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春的季節(jié)松景花老是盛放,一片一片的在荒野中殘存,似乎永不止息的那種野蠻生長,為初夏彌留芳香的氣息。
太陽初醒的時分,在城區(qū)外的破垣投射下不盡斑斕的光纖,周圍是一片靜悄悄地,除卻風(fēng)聲,樹草的沙沙聲外,別無其他。
但在這荒涼之地上,一場激烈的角逐卻在上演。
李慕白氣喘著有些精力透支地在這無邊的曠野上奔跑,前前后后都是半人高的松景花色,隨她奔跑的動作和風(fēng)聲波動,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一片暖黃海浪翻滾。
這要是在平時,李慕白還會欣賞地久久不能忘懷的,可現(xiàn)在這情形,有森林的山頭還在很遙遠(yuǎn)的地方,似乎怎么也怎么到達(dá)不了。
而身后又有一個身強(qiáng)力壯,體力驚人的套頭男子追著,那種恐懼和無奈,生生地將同在一片場景之下的李慕白,從這平和的環(huán)境中脫離了出來——
她好怕啊,快要窒息的感覺!
眼淚混著汗水一起從她的下頜滴落,腿上是灌了鉛似的無力奔跑的灼熱感,和身后不斷被輕松縮小的距離,使得李慕白的太陽穴都不由地突突地疼了起來。
李慕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天她明明好好的,正在街上走著,卻是被突然抓到一輛車上,綁手綁腳地蒙頭就載到了這個地方來。
本來李慕白一路上就心驚膽戰(zhàn),甚是想不透她這樣窮的人有什么值得人好綁架的。
不過若不是這個的話,那她身上似乎也沒什么其他特殊了啊……李慕白苦苦思索著,心中冒出了好幾個想法。
不是以為自己碰上了拐賣婦女,要把人賣進(jìn)山里;就是覺得是不是遇上了那種做黑暗市場器官買賣的窮兇極惡,愣是沒想起這事有可能和307大案有關(guān)的可能。
蒙著頭,李慕白察覺到好像車上是只有一個綁匪似的,在前面開車,就把自己扔在后車座了。
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人高馬大吧!所以繩索并不是很難解脫——事情上李慕白卻沒想到另一種可能,是她動手能力太過造孽,又很急智的原因。
所以在中途的時候,不知為什么停下車的歹徒自出去一會回來后,就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解脫繩索的李慕白,已經(jīng)沿著公路的另一側(cè)方向跑出去老遠(yuǎn)了。
用盡全身力氣在奔跑的李慕白覺得她可能今天會被自己的恐懼給嚇?biāo)懒耍驗樗龔臎]有這樣直面過危險的靠近。
撲的一聲,她被后面的男子重重?fù)涞乖诘亍?br /> 臉朝地板上直砸了下去,雖然有花枝的遮擋,李慕白也還是被這震蕩給弄得暈乎乎的。
被那人翻過身子來的時候,就那樣全身無力地躺在地上。
擦傷,加上被撞擊鼻血橫流而導(dǎo)致地血面模糊,讓李慕白的眼有些模糊,似乎是血進(jìn)了眼睛,越發(fā)迷亂了起來。
而后心口隱隱傳來陣痛,似是撞上了石頭,李慕白揪著一張臉,嗚咽地捂住心口,身子蜷縮成一團(tuán),感覺在這廣闊無垣的天地之下,覺得更凄苦了些,不禁緊緊的抱住自己。
那人可能沒預(yù)料到會突然發(fā)生這種事情,很是愣了一下,眼里閃過幾抹心痛。
李慕白本以為他會對自己的出逃而拳打腳踢,不過此時被揪心的痛纏繞,她禁不住全身顫抖著吞氣,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卻沒想到那人卻是蹲了下來,指尖顫抖著,可能本想撫去她臉上的血痕,想查看下她的情況。
只不過卻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手捂著心口,春季的薄衫下還隱有血跡,頓時指尖就轉(zhuǎn)了個方向,心慌地想察看她心口的傷痛。
卻不料腦后一陣鈍痛襲來,那人被奮力推倒一旁,捂住發(fā)疼的腦袋,卻不禁精神一奮,努力反身與之扭打起來——
他終于來了!
