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緄辭官后,思鄉情切,一過完年,就不顧戰亂未平,要和荀諶一起回潁川。郭嘉、戲志才兩人在洛陽玩夠了,擔心自己兩個書生路上不安全,就跟著他們一塊回去了。
荀緄沒有帶上兒子,而是讓荀同荀攸兩人留在洛陽,等待時機。
在全國各地造反的黃巾軍,各自為戰,互不連通,兵力散亂,易于各個擊破。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場戰理應速戰速決,卻打了半年之久。起先,大家都認為黃巾軍就是一群流民迫于生計奮起反抗,沒有經過系統訓練的烏合之眾,應該很容易就會被打敗。少有人能想到,這時東漢的軍隊,安逸太久,已無戰意,對上黃巾軍那是半斤八兩,沒有討到多少好處,打得頗為吃力。
因為拖了這半年,唐衡有人足夠的時間依照荀的計策,選擇了張讓、段、郭勝等人密謀。這些人商議之后,決定把趙忠、蹇碩等人推出去頂罪,以平民怨,進而討好何后,與國舅何進周旋。
何后見張讓他們有悔過之意,就在兄弟何進面前為他們說好話,談及初入宮禁時,受到宦官們的照顧提攜,沒有他們,也不會有今天的地位。何進心軟,何后勸了他幾次,便答應只殺一部分人。袁紹一眾士大夫得知后,忿忿不平,不想放過張讓、段這些人,意圖趕盡殺絕。因此,帶著禁衛兵闖入宮闈逼宮。
張讓等人沒有料到袁紹這群人會趁著靈帝駕崩之際,冒然發動,準備不夠充分,混亂中,宮中遇害的宦官多達兩千多人。張讓、段因為一得到消息就棄了旁人,趕到帝后身邊,苦苦哀求,禁衛兵們在帝后面前不敢提著刀劍砍殺,又被趕來的何進喝退,最終得以保全性命。
而一開始就被自己人拋棄的蹇碩、趙忠等躲避不及,被亂刀剁成數段,碎尸于御花園。
唐衡躲在宮禁的密道中,等候禁衛兵退去后,跑到離何后寢宮的必經之路上,吩咐人把在其他地方殺死的小太監移到這邊來,擺出眾人橫死的場面。然后,自己以血涂臉,作披頭散發,命人監視著等待何后的到來。當得知何后已經快到寢宮的道上時,他掏出一柄短刀,狠下心插入側腹,癱倒在已死的小太監身上。
受了驚嚇的何后正由心腹簇擁著回寢宮,見自己寢宮途中竟然也有死者,又驚又怒,心中深恨袁紹之輩,如此枉顧她的尊嚴,對她的心腹之人趕盡殺絕。
就在她顫抖著繞開橫七豎八地擺著的尸體時,半道上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角。
眾人皆驚,惶恐之中發現是唐衡。
何后震驚不已,跟在何后身后不敢擅離的張讓、段見狀,再度伏地痛哭,請求何后開恩,饒恕性命。
稍稍定了定心神,何后立即命人去請太醫入宮,又讓人把唐衡搬到她寢宮的偏殿去安置。
唐衡強忍著腹部傷口的痛楚,失聲道:“太后,臣欲往寢宮請太后暫避此亂,怎料太后不在寢宮之中,一群士兵見到我等不由分說,揮刀就砍……”話未說完,唐衡已然昏厥。
又是一陣慌亂。
誰都沒有注意到昏死過去的唐衡嘴邊噙著一抹詭異的笑。
————————————————————————————————————————
“叵耐張讓那廝竟以帝后至尊為盾!”袁紹恨恨地拍著桌角。
袁術也是一臉的不滿:“婦道人家就是不曉事!”
