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徐墨卿又是一驚,女皇的每一個舉動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女皇到底要怎樣與長公主算賬?他知道只要這時候自己向母帝告狀,痛斥長公主對自己所做的種種,那么女皇一定會懲罰她。但是他沒有這么做,在女皇期待的眼神里,他仍舊保持了沉默。
“這幾日你是怎么過的?燕歸晚為何會進到宮中?你不打算告訴吾?”女皇引導地問道。
徐墨卿慚愧笑道:“只盼母帝不要治晚妻主的罪,她私自進宮冒名頂替御前侍衛,實在是因為太擔心兒臣了。”
“你不打算告訴吾懷卿是怎么對待你的?”
“長姐并沒有真的想謀害于兒臣,她不過是擔心母帝的安危。更何況在那種情況下,兒臣的確有加害您的嫌疑。況,母帝也真的是因為兒臣才暈厥的。兒臣有推脫不掉的責任。”
女皇輕笑了一聲,她就是不想看到這樣的徐墨卿,才會用之前的態度對待他。她冷著他,裝作漠不關心他,對于他的一切都“不在乎”,反而讓他對待自己沒有顧忌。他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東梁九皇子性子乖僻的很,這是流傳多年的“佳話”。可是他好像有點變了……
“你在懼怕什么?曾經你從來不這么瞻前顧后。”
“兒臣有了想要保護的人。”
“也好。”女皇心頭一軟,只有江光初的孩子能說出這種話來。
“與燕歸晚回府邸吧。”
“諾。”徐墨卿躬身叉手道。
女皇見他轉身就要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忙追問道:“墨兒,吾對你講了這么多,你心里可釋然一點了?”
“曾經,兒臣聽信謠言,以為母帝厭煩父親連帶著討厭我。宮中各人每每提及我父親,就如同提到瘟神一樣避諱。這些年我一直執拗的想知道真相,今日母帝終于告知給我。我知足了,只要母帝與父親是相愛過的,其他的一切就都不再重要。您是一國之君,父親又是那樣一個復雜的立場背景,我不能用百姓的眼光來評判你們的對錯。”
徐墨卿握緊拳頭,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兒臣會慢慢地去釋懷。我的事不足掛齒,但您卻不一樣,您是東梁的一國之君,您不能倒下,所以母帝,要釋懷的不僅僅有我,更有您。”
女皇已經邁開步子回往紫薇宮,她沒再聽徐墨卿言語,她知道徐墨卿已經成熟起來。她以后都不用再擔心他。但是沒有了送經文這個由頭,她知道他不再會輕易進宮來。徐顏卿可以在她面前肆意撒嬌,但徐墨卿永遠都不會。
燕歸晚拿回自己進宮時穿的衣衫,早已穿戴妥當。嚴荼側奉命回到御林軍那邊,而李韻和也已經離宮回府。燕歸晚默默地守在紫薇宮殿前,看見女皇獨自回來,忙要上前來請罪。
女皇捻了捻手中的白玉佛珠,在她胸前輕輕撣了一下,“跟墨卿回家去吧。回去休整幾日再回御林軍。日后做事再魯莽,九殿下也不能再保你了。”
在女皇后面趕回來的徐墨卿聽得清清楚楚,原來女皇是在給他的臉上貼金。他拉過燕歸晚,與她重新拜過女皇,道:“母帝好生修養,兒臣與晚兒去楊妃那里拜別去了。”
女皇揮揮衣袖,徑自走進紫薇宮中。燕歸晚眨著眼睛看向徐墨卿,“已經無事了嗎?”
“走吧。先去楊妃那里再說。”
妻郎倆繞出紫薇宮往楊妃寢宮走去,正走出庭院,恰與緊著小跑趕緊來的二公主、四公主和八皇子撞個正著。
八皇子徐顏卿殷勤道:“喲!九弟,九弟你可算是無事了!害得我們跟著好一陣擔心。是不是啊?二姐四姐?”
二公主徐禮卿和四公主徐毓卿也都跟著圍過來,連徐墨卿和燕歸晚要向他們行禮都被連連說免了。
“九弟遭此大劫,回去可得好好緩緩。也煩請九駙馬多擔待照顧一下啦。”徐禮卿笑嘻嘻道。
莫說燕歸晚懵住,就連徐墨卿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他們這到底是怎么了?其實細想也能明白,雖然他們都不在宮中,但誰人在此地沒有眼線?之前他徐墨卿是徐懷卿的板上魚肉,誰會把他當回事?這么多年他這個九皇子也一直被冷漠和忽視。
今日可倒好,女皇蘇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見徐墨卿,雖然誰也猜不透女皇的心思,但誰都明白徐墨卿的春天來了。他不再是曾經那個受排擠邊緣化的九皇子,他成為女皇最在意的一個皇子。見風使舵本就是這帝王之家的基本技能,他們誰人不會呢?
