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說,他不愿意來吧?”唐賀手中抓了一把谷子喂鴿子。
雨前面無表情地回答:“是。他說,不是疑難雜癥,病得快死了,別妨礙他。”
“不是有病就醫嗎?怎么變成非疑難雜癥,快死掉的人不治了?”唐賀偏了偏頭,疑惑地看著雨前。歷史上不是說這華佗是為了給天下百姓看病,不愿意留下做曹操的專屬醫生才被殺的嗎?那樣的人應該不會說出這種話來吧。真奇怪。
龍井笑嘻嘻地跟在后頭補了一句:“……聽說,華神醫喜歡到深山里去采藥。”
“采藥啊!”唐賀瞇了瞇眼,問雨前,“他現在人在什么地方?”
“根據前兩天的消息看,華神醫在北平。”
唐賀有些犯愁,如果是去山林里采藥,不知道得多久,那家伙才會從山里冒出來。
“這樣吧,雨前你派人去北平一帶蹲守,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抓來!”唐賀想了半天,覺得既然好聲好氣請不來的華佗,那還是用點強硬手段。
“……主人,這不太好吧?”雨前遲疑地說道。
唐賀伸手一攤:“行啊,他愿意自己來,我們就不抓他。”
雨前黑線,轉頭瞟了眼龍井,使了個眼色。
龍井抬眼望天。因為唐賀說請到神醫華佗有賞,他把手下派出去不少,花了不少人力物力,非但沒請到人,還受了不少非難。碰到這種情況,別指望他會為華佗說好話。
“你們不是追著他到處跑,從南到北,跑了大半個江山嗎?”唐賀說起來就覺得郁悶。
華佗的消息幾個月前就有了。原本以為找到華佗給荀諶治治病,再從他那里學學五禽戲什么的養生,順便讓家里的長輩也學學,養生保健什么的。可是,這荀諶一病幾個月,他病都好了,華佗還拿捏著架子不肯來。這讓原本心底挺尊重華佗的唐賀,心里也冒了火。
雨前神色一僵,沒有再為華佗說話。為了請華佗來,兄弟們都受了很大的氣。雖然華佗確實有本事,追蹤他的日子,兄弟們也見識了他的醫術,的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他那脾氣真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一說要請他到冀州給個人看病,他就沒好氣地破口大罵,根本不給人平心靜氣說話的機會。
低下頭,躬身后退兩步,雨前閃身離去,安排人手圍捕神醫華佗。
龍井看著唐賀,說出自己的疑問:“主人,荀諶先生依然痊愈,為什么還要去請那華佗來呢?再說,當世神醫也不是只有華佗一個。”
“啊,我知道還有張機張仲景。可你有本事把那朝廷命官給弄冀州來開堂坐診?沒有吧。所以相比之下,當然是白身的華佗比較方便。”唐賀鄙視地掃過龍井。誰都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雖然這個柿子不太軟。
龍井無視她鄙視的眼神,摸摸小胡子:“開堂坐診是什么?”
