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東梁女兒國終度過光初十一年,在這個元旦來臨之際,徐鐘卿把年號改定為“崇光”。是年,便成為崇光元年。老女皇已然崩逝,新女皇也早就繼位。
隨即,一系列新政國策也款款頒布。減免前朝的各項苛捐雜稅、精簡冗多的各層級官員、加大軍餉開支等等。東梁上下叫好聲一片,都在說徐鐘卿是個明君,是個好女皇!
臨近元旦之前,徐墨卿終帶著燕歸晚搬回燕家居住,較之前離開時的高調相比,回來時低調的簡直不像話。以至于他們妻郎倆都回來有幾日了,府院中的小仆們才都知曉。所以這個年節里,一家人難得的吃了幾頓團圓飯,并沒有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擾。
燕歸晚傷勢大致痊愈,可徐墨卿仍然不希望她回到御林軍當值,勢要讓她等到春暖花開之際再說。在這個問題上燕家人達成空前的一致,燕歸晚見狀,也只能隨了他們的愿。但是該去御前謝恩這茬兒,卻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擇日,徐墨卿和燕歸晚穿戴齊整,準備入宮面圣。閉關的這幾個月里,他們倆幾乎沒有穿得這么正式過。久不受拘束,冷不丁回到正道上,還有些不大習慣。
燕歸晚穿一襲蜜合遍地全色箭袖,式樣雖樸實無華,料子卻很尚佳,隱隱的透著一股子貴氣。她頭上束起高高的發髻,露出一張最標致的女公子面容。本應英姿煥發,怎奈還是面容憔悴。養傷數月仍是沒有徹底痊愈。
徐墨卿則身披一件玫瑰紫二色百蝶直裾,腳踩一雙墨黑色小翹頭履,依舊是半披半束的發髻,束起的發髻上系著根玫瑰紅色發帶,略長,故走起路來很是飄逸。他終年不施水粉本色示人,許是這般作為堅持多年,此番進宮倒讓旁人看得順眼了幾分。
李恩和隨徐鐘卿在瑞祥宮中召見了他們妻郎倆。這一面算是他們自那日血洗紫薇宮后,首次正式見面。只不過今時他們的身份都大不相同了。妻郎二人先是大行叩拜之禮,之后女皇便賜座與他們。李恩和面帶喜色,徐鐘卿威嚴之中也帶著一絲和顏。
“燕將這氣色還是不佳,莫要急于回軍營,還是留在府中多休養一段時日為上。御林軍右將軍一職,吾為你留著。吾讓下面再為你預備些滋補藥品,即刻送到燕府上去。”
徐鐘卿儼然完成了皇女到女皇的過渡,不露痕跡卻已成大家風范。可這話外音也清晰無比,她不希望燕歸晚過早的回到軍營里去。
可徐墨卿想到了更深的一層:徐鐘卿是想讓燕歸晚晚些回去,還是壓根就不想讓她再回去?
“多謝女皇賞賜,末將謝恩。”燕歸晚說著就要給徐鐘卿跪下。
徐鐘卿泰然處之,道:“燕將免了吧,身子骨還沒有康復,莫行大禮了。”
李恩和跟著笑道:“可不是么,再說咱們也快親上加親,九殿下和駙馬對待你們皇姐怎還生分了?”
以前是公主殿下,現在卻成為女皇陛下。能不生分起來嗎?但聽李恩和的意思,李韻和與燕澤銀的婚事早已被議過了?原本燕歸晚還打算找個時機跟李韻和商議,現在看來是可以免了。
“陛下,可是打算給那一對小鴛鴦賜婚了?”徐墨卿乘勢笑問道。
正說到此處,李韻和已從殿外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若不是礙于殿內的女史女婢和殿外的一眾女侍衛都在,只怕她早已要躥跳起來,因為她聽到殿內正在談論自己的婚事。
李恩和不住地給她使眼色,見她還是收斂不了,只好垂臉道:“韻和,休得無禮,你以為自己還是在公主府邸嗎?再說你現在是什么身份,讓屬下瞧見了,成什么體統?”
李韻和見她哥哥愈來愈有一國男后的風姿,但也越來越恪盡男德。她克制住內心的激動勁兒,羞赧道:“陛下,韻和想早些娶澤郎入李府,還望女皇可成全。”
李韻和的渴望與執著比燕歸晚預料的還要強烈,她替胞弟感到高興,也嘆燕澤銀這小兒運氣真好,能遇見李韻和這樣重情重義的女君。
“人家燕家小郎愿意嗎?你就這么著急?”徐鐘卿故意說笑道。
李韻和頂著個大紅臉,“愿意的,愿意的。我和澤郎是兩情相悅,那個……晚姐姐可以作證!九殿下也可以為我作證啊!”
