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木李樓中忽然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燕禹城站在燕樂施的身邊,上下打量著王啟;燕樂允懷抱著燕歸檸,直圍著王啟打轉(zhuǎn);連挺著肚子的燕歸嵐也在楊祖亭的攙扶下走出甘棠軒,就更別提那桃夭館里的一干人等了。
王啟本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他第一次登入慕家大門時已被驚嚇的半死,好在慕家人丁少,慕秦又是那么隨和。可現(xiàn)在被熱情滿滿的燕家人如此圍觀,他的頭低得更甚了。
他剛踏進(jìn)木李樓中時,先是站在燕樂施身后的陸喬對他不懷好意,好不容易陸喬的眼神變得友善些,后趕過來的韓明子卻又對他露出了敵意。
慕秦看的明白,心下只覺得好笑,但礙于這個場面下,也不好多解釋些什么。
楊祖亭見這小后生已難為情到極點(diǎn),笑著拉他坐到自己的身邊,道:“王生莫要害怕,我們都是晚主的家里人。大家真的是太想念殿下和晚主了,這又趕上年關(guān),所以聽聞你是被晚主救下的人才如此激動,你給我們帶來晚主的好消息,我們當(dāng)然要謝謝你了。”
韓明子也從對面坐到王啟身邊,向慕秦和燕樂施饒有深意的說道:“殿下和晚主不在家中,明郎就斗膽向主母和秦君將王生討要回桃夭館去,終究是晚主救下的郎卿,在桃夭館里住下也算理所應(yīng)當(dāng)。”
王啟一聽瞬間臉色劇變,但還未等他發(fā)表意愿,慕秦已一口回絕了韓明子。
“明郎可不好打這小后生的主意,他可是殿下交給我的人。若知道今日登貴府大門,你們這樣要他,我才不來呢!”
眾人聽了都笑了一遭。燕樂施也跟著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算盤,你呀,就是個人精兒!”
韓明子雖然被二人罵了,心里卻樂開了花。慕秦和燕樂施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王啟絕不是燕歸晚看上的男兒,就更別說把他收下當(dāng)通房男侍了。
一直怯怯懦懦的王啟,終于緩緩地張了口,認(rèn)真道:“其實(shí)我與恩人分開也有好幾個月了,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我是不知道的。我只是聽恩人說,他們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
慕秦心想,這王啟還真是個實(shí)誠的小兒。她的本意也不過是趁著年歲,來燕府給大家報(bào)個平安。至于徐墨卿和燕歸晚到底去往哪里,她哪里能校的準(zhǔn)呢?不過是恰有這么個人在自己府上,由此當(dāng)成個引子罷了。
最終的結(jié)果,當(dāng)然是王啟隨慕秦回慕家去了,可本是慕秦來燕家探訪,恰趕上年關(guān),給燕家?guī)Я瞬簧俚馁R禮,這也是宮中慕辰的意思。
慕辰能在宮中扎穩(wěn)腳跟,慕氏一族可重見天日,多虧徐墨卿鼎力相助。現(xiàn)在徐墨卿和燕歸晚都不在京都,他們姐弟當(dāng)然想盡點(diǎn)力所能及之力。
可慕秦帶王啟離開時,馬車上卻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皆是燕家各房各院送給王啟的禮物,打著王啟的旗號,慕秦也沒有不收的道理。
只是這一趟把王啟驚的夠嗆,直到快回了慕家,他還在驚慌之中。
王啟在馬車?yán)锇l(fā)呆,慕秦笑盈盈道:“這回知道殿下和駙馬為何把你送到慕府來了吧?”
王啟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道:“那個明郎好像在吃醋,他覺得我和恩人之間有什么。”
“那么,你和駙馬之間到底有什么嗎?”慕秦忽然正色道。
王啟抬起頭,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眨著,“恩人姐姐不喜歡我的,她好像很怕恩人哥哥。一直都是殿下在跟我講話,駙馬到底長成什么樣子,我都沒有看清楚呢。”
聞言,慕秦呵呵地笑起來,她萬沒想到,當(dāng)年那般乖戾的九殿下徐墨卿,居然是會個大醋壇子。而且居然把燕歸晚那孤傲的性子給盤活了。真是一物降一物,看來當(dāng)年老女皇的御賜婚姻,真的沒有配錯!
王啟回到慕家的第二天,慕家就迎來一位“不速之客”。除了燕澤銀還能是誰?
自他與慕秦的事情了結(jié)之后,他幾乎與慕秦再沒有見過面,這一次突然來訪,自然是因?yàn)閺难嗉夷抢镏懒诵艃海匾馀苓^來瞧瞧王啟。
王啟以為昨天燕家那陣仗已是大場面,可一見了這燕澤銀,他真的有種兩腿發(fā)軟的感覺。只有坐在一旁的慕秦,看著他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悵然。
她的眼神溫柔至極,“李統(tǒng)領(lǐng)的胎養(yǎng)的如何了?孩子什么時候落地?”
燕澤銀這才將目光從王啟身后收回來,笑道:“韻姐姐她一向都好,今兒晚上我和韻姐姐進(jìn)宮去,秦君可有什么東西帶給慕妃?”
慕秦想了想,“也沒有什么可帶的,就幫我?guī)€好吧,要他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燕澤銀歡快地應(yīng)承道。
他冷不丁地與慕秦的眼神交匯上,只那一剎那,心中又勾起許多往事。
“秦姐姐,你這院子這么大,也該找個夫郎為你守院子了。”他看了看一旁的王啟,“不然,先有兩個房下人也可啊。”
慕秦?fù)u了搖頭,“我一生只想得一人,緣分未到,就慢慢等吧。”她頓了頓,“澤郎過的還好吧?”