……忘了,張仲景還不是長沙太守,沒有坐堂看診一說。唐賀搔搔臉頰。荀諶病好之后,她想過,延年養生之法,其中就有定期看大夫一條。可惜,這年頭還沒有醫院這種東西,私人醫生那都是位高權重、身份顯赫的人家中才有的。荀家也不曾有專屬的大夫,更不用說普通的人家,那是連看病都困難了。如果能在這里,留住好的醫生,開醫館、藥房,就算以后離開冀州,得了重病也不會沒處找大夫看病,至少知道冀州這個地方還有個奔頭。而且,開醫館、藥鋪也不吃虧。冀州有錢人特別多,以后,這里還會是魏國的別都,有錢有權的人都將聚集在鄴城。這些人對自己的命,看得特別重,以養生益壽延年為噱頭,狠賺一筆,也不是不可能……
“咳。”龍井等了很久,只看到唐賀在發呆,不由忍不住咳了一聲提醒她。
“啊,這個……”唐賀回過神,“那啥,去熱鬧的街巷尋兩家連在一起的鋪子。一家作醫館,請幾個老大夫來,每月給固定的工錢,讓他們在里頭坐著,叫百姓到醫館里來看診,普通人家就收點診金意思意思。醫館隔壁開家藥材鋪,大夫開出的藥方,就到隔壁買藥,算便宜一點就成。”
“醫館?藥材鋪?”龍井摸摸下巴,心里開始盤算著盈利問題。
唐賀也不催他,等他想好了,繼續說:“城里大戶人家自然不能讓他們與平頭百姓擠在一起等嘛……”她拉長了音調,瞥了眼龍井,相信以龍井的商業眼光,絕對能看出里頭的貓膩來。
“我們自然要是讓大夫上門給他們看診。這診金嘛,作為重要客戶,怎么能與平民百姓一視同仁呢!當然是要最好的……嗯哼,那個價格高才能買到更好的。”這就是所謂的非常重要的人物,享受“貴”賓待遇啊!
果然,龍井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立即舉一反三接道:“他們的藥材也要用最‘好’的,精挑細選之后,由藥鋪里煎煮好,趁熱送上門去!”
“嗯嗯!”唐賀滿意地點頭,“那現在知道為啥一定要華佗來了吧?”
“可是,華神醫并不喜歡給達官貴人看病。”龍井明白唐賀要華佗的名聲作招牌,但華佗的脾氣卻是眾所周知的。
“咳,抓到人再說。”唐賀在沒見到人之前,也不敢下定論,認為自己能說服這個傳說中脾氣古怪的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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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韓馥兵敗平原,公孫瓚領兵進入冀州,伺機吞并更大的地盤。袁紹在渤海引兵入延津,東向而行。
韓馥膽小多疑,害怕被公孫瓚吞并,緊急招來帳下謀士一起商量對策。
沮授與荀諶兩人并排而坐,神情肅穆,心里卻在激動。荀諶與許攸兩人早在五月初就聯絡了在袁紹那邊混得風生水起的郭圖、辛評,與他們聯手合謀冀州。
沮授、田豐雖然不參與合謀,但都心知肚明。他們覺得韓馥不是個好主君,聽聞袁紹聲名不錯,能折節下士,心中有些向往。順便他倆想借此機會再測試一下韓馥的能力。如果韓馥能看得出荀諶圖謀的事,那跟著韓馥還有些希望,如果不能,他們就將轉投袁紹。這個時代可不只是君擇臣,臣亦要擇君。不然,跟錯了人,一身抱負無法施展也就算了,被牽累致死,那可真是死得冤枉了。故此,這兩人對接下來荀諶要做的事,緘口不言,只是靜靜地看著。
果然,問過其他人,韓馥沒有得到能令他滿意的解決方案,心中不安,最后將希翼的目光轉向荀諶。
“友若,對此事有何看法?”
荀諶向前傾了傾身,正色道:“將軍坐擁冀州,冀州物阜民豐,兵優糧足。公孫瓚掌有幽州,幽州地廣人稀,缺糧少食。幽州冀州比鄰而居,公孫瓚眼紅已久,此番奪了平原郡乘勝而來,來勢兇險,我軍難當其鋒。此時,袁太守自渤海引軍向東,不知意欲何為。”
“什么意欲何為?那袁紹根本就是與公孫瓚一伙的,準備瓜分冀州!”別駕閔純出言諷刺道。
荀諶不以為意地瞟了他一眼,繼續說:“袁氏一時之杰,天下人莫不重之。其麾下兵多將廣,如真與公孫瓚共謀冀州……諶不敬,將軍危亡可立而待也。”說罷,兩手交疊置于額前,低下頭,不再言語。
以荀諶對韓馥的了解,這幾句話絕對能勾起韓馥心底的懷疑,疑慮越大越深,他就會越恐懼。一旦恐懼心起,韓馥就沒辦法靜下心來聽別人的勸誡,只想著保住性命,到時候,他再說出把冀州讓給袁紹,韓馥一定如同溺水之人看到稻草一般奮力抓住不放。
果然,荀諶話一說完,韓馥額頭就冒出了冷汗,臉色發青:“這該如何是好?”