李恩和聽妹妹這么胡亂稱呼,不禁皺起眉頭,“韻和,要尊歸晚為九駙馬或者燕將。”
徐墨卿倒覺得無妨,笑道:“后主就隨她的便吧,反正您也說咱們是親上加親么。”
徐鐘卿也沒有加以約束,思量半晌,道:“吾看就定在芒種日吧。一則余些時間出來讓兩家著手準備,二則也等等燕將的傷勢痊愈。總不好讓燕將帶著傷病參加你們的喜宴吧?”
李韻和聽見女皇下了旨,高興地登時就稽首跪地大謝皇恩。燕歸晚和徐墨卿也要跟著跪恩,卻又被徐鐘卿給阻止下來。
少傾,女皇又留他們妻郎在宮中一起用膳,李恩和與李韻和共同作陪,更是把久居深宮的楊妃一并請來。對他們妻郎倆的重尊重可謂有目共睹。
楊妃幾月未見他們妻郎,見到燕歸晚便不住地抹淚,心疼她這段時間以來所遭受的痛苦。楊妃算得上上一代男妃面首里,最善終的一人。現在徐鐘卿對他也分外照顧,對待楊家更是格外的器重。看到楊妃的性子就看到了楊家其他幾個女公子,敦厚務實、不爭不搶。
用膳期間,徐鐘卿和徐墨卿低聲言語幾句,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其他的接觸。帝王之位,還是在無形期間拉開了他們姐弟的距離。
李韻和同他們妻郎倆一起離開的皇宮,因她這日不用當值可以回李府,三人便一道同行。李韻和很是興奮,直說想跟隨他們先去趟燕家,要親自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燕澤銀。還是燕歸晚要她冷靜一點,等過了年節再來也不遲。
“你呀,還是先回家與你母親好好商議一番吧。”燕歸晚提點她。
李韻和知道燕歸晚是何用意,“晚姐姐無須多慮,我與澤郎可是圣上賜婚,我母親不敢有意見的。”
“不敢是不敢,但過了門可是細水長流的日子。你又身兼重任,不能時刻待在澤弟身邊,父母親與夫郎之間的關系還需要你來想法子維持啊!”
李韻和負著手盯著燕歸晚嘿嘿一笑,“晚姐姐雖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但你房下里還有好幾個妾郎呢,九殿下平日與他們相處的可好?”
也就是李韻和敢這么問話,徐墨卿見燕歸晚接不住招,只好走上前來幫她解圍,笑道:“你晚姐姐把妾郎們調教的都很懂規矩,他們從不曾逾矩我半分。”
燕歸晚十分窘迫地看著徐墨卿,“殿下,別,別亂說。”
李韻和見狀卻樂得前仰后合,“哎呀,你們兩個還真是……”她神秘兮兮地趴在燕歸晚耳邊,輕聲道:“澤郎都告訴我啦,晚姐姐。”
“告訴你什么了?”燕歸晚裝傻充愣道。
李韻和擺擺手,“沒什么,沒什么!我不跟你們兩個說了,我得回家見我爹爹和娘親去了。替我跟澤郎帶個好兒,趕明兒我再去府上找他,以后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去見他了。他是我的人,我未來的夫郎!”李韻和瀟灑地打馬離去。
燕歸晚松了口氣,轉過身看著徐墨卿,“你為什么要那么說?”
“你好歹是妻主大人么,總得顧及你的顏面!”徐墨卿拉著她走上馬車,“這節氣還是冷,你莫要再凍著。”
燕歸晚在馬車上坐定,“澤弟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與韻妹妹親近的連我的秘密都說。真的男大不中留!”
馬車緩緩起步,徐墨卿拉開簾子,向外對車婦道:“慢些走,走穩就好。”轉過頭來,才接道:“澤弟的性子你還不了解?”
燕歸晚有些無力地靠在徐墨卿身上,心里莫名的恐慌起來。須臾,輕聲道:“我以為我已經痊愈了,豈知這大半日下來還沒有做什么,身體已經很吃不消了。我會不會……再也拿不起刀劍?”
“不會!”徐墨卿斬釘截鐵道。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待春暖花開時,我陪你一起習武。”
“女皇陛下的意思我也聽懂了,她也不大愿意讓我回去。若不能上戰場,我……”燕歸晚唉聲道。
“晚兒,不要多想。事情沒有你想得那么糟糕。你若自暴自棄,就算現在讓你回去,你也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徐墨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面對這時候敏感脆弱的燕歸晚,他不能再和盤托出。他必須鼓勵她,得讓她先重新振作起來才行。
女皇的心思總是亙古不變的難題,沒有人能摸得透算得準。就算徐墨卿與徐鐘卿朝夕相處很多年也是一樣。只要坐到了那個寶座上,自然而然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就如同朱袖淳對燕歸晚所說過:所有的事情,一旦做了選擇就要承受相應的后果。
徐墨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榮,是所有皇子皇女中最揚眉吐氣的一人,盡管他根本不屑于此。燕歸晚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軍職,與她母親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短。整個燕家更一躍成為京都里的朱門大戶,沒有人再敢瞧不起他們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