“各位姐姐哥哥,你們還是及早進去探望母帝陛下吧。”
徐墨卿盡快打發走他們,對他們的行徑嗤之以鼻。燕歸晚也看得明白,只催他趕快去往楊妃那里才是正經事。
秋生早一步來到這里,與童生一道等待著他們妻郎的到來。楊妃更是提前預備好了一桌子的菜肴,知道徐墨卿已好幾日沒有進食。
可能是徐墨卿挨餓的時間有點長,反而使他吃不下多少東西,潦草的吃上幾口便放下了箸。
“多少吃一些,瞧你這兩日瘦的。”楊妃心疼道。
燕歸晚邊吃邊問向秋生,“你吃了沒有,可不要學殿下,要吃的飽一點。否則我們九鶯要心疼死了。”
秋生訕訕的笑,“吃過了,吃過了。”
楊妃笑吟吟道:“他呀,一過來就鉆我的小廚房里去了。”
說著眾人都笑了一陣兒。楊妃見他們妻郎吃得差不多,才開口道:“我知墨兒要問我什么,你不要有所顧忌,我對你從未隱瞞過任何事。”
徐墨卿認真道:“父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蕊宮給我通風報信的。之前我并不知道女皇到底有什么重疾,這次的事情一發生,我更是慌得團團轉。女皇的疾癥是秘密,她老早就囑咐過身邊幾大女史,一旦發生這種狀況,不得把她的病況公之于眾。”
“所以蕊宮是害怕女皇的病癥被長公主所利用?這才暗中找您,讓您盡快把胡太醫和沈太醫帶進宮來。”
“不錯。”
“那這次長公主還能站穩腳跟嗎?”
“傻孩子,根基這東西怎會一下子全都挖出來?再說女皇的心思誰能猜透,她要不要繼續保住徐懷卿的儲君之位,我們誰也說不準。因為你沒有死也無大礙,更因為三公主按照法理辦事,沒有被旁人揪出一點錯處。”楊妃一一分析道。
燕歸晚嘆了口氣,“也就是說殿下這次遇難是意外的開始,也是意外的結束。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影響。”
“非也。女皇對墨兒的態度有所改變,這應該是件大好事了。”
徐墨卿跪到楊妃的膝下,“父親,母帝她……”
楊妃忙捂住他的嘴,“我的兒,女皇對你單獨講的話,還是不要與我說了。想必與你生父有關,畢竟經歷幾次疾癥困擾,都會想到死亡,埋在心里的秘密總要向你坦白。”
“父親,您永遠都是我的父親。”徐墨卿把頭抵在他的膝蓋上。
“當然,自始至終從未改變。快掌燈了,再不走宮門都要關了,你們快出宮去吧。燕主母估計都要等得望眼欲穿了。”
楊妃趕著他們出宮,臨行前不忘囑咐他,出去以后該致謝的致謝,該感恩的感恩,該調查的也一定要調查清楚才行。
燕歸晚只覺能在宮中生存的人,都與燕樂施一樣,聰慧機智且能力超群。只是楊妃到最后都沒有向他們抱怨一句,黃氏是怎么欺辱他和錢氏的。他的心中一直把徐墨卿放在首位。
“是回府還是去往三公主府上?”燕歸晚停在宮門外,征詢徐墨卿的意思。
徐墨卿拍拍她的頭,“我好累,我們先回燕府,明日早去三公主府邸吧。”
他們乘了一輛馬車回府,在馬車里徐墨卿靠在燕歸晚的肩上昏昏欲睡。燕歸晚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想讓他睡得舒服一些。怎奈她這一挪動,反倒把徐墨卿給弄醒了。
“本想讓你多睡一會的。”燕歸晚抱歉道。
徐墨卿往她的腿上挪了挪,找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抬起眼睛就能看清楚她的面色。他抓住她撫在自己臉上的一只手,欣慰道:“有你陪伴,真好。”
“剛剛你也沒吃多少東西,一會兒路過酒家,要不要去買點吃食?”
“不了。我真的不餓。”他頓了頓,“晚兒,有些事我想與你分享。”
燕歸晚想到之前楊妃的舉動,心里反而有些顧慮,“額……墨卿,若……”
徐墨卿登時一翻身坐了起來,“你與楊妃是不一樣身份。他是明知而裝作不知,因為他怕失去我們的父子情義。但你卻不同,你是我的妻主。你知道了,只會更加了解我。”
隨即他便把女皇與他生父的故事講給她聽。燕歸晚聽得如癡如醉,直到后來又跟著無限惋惜。
“那么墨卿,你真的釋懷了嗎?”
“我試著去做吧。我想這是個長久的過程。”
“但是你應該很高興了吧?女皇是在乎你的,你父親也是愛你的。光初……光初,這真是好名字,也是個好預兆。”
“玉搔頭的來歷倒被你猜準了。”
“也是因為去了涼城才想到的嘛。不過有些事可以猜到,有些事卻不那么好猜到。墨卿,你得救了,但是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幫助我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