“冀州雖鄙,帶甲百萬,谷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如何敢在我冀州久留!”長史耿武狠狠瞪了眼低著頭假裝恭敬的荀諶。
韓馥抬手用衣袖抹去額頭的汗,問道:“公孫瓚怎么辦?”
趙浮、程奐兩人齊聲道:“愿為將軍伐之!”
“咳,兩位將軍領兵前往抵御公孫瓚,何人留守在此,保冀州不受袁紹侵擾?”沮授算是看出韓馥沒救了。這么簡單的事情,他都要考慮那么久。但他在心底還對韓馥抱著一點希望,希望韓馥能夠下定決心抗敵。只要韓馥在這種情況下,還有想要與公孫瓚、袁紹相爭的心,沮授就愿意出手為他解這一困局。
然而,韓馥讓沮授失望了。
“唉……對……這不是拆東墻補西墻,擋了這面的風,擋不住另一面的雨……”韓馥額頭的汗冒得更密集了。
田豐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向沮授輕輕搖頭,示意沮授不要再說下去,韓馥已經無藥可救了。
沮授如何看不明白呢?只是心中對韓馥還有著憐憫之意罷了。
“還請友若為我謀劃一二!”韓馥此刻再聽不進其他人的話,就相信荀諶一人。
荀諶抬起頭,環視了下其他人,猶豫地說道:“將軍還是聽聽其他人怎么說吧。”
“友若,莫非要棄我而去?”韓馥緊張地站起身。
“諶受將軍大恩,怎敢如此。”荀諶心下好笑,臉上不顯笑意,嚴肅地說道:“昔日,袁氏與將軍有舊情,曾領兵共謀董卓。諶思,將軍莫若將冀州讓與袁紹。袁紹得冀州,承將軍恩情,必將厚待將軍。將軍在袁紹得冀州后,可自請去泰山守備,借以安身。公孫瓚兵勢弱于袁紹,不敢與之爭,冀州百姓可免于戰亂。我等將將軍義行告知冀州百姓,百姓知將軍為民讓位于袁紹,亦將銘記將軍恩德。有民心之向,眾目昭昭之下,袁紹斷不敢加害于將軍。將軍即可保得富貴,亦可保得身家性命。此諶愚見,還望將軍自己思慮謀定。”
“荀諶,你竟敢欺騙將軍,將冀州讓與袁紹!”武將性格暴烈,各個暴跳如雷,指著荀諶破口大罵。
荀諶一臉無奈之色:“莫不是諸位覺得歸袁紹麾下之后,沒有出路。欲使將軍出兵觸怒袁紹后,謀害將軍,送與袁紹做個晉身之禮?”
這話狠毒。一說出口,頓時,廳內沒了聲響。
韓馥早已方寸大亂,這個時候荀諶說什么,他都覺得是對的。只有荀諶的話聽起來最合他心意,不用打仗,不用拼殺,就能有富貴安身之所。這些人是自己的手下,離了自己,那勢力是要大不如前的,所以他們才不愿意。萬一真如荀諶說的那樣,要在背后捅他一刀……韓馥用懷疑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覺得這些要他出兵與公孫瓚、袁紹兩路兵馬對抗的,都不是好人,都想害他。
“吾乃袁氏故吏,且才德不如袁紹,度而讓之,誠為美德。”韓馥一咬牙,說道,“吾愿將冀州讓與袁紹。”
“將軍不可!”一群部下聽了韓馥的話,全都起身下拜阻攔,要他收回這話。
“吾意已決,爾等勿要再言。”
就這樣,荀諶順利地說服韓馥把冀州轉交到了袁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