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闕 ！
    建康椒房宮
    “皇后。”宮侍將熬好湯藥放了陸言面前后，不消陸言吩咐就退了下去。
    陸言端起藥盞掀簾往內(nèi)寢走去,“六郎要服藥了。”
    寢室里燈光明亮,當(dāng)今陛下鄭桓披了一件單衣,半靠床榻上，正翻閱著奏章，見陸言端著湯藥進來,他剛想起身，陸言卻一步放下湯盞，“六郎喝完了藥就早點休息吧。”
    “阿嫵這些年辛苦你了。”鄭桓愧疚望著妻子,略帶涼意手扶上了陸言溫暖雙手，身為帝皇無后，壓力大就是皇后，別說他這些天身體不適，阿嫵幫著他百般遮掩了。
    “六郎怎么今天說這種話了？”陸言用湯匙輕輕轉(zhuǎn)著湯藥，讓湯藥散熱。因內(nèi)寢，陸言身上只穿了一件豆綠色常服，腰間束了一條宮絳，顯得她腰身越發(fā)纖細(xì)。四年深宮生涯，讓陸言從活潑外向女郎變成了端莊溫和皇后，除了偶爾面對親近人外，她嘴邊永遠(yuǎn)帶著溫和微笑。
    “沒什么。”鄭桓搖了搖頭，“我那幾個侄子近如何？”
    “他們很好。”提起入京那些世子，陸言眼底不經(jīng)意間染上了輕愁，外界傳沸沸揚揚都說陛下因為一直無后，所以想把侄子們集中起來作為人質(zhì)，以提防郡王起了謀反之心，可身為鄭桓親近人，陸言很清楚鄭桓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六郎，要不我再選幾名淑女入宮——”
    “阿嫵。”鄭桓打斷了妻子話，雙手輕輕摩挲著陸希手腕，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身體到底如何，你也清楚，既是如此又何必找那么多不相干人來打擾我們夫妻呢？當(dāng)初父皇臨終前一直囑咐我要好好對你，我都沒做到……”大臣也有上書讓他廣納嬪妃，以綿延后嗣，可鄭桓很清楚他這輩子是不大可能有自己孩子了。
    陸言一聽鄭桓提起阿舅，心口一疼，頭低了下來，不經(jīng)意間一滴淚珠滴了湯藥里，陸言一驚，連忙道：“我讓人再換一碗來。”
    “不用了。”鄭桓笑著接過湯藥，一飲而，也不知為什么，今天湯藥似乎特別苦澀，他見陸言眼中猶噙著淚水，正欲說話，就聽到外間有輕輕響動。
    陸言將淚水拭干，“什么事？”
    “皇后，太皇太后讓您過去。”寢殿外宮侍稟道。
    “你先過去吧。”鄭桓對陸言道，“許是大母有什么吩咐。”
    陸言點頭，“六郎你喝了藥就先好好休息，政事又處理不完，你要多注意身體。”
    “我知道。”鄭桓微笑頷首。
    陸言還是等鄭桓把藥喝了，堅持他躺下睡覺后才離去。高太皇太后去世后，她長樂宮就空了出來，后來鄭啟去世，高太后也沒有讓大家搬宮，而是自己住到了長樂宮和豫章住一起，崔太皇太后依然住未央宮。
    崔太皇太后這幾年老很，原本她保養(yǎng)得宜，五旬左右人看起來像是四十剛出頭貴夫人，可這幾年她滿頭烏發(fā)一下子變得花白了，原本眼角唇邊紋路也變深了，原本一直挺直背也有些佝僂了。不過崔太后一向是要強人，她讓人染了烏發(fā)，又細(xì)細(xì)涂上脂粉，若不是注意，和以前看起來也沒什么不同。
    陸言入宮時，恰巧見崔陵退出，陸言眉間幾不可查輕蹙，她對這個表舅沒什么好感，他每次入宮似乎都沒什么好事。
    “阿嫵你來了。”崔太后見陸言來了，含笑對她招手。
