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與郭嘉、陳群兩人聊了一會兒,發現今天這兩個明顯都不在狀態。
本來這兩人相互看不對眼,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今兒一起來,就是件稀罕事了。可現在說到他們各自擅長的事務時,兩人的回答都有些詞不達意。郭嘉還好些,多少能抓住話尾,圓過幾句場面話。陳群就不行了,他那張臉陰沉得可以,同他說兩句話,都得重復上幾遍。
荀眼神在兩人之間看了幾個來回。郭嘉一如既往的嬉笑之情,不過他的注意力放在陳群身上了,每說句話就看一眼陳群,好像陳群會發生什么異變一樣。陳群平時就是個嚴肅的人,此刻陰沉著臉,顯得比平常更加難以親近了。
“文若……咳,那個……”陳群握拳清咳兩聲,“……呃……”咳了半天,一個重點字眼也沒出現,就沒了下文。
荀瞅著他緊皺的眉,納悶地道:“長文可是遇到什么難事?若有需要之處,定然傾力相助。”
郭嘉臉上的笑容放大了,他所期待的正戲來了。
低下頭,陳群拳頭握得死緊。該死的郭嘉!從今天起,我與你勢不兩立!
荀瞟了眼郭嘉。他臉上那幸災樂禍的表情表明陳群將說出口的話,肯定與陳群平日為人處事相悖,令他相當為難。看來陳群千防萬防,日日戒備,終究沒能逃過被郭嘉算計的命運。只是為什么是到自己面前說……目光轉向郭嘉求解。
郭嘉眼睛笑瞇成一條縫,眼角上挑,給了荀一個得意的眼神,一邊敲打著桌面,一邊笑嘻嘻地說道:“長文,公則與佐治都在外邊,要不我叫他們進來給你壯壯膽?”
“不用!”陳群猛地抬起頭,面色通紅地轉向荀,看著荀清秀俊美的臉,話又堵在喉間說不出來。
荀皺起眉:“奉孝,你怎么讓公則與佐治在外邊等著?”說著,他就要招來下人,請郭圖與辛毗兩人進來。
“不可以!”陳群反應很大,遲疑再三,一手扶額,低聲咕嚕一句。
“?!什么?”荀瞪大了眼,沒聽清楚,轉向郭嘉。
郭嘉見荀沒聽見,不滿意地跳起來,指著陳群:“這么小聲誰聽得見!我去叫公則他們進來!”
“你敢!”陳群也跳起來瞪他。
郭嘉一揚腦袋:“你自己說話不算數!都說了是玩笑的。你自己的要求不也很過份,如果我輸的話。嗯嗯,當然現在是我贏了,你輸了!”
“……”陳群很想說:要不是仲治他們的誤導,我才不會上當。但輸了就是輸了,他是不會耍賴的人。可恨的是,郭嘉竟然找了公則、佐治來作見證。下次他再也不會輕信他們說的,什么只要答應一件小事就可以了。
“到底什么事?”荀不懂他們兩人在說什么。唯一肯定的是,喜歡陷害別人的郭嘉一定設計了陳群。希望郭嘉這個玩笑不會太過火!荀對郭嘉的正形,已經不抱希望了。
陳群紅著臉,忸怩了半天,說不出事情的經過。怎么可能說得出口?!他是被一群人給坑了!
郭嘉也知道自己這種陷害人的手段在荀面前說出來,少不得會引來荀長篇大論的道德訓話,也撇開臉不說話。他篤定這么丟人的事,陳群不會自己說出來。
想了下,覺得有自己在,陳群一定說不出來的。他要的結果是,陳群對文若說了那兩個字就成。因此,郭嘉難得大方地退讓一步,說道:“我去看惲兒!長文,你自己對文若說。一會兒,我會來問文若結果的!”
看見郭嘉跑掉,陳群心底松了一口氣,但他后面的那句話,又讓他黑沉了臉。
荀無奈地嘆了口氣:“奉孝只是喜歡戲耍,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來問我時,我會告訴他,你已經說過了。”
陳群低頭不語。這句話說沒說出口,荀的反應絕對不一樣,郭嘉一問就會露陷。如果只有郭嘉一個人還不算什么大問題,但外邊還有郭圖、辛毗等著。
“長文,奉孝他沒有惡意。”荀勸解道。
郭嘉一出廳堂,就看到荀衍過來了。頓時,暗叫一聲不好,偷眼瞥向門口的方向。是要把荀衍拖走,還是把人攔在這里?如果連荀衍也聽到了,這么丟人的事……以后陳群一定會把他當成仇人的。怎么辦?
“休若。”郭嘉趕著上前兩步,攔住他行禮。
荀衍正好有事想要去陳家找人談的,聽說陳群來了,就打算先和他說一說。看到郭嘉擋在中間也不太在意,微微躬身還禮,就要走過去。
郭嘉急了,趕緊扯住他的袖子:“休若,嘉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請教不敢當。”荀衍看了眼郭嘉,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和顏悅色地道,“奉孝請直言!”
