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每天的這個時候,只要沒事做,都會去找曹昂。因為曹操私下授意,讓他有空指點一下曹昂。曹昂很聰明,偶爾提點一兩句,就能舉一反三,郭嘉就沒覺得這事為難,不好做,樂得時不時地去曹昂那里走上一遭。
“嗯?公子不在?”郭嘉細長的眼眸瞇了瞇。不對吧?明明是曹昂早上派人去他帳中說,有問題請教,請他務必來一趟的。
守衛肯定地點點頭:“公子向曹仁將軍借了侍衛出營,看袁軍的營盤去了。”
郭嘉眼角微微上挑,轉身立即前往曹操的營帳。真是個不怕死的小子!不過,很聰明呢。他只是稍稍提了下于禁的營地在哪個地點,與袁軍營寨之間的距離,曹昂就想到了這點。
郭嘉邊走邊笑,本該緊張的心情,不知為何,卻顯得有些激動。
曹操正與戲志才商量留多少兵馬在此地阻擋紀靈。郭嘉一頭鉆進來,說道:“主公速速發兵,援助于禁將軍!”
曹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于禁離大營最遠,而且還是這兩天悄悄移過去,準備慢慢后撤的,這事就算在曹軍之中也鮮少有人知道。袁軍如何知曉?怎么會特意繞過大營,去打后方的于禁?莫非軍中有奸細?
“主公,公子方才領著高順、張遼兩位將軍到先前我等觀看袁軍營寨的地方去了。”郭嘉見曹操的神色,知道他在懷疑是否軍中出了奸細,連忙擺了擺手解釋,“我思公子是欲以己身為餌,引袁軍離開營寨,給我軍制造進攻的機會。”
曹操聞言,臉色大變,站起身,匆匆來回走了兩步:“不知天高地厚!”
“主公,此刻最要緊的是,派人去于禁將軍處相助。同時,這邊也要開始布置,莫要辜負了公子創造的機會。”戲志才瞟了眼郭嘉,覺得這事與他脫不了干系。
聽到戲志才的話,曹操冷靜下來,停住腳步,皺眉道:“傳令下去,夏侯淵領兵前往于禁營地救援。其余眾將做好準備,務必在今日日落前攻下袁軍!”
“是!”
“奉孝,你簡直是胡來!”戲志才在營外拉了郭嘉到僻靜處,小聲地斥責道,“如果公子出了事……”
郭嘉連忙一攤手,表示與他無關:“是公子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說了于禁將軍移軍到那里的事。”
“怎么可能?”戲志才四下看了看,急得跺腳。這要是讓人知道了還得了!
“如果我說那幾句話有責任,那志才你也有份。”
“胡說!我怎么有份了!”戲志才瞪了他一眼,
郭嘉湊近他耳邊低語:“你之前不是說過,除非能把袁軍引出一軍來,弱了一個方位的防守,然后我軍分兩頭合擊,令他首尾不能兼顧?可是,不管我們怎么罵陣,袁軍都不肯出來。當時,你還說若是有餌,能引得袁軍出營就好了。”
戲志才連連搖頭:“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放心吧。公子聰穎,早有安排。”郭嘉想到自己都被曹昂算計進去,卻也不惱,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
沒好氣地白了眼郭嘉,戲志才不放心地說道:“你也不看看公子帶了多少侍衛!”
“兵者,詭道也!”郭嘉笑望著戲志才,“你平日不也喜歡兵行險招么?”
“那怎么一樣?”戲志才差點氣吐血,“你我出身寒門,又無家小牽累。公子身份尊貴,我等如何能比?”
“那小子既然自己有覺悟,自愿去作誘餌,就該自己承擔風險!”曹操的聲音冷不防響起在兩人身后。
戲志才與郭嘉嚇了一跳,連忙行禮:“主公。”
曹操陰沉著臉,緩緩地說道:“你倆留一人于中軍指揮調度。另一人隨軍攻打袁軍北面營寨。”
戲志才、郭嘉兩人對視一眼:“但憑主公調遣。”
“既如此,志才你留下。”曹操沉思片刻,覺得戲志才更適合留在大營里調度人馬,郭嘉臨機應變快,能適時根據戰況改變作戰方式,跟著出戰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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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作餌的曹昂并沒有帶著侍衛直奔于禁的營地。他擔心如果太快到達于禁的駐地,對方很可能覺得沒有抓到他的希望,而龜縮回去。因此,他另外派了兩個侍從前去于禁駐地救援,自己反而繞遠了些。
因為是在山林之中,袁軍不得不分散人手搜索曹昂的行蹤。每每在袁軍覺得找不到人,要退兵時,曹昂又冒出頭來,故意泄露行蹤,引來袁軍。關鍵時刻全靠高順、張遼兩人殺退敵軍,而后,再度潛入山林,隱藏繞行。
如此反復幾次之后,高順深感自己此生沒有做過這么后悔的決定。他一向自恃穩重,不想竟答應了曹昂這小子冒險。他完全想不到曹昂竟會如此大膽,為了能引出敵方更多的軍隊,不停地挑釁敵軍將領。
“文遠!”高順扯了扯張遼的衣袖,希望張遼能與他達成共識,把曹昂綁了,直奔于禁的駐地。
張遼雖然一開始不贊同,但此刻他的心情與高順相反。曹昂如此年少便有這般膽識,令他心折不已。
“我想,為了活抓公子,他們是不會用上弓箭手的。”張遼安撫道。
“我等一行人才幾個?”高順直搖頭,“你糊涂了嗎?”