    大母好久沒這么開心了，陸言心中暗喜，“大母。”她柔順走了過去，就見崔太后案前擺放著不少文書。
    “阿嫵你看。”崔太后將一卷文書遞于陸言。
    “這是——家譜？”陸言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無數(shù)人名、平生事跡，以及出生逝世年月就知道是家譜了。
    “這是博陵崔氏族譜。”崔太后笑著說，“你阿舅已經(jīng)和博陵崔氏族長談妥了，讓我們崔家這一脈并入博陵崔氏！”和所有發(fā)家寒門一樣，崔氏家族顯貴后，就要開始論身世了，要說現(xiàn)世族之前也是寒門，也就是因為家族顯貴后才躋身為世族。寒門變成士族有兩個途徑，一是靠家族自身實力，比如說王顧陸謝等家族，家族本來也不是顯貴，就因為當(dāng)官人多了，就由庶族變成了士族。
    但這法子并不適用于崔氏，因為崔家是真正外戚家族，除了靠聯(lián)姻外，并無特別出挑家族弟子，所以崔太后和崔陵商量后，就選擇了第二法子——同現(xiàn)有士族并宗，這樣也可以成為士族。徹底沒落士族崔太后看不上，過分顯赫士族又看不上崔氏，崔太后和崔陵商量許久后，終于選中了博陵崔氏。
    清河崔氏與博陵崔氏俱為山東望族，為北地一等大姓，但博陵崔氏門第要比清河崔氏低一些，但又不是那種已經(jīng)沒落小世家，崔陵同博陵崔氏族長喝過幾回酒后，透露了并宗意向。崔氏現(xiàn)是炙手可熱外戚之一，太皇太后娘家、崔家長子又是皇帝大舅子，崔氏族長只思忖了一會就一口答應(yīng)了，崔陵來未央宮就是來給崔太后報喜。
    “博陵崔氏？他們不是北地嗎？”陸言很驚訝，崔陵什么時候去過北地了？
    “我讓你阿舅特地跑了一趟。”崔太后道，“他這次入宮就是想選個并宗良辰吉日。”
    陸言聞言眉頭攏了起來，“大母，博陵崔氏是北方大族，家族我們宋國不顯，反而魏國很顯貴。”
    崔太后點頭道：“不錯，崔氏就是這點不太合我心意，可建康這邊也沒合適。”士族本來就不多，又要和他們同姓，又要門第不低，崔太后選來選去也就只有崔氏這一家了。
    “現(xiàn)魏國局勢有點亂，大母我看并宗之事還是暫時緩一緩吧。”陸言說，魏國自五年前叛亂后，就一直沒太平過，跟宋國邊境又多有摩擦，現(xiàn)陛□體又不好，陸言并不想多事。
    崔太后臉色沉了沉，“這不過只是我們崔家家事罷了，怎么就和國事牽扯到一起了呢？”
    陸言心里暗嘆一聲，“可大母你現(xiàn)是我們大宋太皇太后啊，皇家無私事。”
    如果沒有大母、沒有樂平長公主，博陵崔族長又怎么可能答應(yīng)并宗呢？她知道大母一直耿耿于懷崔家家世，可就算并宗了又如何？崔家要是后繼無人，他們就算入了博陵崔族譜，也沒有人會把他們當(dāng)成世族看待。當(dāng)年陸氏先祖也是起于微末，也沒有和什么世族并宗，全靠族人數(shù)十代奉獻，陸家才有今天地位呢？就如現(xiàn)太尉高威家族，如果高家可以像現(xiàn)這樣，家族繼續(xù)人才輩出，那么再過上幾十年，氏族譜上也能再多一個家族。
    “那你意思是我濫用權(quán)勢了？”崔太后臉色一沉。
    “不是。”陸言搖頭，柔聲勸大母道：“我只是想讓大母緩一緩并宗事，陛下他——”提及丈夫，陸言面露哀色，皇上原本身體就不是太好，但只要調(diào)養(yǎng)得宜也不會出太大問題，不然當(dāng)初阿舅也不會選他當(dāng)太子了。阿舅看上了皇上仁善有孝心，他對自己說他和祖翁就是殺孽太過，結(jié)果讓他有了報應(yīng)，后不得不廢了太子，所以他要找一個仁善皇子當(dāng)皇帝，好好打理守住他們掙下這片江山。