一陣天荒地亂,好容易李慕白才從那個荒無人煙的松景花草地上,被送進(jìn)醫(yī)院里救治。
而彼時的李佳軒已經(jīng)被后續(xù)趕來的警員控制起來,現(xiàn)下正在警局里關(guān)著,等待審訊,只是……
“嘶!”,正側(cè)身靠在醫(yī)院墻上的云開霧憤憤地將身上雜七雜八的花屑拍了開去,不小心碰到手上的長條刀劃傷痕時,就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心里倒是不由地暗自慶幸,幸虧他沒有提前叫李慕白來商量過,不然怎么可能引誘得出如此狡猾的李佳軒呢?
虧他本還以為李佳軒只不過是比普通人更有頭腦又靈敏些,卻沒想到卻是棘手。
原本他還打算是要將李慕白關(guān)押在他在城區(qū)農(nóng)場找的一間廢棄屋子的,以免身無長物的李佳軒就算有心想救,也得有時間有能力營救才會現(xiàn)身啊!而且——
他也能在那一段時間里和李慕白單獨待在一起。
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就是這樣和她待在一起的話,就不會因為覺得尷尬,而不好意思看她了,他一直想認(rèn)真地看著她的……
卻是沒想到出了那么多的變數(shù)。
光是自己接到Alex電話,怕被李慕白聽出端倪,所以云開霧才下車接電話后,返回見到李慕白逃跑后他就心道不好。
匆忙追去那已經(jīng)深入松景花荒野處的李慕白,好不容易才一舉把她撲倒,卻沒想到她竟傷的那么重!
他原以為松景花叢那么軟,倒下去也是種享受的,而且他也是很光明正大地?fù)涞模膊粫徽f占便宜什么的。
可,可天知道當(dāng)他看看她那血跡斑斑的臉時,他的心有多痛,他顫抖著手正想去擦她臉上的血,卻是突然看到她捂住心口痛苦的模樣。
看到那血時,他就知道不好了,而這時,背后不知道何時尾隨而來的李佳軒給敲了一棍子。
他和李佳軒激戰(zhàn)了很久,雖然他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很快結(jié)束戰(zhàn)斗——他可以假裝要傷害李慕白,這樣就能逼李佳軒束手就擒。
可那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做的一件事,他知道可以這樣做,但卻絕沒有這樣想過,無論是他的教養(yǎng),還是對李慕白的情感,都不允許他有如此行徑。
所以后來在扭打的時候,他才不慎被刀劃傷,也是憑借著多年格斗來的巧勁,才奪過刀刃,制服了一身黑衣的李佳軒。
想想李佳軒被帶走前的冷笑,“哼,你該慶幸那時李慕白沒醒著,不然她讓你下輩子都做不成男人……”。
不知道說的是騙她的事,還是綁架時的情況來看,不過要不是李慕白昏沉的話,云開霧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奮力全擊想要逃脫的話,還真有可能讓他下半輩子都做不成男人了。
云開霧在白得透亮的醫(yī)院走廊上有些暈沉,卻是強(qiáng)撐到直到李慕白安全出了手術(shù)室才倒下,剩下的事由Alex接盤了。
云開霧知道李佳軒當(dāng)時可能是還在懷疑他們的“這場戲”的真假,因為以李慕白的能力有可能注意到這些事情。
但云開霧現(xiàn)在抽離出來,對一些事情反而清醒過來,心中隱隱有種感覺,可能李佳軒知道這是假的,但他沖出來的原因,可能單純只是不想讓自己碰到李慕白的心臟吧!