郭嘉臨時起意叫住荀衍,哪里真有問題問。一時間想不到什么話題,只得扯了一句:“嘉已經有很長時間不曾見到友若,很是想念,不知……”
荀衍溫和地笑了笑:“奉孝有心了。友若去冀州拜訪遠親去了,短時間內是回不來的。不過,家中還有我與文若在,奉孝可以隨時來找我們。”郭嘉表面功夫做得太好,在荀衍眼里的就是懂事的弟弟,因此,荀衍很歡迎他來荀家做客。
說完這話,荀衍就拉著郭嘉道:“奉孝與我同去見文若吧。”
“不……休若。”郭嘉一時不防,就被他拉過去,靠近廳堂門邊。
里邊傳出陳群的聲音:“岳父。”
……
荀衍拖著郭嘉愣在門邊,抬頭看向里邊,只有荀與陳群兩人。
陳群轉頭看到門口站的荀衍,又瞥見正要逃跑的郭嘉,臉色青白交錯。好你個郭奉孝!居然特意找人來偷聽!虧我相信你躲開了!
而荀顯然是被那“岳父”兩字砸暈了,還處在震驚之中,一臉的不可置信之色。剛才長文叫他什么了?不是說,一個稱呼而已嗎?就兩個字,怎么……怎么是岳父……他沒聽錯吧?!
郭嘉在陳群殺人般的目光下,訕訕地收回準備邁步逃跑的腳。
荀衍緩過勁來,自動將剛才聽到的解釋成另一種意思,輕咳了一聲,說道:“長文,你我兩家世代交好,自是準備親上加親的。叔父之女去年已行過笈禮,不想你今日是來議親的啊。真是巧啊!”
陳群僵硬著臉,連連搖頭。陳家確實有想與荀家結親,但不是現在,而且人選上也有些問題。可是,他要是對荀衍說不,那剛才那句“岳父”如何圓謊?平日里甚少說謊的陳群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荀在兄長的話中,終于回神,臉上也有些尷尬,看了眼縮在門邊的郭嘉,無語。奉孝玩笑開大了。兄長沒聽見,沒提起婚事就好了。陳家原先準備提親的那位荀家女子已經嫁人,陳家遲了一步,致使陳群這會還耽擱著沒娶親。兄長說的那位叔父之女,雖說年齡符合要求,但卻是旁支之女,那位叔父身份也不顯赫,陳家那邊怕是不會滿意的。
荀衍話一說完,猛地想起,陳群的身份是陳家的嫡子長孫,若草率結親,會顯得荀家在此事上很沒誠意。面色一滯,看向陳群的眼神,便露出了幾分歉意。自己誤會他了,陳群又是老實人,怕是不好拒絕,故而一直搖頭不語。
“唉,是這樣啦!”郭嘉眼瞅著氣氛越來越詭異了,趕緊冒頭說道,“長文最近被家中長輩催婚,但他還未有成家之意,所以這就煩惱著來向文若訴苦了!”
“嗯,對,確實如此!”荀趕緊接口道。
荀衍尷尬地點頭,算是認可這一說法。
因為事情起因就不太正常,經過結果自然也不能求個完美。大家各自忽略之前的那番話,試圖當那事根本沒發生。就連闖了禍的郭嘉也不例外。
只是他們都忘了,在門外等結果的郭圖與辛毗。
郭嘉與陳群兩人出了荀家,見到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撇開臉去。
郭圖與郭嘉一向比較親近,拉了郭嘉就問:“如何?文若什么反應?”
辛毗一貫沉靜的臉上也露出了好奇之色,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陳群瞪了眼郭嘉,威脅他不許亂說。
剛才被荀衍攪了下,郭嘉已然沒了嬉鬧的心情,世家大族的聯姻復雜得很,他才不想摻和進去。因此,他隨意地點頭敷衍:“已經那樣了。沒事,沒事了!長文沒有耍賴。”
哦……
郭圖辛毗兩人同時眼前一亮,眼角余光瞄見陳群漲得通紅的臉,一齊點頭,不再追問,心里卻都在想:這可不容易啊!平時,就屬長文這小子奸詐,一直躲著奉孝,終于他也被算計了。這種自己倒霉,看到別人同自己一樣倒了霉的心情,那絕對是……就算不能說幸災樂禍,至少,不再是只有他陳群一個沒被算計過。從此以后,陳群再也無法在大家面前擺出你們都很笨,沒事干嘛和郭嘉攪和在一起,被他耍了活該的表情了。這種興奮之情,是無以言喻的!
也活該平時陳群太過高傲。雖說他比起眾人來也有驕傲的本錢,在大家都被郭嘉整過,就剩你一個的時候,陳群的那個表情就不太討人喜歡了。其他人為了自己的面子也是要誆騙他下水的,所以這次郭嘉能成功整到陳群,不得不說,郭圖這些人幫了很大的忙。既然幫忙的不是一個人,那么,最后結果自然是大家分享。
于是,陳群悲劇了。沒幾天,全潁川認識陳群的人都知道他叫荀“岳父”的事了。雖然大家都在私底下傳著好笑。沒想到,幾個朋友聚會時,碰頭一問,都會提起這件事。這場玩笑鬧得大了。
陳群因此恨上郭嘉,自此以后兩人水火不容,見面再無半句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