    阿舅眼光很好，陛下是一位仁善之君，也是一位很好守成之君，可是——陛下身體也是毀“孝”這一字上，曾大母和阿舅去世后，他不折不扣按著古禮守孝，時下重孝道，當(dāng)初高祖駕崩，阿舅也是照著古禮守孝，所以大臣也只是上書勸了下，見陛下堅持也就沒多勸，卻不想陛下照著古禮睡茅房、土枕，不過幾個月功夫就生大病了，他身體底子原本就不好，這場大病是牽出了許多病根，身體一下子就虧空了，無論太醫(yī)署怎么調(diào)養(yǎng)都調(diào)養(yǎng)不好，這也是陛下迄今無后主要原因。
    “陛□體好些了嗎？”崔太后關(guān)切問，鄭桓身體真正情況除了太醫(yī)署太醫(yī)令外，清楚就是她和陸言了。
    “今天喝了藥，我讓陛下先休息一會再說。”陸言說。
    “阿嫵。”崔太后手搭陸言手上，“對于太子你還是要早作打算為好。”
    “打算？”陸言抬頭。
    “不錯。”崔太后點頭，“陛下有說過他想立誰為太子嗎？”
    陸言搖頭，“陛下沒說。”陛下對她說過自己意屬廣陽王世子，一來是因為廣陽王世子年紀(jì)大，主少國疑，陛下絕對不會選擇一個太過年幼孩子為太子；二來也是因為廣陽王是才華和品行諸位宗親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他生性節(jié)儉、恪守自律，又喜好讀書，見識廣博……但是這些陸言即便是大母也不會說。
    “我覺得安慶王世子不錯，你覺得呢？”崔太后問。
    “安慶王是世子？他不是今年才三歲嗎？”陸言錯愕道。
    “就是年紀(jì)小才養(yǎng)親，難道你還想選年紀(jì)大？”崔太后道，“年紀(jì)大你待他再好，他心里想著還是自己父母。”
    陸言并不說話，如果是尋常大家族，過繼兒子是可以選年紀(jì)幼小，可皇家事怎么能和尋常家族一樣呢？
    “阿嫵你年紀(jì)還小，不知道孩子不養(yǎng)身邊痛楚，生恩不如養(yǎng)恩，要選太子就要選個年紀(jì)小，將來也會親你。”崔太后說，先帝就不是她養(yǎng)大，即使后來他當(dāng)了皇帝，封她做了皇太后，他們母子感情依然不太親近。
    “嗯。”陸言對崔太后一笑，“陛下還沒打定主意呢，說不定他身體過幾天又會好了呢？”
    崔太后道：“那是好！”當(dāng)今陛下個性和善又孝順，又有阿嫵當(dāng)皇后，還有身為長公主樂平，崔太后是真心不希望陛下出事。
    涿縣
    “你說什么？陛□體不好？”陸希和高嚴(yán)入寢室后，就聽高嚴(yán)說了這么一條震撼消息。
    “不錯，陛下原本身體就不是太好，后來因為守孝虧了身體，引發(fā)了舊疾，現(xiàn)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了。”高嚴(yán)說。高威退下了，高皇后避居長樂宮四年不出，但這不代表高皇后已經(jīng)失去了對宮廷掌握能力，鄭桓身體情況對某些人來說，并不是秘密。當(dāng)今陛下是不錯，可到底年紀(jì)小了些，有些地方比之先帝還是差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