不過,當(dāng)初那猜測李佳軒是喜歡李慕白的想法是對的。
也果真,云開霧“綁架”李慕白,不小心走到荒涼的地方,然后甚至親自上陣,假裝使之遇上危險,也抓到挺身而出的李佳軒。
被抓捕歸案的李佳軒似乎也“心滿意足”,至少李慕白對她的印象是自己救了她的那副場景——
因為李慕白在最后的時分清醒過來看了他一眼,是以李佳軒也并沒有太過狷狂。
并老實地承認(rèn)了他不滿他們把自己的姐姐弄成那樣——
李如蘭騙他姐姐出去然后致使她被別人羞辱,侮辱他的姐姐。
李佳軒說他是實在忍無可忍才會那樣做的。
縱然他的母親治病和他的學(xué)業(yè)研究都需要錢,那也好過出賣自己!
而最可惡的還是南山牧野,因為就是他給李宜軒吸食毒品,才害得他母親看到李宜軒的所為才那樣才凄慘去世的。
而他后來也才第一次……第一次用自己的所學(xué),來制作那些害死人的毒品,只為了打進(jìn)南山牧野的毒品鎖鏈當(dāng)中。
哼!早知道還是會傷害這些人的話,那倒不如一開始就這樣做呢,那也不免得自己的姐姐受了那么多的屈辱去賺錢。
李佳軒心里一陣凄然。
而現(xiàn)在他幫人制毒賺了那么多錢,又有什么用呢?
以前媽媽姐姐在的時候,他為了不賺那種害人命的錢,所以沒有飯給她們吃,可現(xiàn)在他有了那么多的錢,她們卻再也享受不到了……
所以李佳軒才會為了報仇假裝喜歡木瀾,為的是可以從306宿舍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渡”到307宿舍。和——
可以近距離地和李慕白待在同一個空間里。
當(dāng)然這一點李佳軒并沒有說,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鐘表,心里感嘆著不知道李慕白有沒有準(zhǔn)時吃飯,然后又低下了頭。
從醫(yī)院處理好傷口,就星夜趕回警局審訊的云開霧看出了李佳軒的心不在焉,大概是到飯點了吧!
但他可沒心情陪李佳軒在這里耗,所以裝作不知他喜歡李慕白的事,又問道,“那你怎么沒殺李慕白呢?”
李佳軒哂笑地看他一眼,似乎早就看穿了云開霧就是那個假綁匪的事,也知道云開霧知道自己喜歡李慕白的事。
但他沒有多說什么,不明意味地低語,“她也過得很是辛苦,我又怎么能在雪上加霜?”
“那你本來打算什么時候殺她們?”,云開霧換了個話題問。
“月度晚點名的時候”,李佳軒回答很是簡練。
“那怎么會提前?”,云開霧乘勝追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但很無奈的是,李佳軒在關(guān)鍵時候卻是松懈了,并提出要求,說是讓他見李慕白一面,他就一字不漏地主動說出所有的事情,絕不隱瞞。
然后,說完這話后,李佳軒就再也沒有開口了。
雖然Alex是很想把這個行使緘默權(quán)的人打到開口,但誰都知道這不可能。
而F市警局他們又需要從他身上打開這個南山派中的販毒集團(tuán)和制毒鎖鏈,和307的案子——
所以雖然云開霧并不怎么同意,他們還是讓一無所知的李慕白進(jìn)去見他。
李慕白被人叫到這間審訊室時,雖然還是很溫和地坐著,其實心里茫然,根本不知道她來這里是做什么。
而后見到全身戴滿鐐銬的李佳軒進(jìn)來時,很是有些無措——
因為她在松景花草地上暈倒后醒來的最后一幕,就是李佳軒為了救她而與那劫匪搏斗的場景,但她在進(jìn)進(jìn)審訊室前又被警員囑咐過了事宜,知道了李佳軒是307的案犯。
一剎間,感激,疑惑,驚恐……各種情緒涌上心頭,李慕白不知道自己該感謝他,還是厭惡他,畢竟是他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困境的。
李慕白很是茫然,所以只是靜靜地坐著,場面一時冷寂,李慕白低垂著眼眸,等著李佳軒開口說些什么,殊不知李佳軒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像注視著一件昂貴的珍寶似的,并沒有開口的欲望。
其實李慕白并沒有傷得那么嚴(yán)重,她也只不過是因為撞得地方不對,鼻血橫流,加上一些小傷口所以看上去十分嚴(yán)重罷了。
而她心口的血跡,完全是因為她下意識抹了臉后沾染上的。
只是她的心口的確撞到了石頭,骨骼與石頭的相撞,自然在那剎那間痛徹心扉,像是水跡湮漬開來那般彌漫的疼痛,令人喘息不來。
但歇過一陣就好了,就只是在手術(shù)室里什么手術(shù)也沒動地就被推了出來,李慕白這也是第一個了吧!
