出學堂,現在連燕歸嵐也去了御前當差,燕家子女之中只剩燕澤銀一個郎卿,想來不設也罷。就這樣燕家家塾解散了,劉家姊妹和沈家姊妹都去往別處讀書了。
現在的燕府比曾經冷清許多,日日也聽不到從家塾里傳出來的背書聲。燕澤銀這下子更加無聊起來,唯有更加勤快的去找他的晚姐夫玩樂。可近來,他的晚姐夫也常常不大在府中,也不知道他一個不問世事的九殿下,最近是怎么抽了什么瘋。
這不,燕澤銀正趴在桃夭館的明間里與九月閑聊。一個郎卿生把一個小女官兒逗得小臉兒紅撲撲的。
九靈來給他填茶,輕勸道:“澤主,您說您撩撥九月做什么。”
“小月長得好看么?前兩年我還沒有發現,今兒一瞧,她好像長大一點。”燕澤銀壞壞一笑。
那九月早已經一溜煙跑沒影兒了,九靈無奈地搖搖頭,“當心被晚主和殿下知道,你又該挨罰了。”
“我姐夫到底去哪里啦?他一個郎卿怎么也不在府院里待著?哎,我最近好無聊啊!沒有人陪我玩兒,之前還有甘棠軒那位天天跟我明爭暗搶,現在連她也去御前了。”燕澤銀無聊地踢了踢桌子腿。
“殿下要去哪里,怎是我們可隨意知曉的?你若實在無聊,去木李樓陪主母說說話嘛。”九靈笑說道。
“我才不要去!去了不是討人嫌么!”燕澤銀翻了一個大白眼。
九靈一愣,試探道:“主母房里又來了新哥兒?”
“是啊!這回這個來頭不小!不過……貌似不能叫哥兒了。”他讓九靈俯下身靠近自己,道:“你聽說過豐城年家嗎?”
“年家?是那個財大氣粗的年家,新晉的皇商?”
“對,就是他們家,比楊氏、黃氏的派頭大多了。咱家城郊有片地一直正荒著,那年家想承包下來,養蠶種桑,給宮里織布。”
“然后呢?”
“本也沒那年家三郎什么事。年家主母與二姨母買賣談成了,情意也跟著結下了。年主母宴請二姨母去她家里做客,呵!那年三郎便與二姨母一見鐘情了。最近那年三郎總來咱家府上,靈姐姐居然不知道?”
“我們桃夭館素來不打探這些的。”
“這年三郎名為年敘遙,是個鰥夫,年約三四十五,生的修長俊美,跟我姐夫還有一點點相似,不大愛擦粉描眉。但本色的確標志。”
“那年家主母……贊許嗎?”
“有何不贊許?我二姨母雖閱男無數,但何時留下過罵名?”
二人還在明間里說著私房話,卻見徐墨卿已經從外面走回來。他見到燕澤銀在此,不由得蹙起劍眉。這燕澤銀近來粘他粘的要命,他打心里有點發怵。趕巧柳宜風和柳扶風進來給他請安,換做平時他多一句話都不會說,但今日他馬上給二柳看了座。
柳扶風也已從東廂里搬出來,挨在柳宜風的房舍旁邊住了下來。為了區分兩個柳氏妾郎,便稱呼他們為宜妾郎和扶妾郎。二柳還算懂得規矩,在徐墨卿面前一直都是伏低做小,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
今日徐墨卿留他們在正房堂屋里,明顯是為了應付燕澤銀。他們倆自然明白,所以極力地與燕澤銀說起話。可燕澤銀卻煩了,他不愿意與二柳聊那些瑣事之事。他見姐夫這樣待自己,一使小性子抬步就要走。
正在此時,小璞巴巴地跑過來趴在燕澤銀耳邊嘀咕幾句,那燕澤銀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圈,刻意搪塞眾人一番,便急匆匆的地要離開桃夭館。徐墨卿早猜到,定是李韻和在府外面等他。便跟著他走到庭院里,笑道:“澤弟,你留步。”
“哼~姐夫舍得與我說話啦?我瞧出來你厭我啦!我不在這里惹你!”燕澤銀嬌嗔道。
徐墨卿低頭笑笑,“我從外面回來有些疲憊,怕冷著你,你再多慮,這才留下二柳陪你解悶的。”
“姐夫怎么了?”燕澤銀關切道。
徐墨卿揉了揉額頭,“無礙,就是騎馬多時,頭被風吹得有些疼。不要說我,我出來是有話對你說。”
“不聽,不聽!我這就走了。”
徐墨卿一把將他扯回來,“澤兒,我知你是去與李韻和出游,你們兩個幽會我贊成,但是……你要懂得分寸。”
“我注意什么分寸,我是一個郎卿好嗎?姐夫,你這話要對韻姐姐說才是吧?”
“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若不聽我也沒法子!”
徐墨卿轉身回到桃夭館里,留下燕澤銀在原地怔了半晌。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心愛的韻姐姐還在府外等著他呢!他蹭蹭地跑出去,又與剛從御前當值回來的燕歸嵐撞個滿懷。
燕歸嵐面無表情道:“澤弟。”
看樣子她并不知道自己與李韻和交往的事情,燕澤銀也堆笑道:“二姐回來了。”
與燕歸嵐打過招呼,燕澤銀已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李韻和的身邊。
李韻和回到御前當值,仍是三日回一次家,得擠出時間來找燕澤銀私會。現在萬物復蘇冰河開化,燕澤銀便提議道:“之前韻姐姐不是與我長姐同游過淮成河嗎?不如今日我們也去。在蓬船里坐著,也不大容易被人發覺認出來。”
李韻和寵溺一笑,“好,聽澤郎的。”
二人定好去處,便駕著馬車離開漢河街。這時候燕歸晚也剛好從軍營回府,看見那輛馬車在自己眼前飛奔而去,便多留意幾分。回到府上與徐墨卿說起,果然是李韻和來接燕澤銀出去玩樂。
“他們倆是不是有些太高調了?單憑我就聽到不少的議論。李家二姨母還能不知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澤弟與韻妹妹如膠似漆的,你還真要棒打鴛鴦?再說,你怎斷定他們兩個沒有結果?”徐墨卿頓了頓,兀地臉紅起來。
“你怎么啦?”
“沒……沒什么。”
“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你一定有事瞞我!”
徐墨卿壓低了聲音,“澤弟他……早與……”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的弟弟,你心里能一點也不清楚?”
燕歸晚被徐墨卿這樣一質問,也唰唰地紅了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