曹昂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高將軍,我這不是已經派人去向于禁將軍求救了嘛。”
“公子,我可是聽到你說的,精兵百人足矣。”高順直搖頭。如果這百人是陷陣營,他倒能自信地說能保曹昂毫發無傷,可是,別人手上的兵……他還真沒這信心。
“在那里!快給我上!”遠處傳來袁軍士兵的叫喊聲。
幾人沒了爭執的時間,立即撥開身后的草叢,鉆了進去,消失在袁軍斥候的眼界中。
當于禁收到曹昂“求救”消息時,不敢托大。即使曹昂只要求百人,他還是派出了三百多人前去“救援”,自己則親率大軍埋伏在險要之處等候。
而袁軍那邊,聽說山那邊出現了數百曹軍來救時,左營將領貪功冒進,為了能活捉曹昂,瞞著主帥紀靈,悄悄將麾下大部分兵馬派了出去。
這名將領自以為動作不大,卻不知自己的行動已經被守在附近的曹軍斥候發現。郭嘉算著他手下兵馬走得差不多了,短時間內無法回援之際,命令等候已久的曹軍現身,攻打左營。同時,發出信號,讓留守的戲志才配合行動。
戲志才一得到信號,立即下令前軍佯攻轅門。
曹操自己率軍在北面等著,一看到袁軍北面營寨出動前往救援轅門時,就揮軍猛攻。即使他嘴上說著不用管曹昂的安全,但身為父親,他不可能真的無動于衷。為了能早點解除兒子的危機,他這一戰打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兇猛。
紀靈早就安排妥當,本是不懼曹軍三面齊攻的。怎奈此刻左營空虛,無兵可守,直接導致前后救援不濟,左右無法相連,被郭嘉利落地指揮軍隊,切入中軍,一直卡在中間,斷了中軍與前軍的聯系。曹操一入袁軍大營便直轉向轅門,前邊原本佯攻的曹軍立即改變攻勢,不多時,便破了轅門。
戰況急轉直下。
郭嘉很有技巧地拖住紀靈的中軍,令紀靈自顧不暇,無法救援他人,更送不出消息去。全營瞬間被曹軍沖得四分五裂。曹操指揮兵馬一部分一部分地合圍消滅,再打一部分。
幾個時辰之后,袁軍營寨被破。紀靈率領幾百士卒狼狽而逃。
與此同時,袁軍左營中了埋伏,又有夏侯淵引兵追擊,比大營這邊更早敗退。左營將領得知本寨轅門已失,恐紀靈怪罪他擅離職守,為求自保,先紀靈一步回軍壽春,并向袁術告黑狀,推卸責任。
曹昂安全進入于禁的營地,就被叔父夏侯淵一頓拳頭伺候。知道叔父這是疼愛他,為免父親震怒重罰他,這才先行揍他一頓,好讓父親見了他凄慘的模樣,就能消氣,曹昂忍著疼沒吭聲,任由夏侯淵揍他。反正叔父不會打得太過分。
曹昂挨了這頓打,使得張遼、高順兩人頗為不安,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曹操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倆。畢竟,是因為他們提出想要出營看看紀靈的營寨,才使得曹昂遭遇危險的。
誰知道回到大營之后,兩人半點沒受罰,還因保護有功,被曹操授了將軍之職。雖然高順很想拒絕,但他一看到,被揍得慘兮兮的少年懇求的眼神,就心軟地答應了。張遼更是覺得心虛,可那些侍衛一人一句“張將軍驍勇善戰,數次救公子于危難之中,我等不及。”說得他無法反駁。因為救曹昂是事實,可是,事情又不是那些侍衛講的那樣。看了眼高順,又看了眼曹昂,張遼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封賞,否則,曹操一問緣由,便會連累高順。而以曹操治軍嚴謹來看,帶著他們倆偷偷出營的曹昂估計也不會好過。他只得答應成為曹操麾下的將領。
晚間,眾人退去之時,曹操只身來到兒子的營帳中看望他。高順與張遼因為授了將軍之職,有了自己的營帳搬了出去。
“父親。”曹昂捂著嘴角的淤青,抬眼看曹操。
曹操皺著眉打量著兒子,過了許久,嘆了口氣,問道:“有沒有受傷?”
“沒。”曹昂咧嘴想笑,卻扯痛嘴角的傷,痛得嘶了一聲。
曹操搖了搖頭,抬手揉揉他的腦袋:“就算這兩人是良將,也不值得你如此冒險。”
“父親,真的不要緊。何況,這次還連帶著攻下紀靈的營寨,打退了他們。一舉數得,很合算!”曹昂心情不錯,但不敢再像剛才那樣笑,忍著笑意,要笑不笑的樣子很奇怪。
細細地觀察了下兒子的傷勢,確定都是些皮外傷,還是夏侯淵揍出來的傷,曹操放下心來,嘴上卻道:“妙才下手太輕,真是便宜了你小子!”
“啊!”曹昂驚詫地張了張嘴,觸動了傷口,捂著傷處,委屈地望著父親。
曹操被他的表情逗樂了,緩了神色,說道:“你受了傷,就不要跟著大軍走了。明日便回許昌去吧。”
“父親!”曹昂吃了一驚,就要拒絕,但看到曹操臉色嚴肅,便知道沒有轉圜的余地。
望著兒子不解的表情,曹操輕嘆一聲:“回去養傷的時候,好好想一想為什么我不讓你再跟著。沒想明白前,你都不用隨軍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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