“我,我挺好的。”
燕澤銀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在慕家未待多時,便倉皇而逃了。
慕秦不知是不是自己話說的重了,把燕澤銀給嚇著,不由得生起一陣悔意。是啊,她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與李家并肩,自己也不可能與李韻和相提并論。可命運(yùn)再一次跟她開了玩笑,她慕家又位列簪纓世族,眼前那人卻終究是失去了。
當(dāng)初她有多不舍,現(xiàn)在就有多難忘。哪里是緣分未到,不過是緣分已盡。不知以后會不會再愛上他人,只是現(xiàn)在,她只想遙望著燕澤銀,看見他幸福就好。
王啟見慕秦在門首站立多時,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姐姐,這個男兒是你喜歡的人吧?”
慕秦從回憶里抽身,看著眼眸純真的王啟,落寞道:“不是。”
“我不信。”王啟固執(zhí)道。
“你這還小后生懂個屁!他是你恩人的胞弟,這些話出去不許亂說,知道么?”
從慕府逃出來的燕澤銀驚慌失措,他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敢讓自己胡思亂想下去。回到李家沒多久,他便隨著李韻和又一起進(jìn)宮去了。
若不是元旦將至,李韻和才懶得進(jìn)宮。倒不是她因懷孕而托大拿喬,而是她到現(xiàn)在仍憤憤不平,女皇趁著她懷孕期間,讓那錢黎代替她統(tǒng)領(lǐng)整個御前侍衛(wèi)。就算名義上她還是最高的長官,可她自己心里明白,女皇那是有意扶持錢家崛起。
男后李恩和也跟胞妹抱怨過此事,自從徐鐘卿登上女皇之位以后,大有兔盡狗烹之勢。就算“除掉”燕歸晚和徐墨卿用了那么多障眼法,但將朱欣然派去南疆開始,李家就算不想有察覺都難了。加之后來李家男兒均沒有被納進(jìn)后宮,女皇的用意已然昭然若是。
但不管局勢怎樣變遷,都得等李韻和生下孩子重返御前再說。更何況男后手中還有大公主這張王牌,他們李家并沒有徹底輸了,不過是暫時拜了下風(fēng)而已。
李韻和坐在馬車?yán)铮瑧袘械貑栂蛏磉叺难酀摄y,“去慕府見你的老相好了?”
“韻姐姐是非要這么說么?”燕澤銀白了她一眼,又將她身下的被子往上掖了掖,“我去瞧了一眼長姐救下的那個小后生,同他說了幾句話,并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不過……”
李韻和似乎已經(jīng)猜到,她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感嘆道:“晚姐姐和殿下是向西去了吧?”
“韻姐姐,你?”燕澤銀忽然失色。
李韻和幽幽嘆了口氣,“什么游歷大好山河,都是幌子!那兩個沒良心的,真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燕澤銀則氣憤不已,“看來就我被蒙在鼓里,我到底是不是她的親弟弟!”
“慕秦是怎么說的?”李韻和挑了挑眉。
聞言,燕澤銀的臉頰“騰”的變得灼熱。她舉起一只手,在他的下巴上捏了捏,戲謔道:“我既敢放你去,就不怕你和她接觸。瞧澤郎這個樣子,莫不是你們兩個舊情復(fù)燃了?”
燕澤銀急了,“哼!妻主這是吃醋了吧?姐姐非得這樣,那咱們也好好說說關(guān)凌和葉朝吧!”
李韻和那處之泰然的表情瞬間消散,仿佛有愧一般摟住燕澤銀,“好夫郎,咱們不提他們好不好?”
“秦君說,她感覺長姐和姐夫也是向西去了。他們應(yīng)該是想去西洲國,秦君自幼跟在姐夫身邊,知道姐夫的生父好像是西洲男子。姐夫那特立獨(dú)行的勁兒,應(yīng)是受到他生父的遺傳。他們應(yīng)該是想去他生父的故鄉(xiāng)看看。”
燕澤銀一改平日那般嬉皮笑臉,而是很鄭重地向李韻和講述這一段。
李韻和并沒有感到驚訝,“去生父生活過的地方看看也好,只是這一路不知要面臨多少兇險(xiǎn),更不知他們何時是歸期。不過澤郎放心,既是向西去,那么仙然將軍那里我也打過招呼,她勢必能替咱們照顧好他們。”
燕澤銀冷哼了一聲,“朱家和我們燕家關(guān)系好的很,哪里就是你韻姐姐的面子大了?”
李韻和欲要反駁他,恰這時馬車已到了皇城外。他們本該下車徒步進(jìn)城,但李韻和現(xiàn)在身子重了,昨日又剛剛下過雪,皇城里早有女史在此準(zhǔn)備好抬輿等候。燕澤銀不緊不慢地扶著李韻和走下馬車,那邊幾個女史就小碎步跑過來,萬分小心地迎李韻和坐上抬輿。
錢黎和一干御前侍衛(wèi)突然出現(xiàn)在抬輿之前,原本一臉平靜地李韻和倏地坐直了上身。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與曾經(jīng)那個英姿颯爽的李統(tǒng)領(lǐng),簡直判若兩人。她一邊正襟危坐睨向下屬,一邊在心里暗想,難怪燕歸晚之前一直不想太早有子嗣。她可能害怕的,就是現(xiàn)在這個場面!
一眾手下畢恭畢敬地給李韻和行禮,錢黎則走上前一步,想對李韻和單獨(dú)說話。
李韻和卻一擺手,帶著幾分暗諷道:“來的路上耽擱了,怕陛下等待著急,改日再跟錢將敘舊。”
說畢,那抬輿已越過錢黎,匆匆地往紫薇宮駛?cè)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