不過別人不知道,但李佳軒是個專研生物的人,一眼看不出,后來多看幾眼就也知道李慕白是沒什么大礙的。
不過被抓了也就被抓了,反正他想做的事已經(jīng)做完了,就只是想在最后的審判前,單獨和李慕白見一面就是了。
所以他這才提出要求想要見李慕白一面,為的是完成他此生最后一個心愿。
李佳軒看著一直低垂著眸色的李慕白,而后目光漸漸上移,看向單面可視的鏡面,倒映出自己蒼白的面孔。
但他知道那玻璃背后有人正在看著。即使他此生再無法擁抱李慕白,更無法擁有她了,但他此刻能做的,就是讓鏡子背后的那個人,看著他,在李慕白身上留下他的形跡。
李佳軒迎著光滑的鏡面一笑,鏡面后的云開霧就心嘆了一聲不妙。
還沒來得及多想,就只聽見李佳軒邪魅地朝李慕白喊一聲,“你過來”。
李慕白遲疑一下,不知做何想法,似乎有些抗拒,但卻突然隱約想起他們小學(xué)曾相處過得時光。
想起那時候他們多么無憂無慮,身上沒有背負(fù)上任何的枷鎖,可到現(xiàn)在,一個兩個的卻都是進(jìn)了監(jiān)獄,也不知是生活所迫,還是他們早已無法領(lǐng)會溫飽生活以外的感情世界……
一想到這個,李慕白的心驀地柔軟起來,一下子就朝他走了過去。
而云開霧在隔壁來不及阻止,就眼睜睜的看著李佳軒咬著她脖頸上的肉不放。
李慕白拼命掙脫,最后才掙扎開來坐到地板上,捂著脖子痛哭流涕,“你怎么這樣啊,很痛你知不知道!”
李佳軒眼里卻盛滿笑意,嘴上鮮紅的笑容卻越發(fā)綻放開來,他搖了搖頭。
“你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傻傻的,該長大啦!”。
李慕白一聽語噎,憋著嘴才強(qiáng)忍住哭泣,把眼睛里流出來的眼淚又憋了回去。
不禁低頭,心里后悔著自己不該一時好心進(jìn)來這里,結(jié)果脖子上還被咬了一口!
雖然是不妨礙性命地“無關(guān)緊要”的一口肉,李佳軒是學(xué)生物的,自然不會真正傷害她,倒只是像小孩子泄憤似的,似乎是對李慕白不和他玩的惱火。
但再怎么說,疼的是她耶!就算自己有什么做錯的,可那也是……
李慕白坐在冰涼的地上,看著被釘坐在椅上斜眼看著她笑的李佳軒,就看著他那得逞似的笑容,突然就很想發(fā)火。
但她還是忍住,默默地起身,實在覺得莫名其妙地,也不知該破口大罵,還是指責(zé)他,只好一跺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個小孩子賭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