“公路,慎言!”曹操低喝道。
“哼!”袁術偏過頭,怒容滿面,“留此后患,日后我等皆不安生!”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許攸思討片刻,“我等此番作為已然觸怒何后,再欲行事,恐遭殺身之禍。”
荀、荀攸叔侄兩人坐在角落,面無表情,始終沒有和任何人搭話。
“這當如何是好?”袁紹頭疼地環視在座的眾人,目光落在荀身上,“文若,可有計策?”
低垂著眉眼,荀向前欠了欠身:“張讓、段黨羽在此役之中傷亡過半,暫無余力與我等為敵,但恐其急躁,假借皇命,除我等報仇雪恨……”
“這要你說!”袁術不屑地啐道。
荀瞥了他一眼,緘口不語。
袁紹有些尷尬地清咳一聲:“文若勿怪,煩請再言。”
荀抿了抿唇,面色不渝,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然,欲借皇命,必有太后親允。世間不獨有宦黨與太后親近。大將軍何進乃太后之兄,大人何不前往說之。”
“這……,我等此番逼宮,大將軍并未應允,此刻怕是……”袁紹猶豫地看著荀。
荀抬眼看向許攸。相比自己,袁紹更相信許攸的話,袁術也不會反駁許攸。
許攸會意,接著荀的話說:“閹黨初時,欲立陳留王協,曾奏請先帝誅殺大將軍。大人何不以此事說之?”許攸掠著胡子,見袁紹仍在遲疑,小眼一瞇,又加了句,“說與大將軍聽聞,也好讓大將軍對閹黨有所防范,亦知我等所為,皆為其謀,何罪之有?”
“子遠,所言甚是。”袁術比較滿意許攸的話,連忙附議。
袁紹看了看周圍的人,沒人有意見,便轉身對坐他邊上的曹操道:“孟德與我同去?”
曹操點點頭,直起身:“如此,當速去。”
于是,眾人各自散去,袁紹與曹操則一起去見何進,說服何進站在他們這邊。
許攸撇了其他人,跟在荀、荀攸身后出了袁府。
“子遠,有何指教?”荀側身立在道旁,拱手施禮。
荀攸也向許攸傾了傾身,以示見禮。
“文若,早知會有這結果?”許攸說的是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
荀微微苦笑了下:“時機已逝,再言無用。”
許攸再三搖頭嘆氣:“何進不足與謀!若他能恨得下心,我等又何懼之!”說罷,又看著荀,“如非文若我等連此次良機也不曾有,豈料……唉……”
“我觀張讓等人不會善罷甘休,假以時日,閹黨復起。大將軍豈甘坐以待斃,兩相爭斗,必然是……唉……我將離京,后會有期!”許攸沒把話說盡,就苦笑著向荀荀攸拱手告辭,轉身離去。
荀拱手示意,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微微瞇了瞇眼。許攸貪財好色,品行有虧,但眼光卻很犀利。他那隱而未語的半句話,應該是“天下必亂”。
“文若。”
“回去吧。”荀拍拍荀攸的肩膀。
荀攸湊近他耳邊低聲說道:“袁本初,此人亦不足與謀。”光看他連去說服何進都要拉上曹操作伴,可見是個不愿承擔責任的人。
荀側首作拂袖狀,輕聲回答:“且看他如何應對吧。”不需荀攸提醒,他也知道跟著袁紹不會有什么出路。
————————————————————————————————————————
回到家里,荀聽下人說,唐衡受了重傷,被宮里的人送回唐府。何太后派人一群太醫來給他療傷。唐賀很擔心他的傷情,回去照顧繼父了。
他嘴角彎起,目光冷然,對荀攸說:“你看,一個太監都比何進要懂得權衡利弊,舍得自傷求存。”
荀攸頭疼地揉揉額角:“下一步該如何走?”
“不出兩日,定有音信。”荀伸出兩根手指一比,肯定地說道。
果然,第二天就有消息傳來,說是何進發矯詔于天下,要各地兵馬入京勤王保駕。
聽到這個消息,荀攸驚得目瞪口呆。這么蠢的主意誰出的?!
荀也是一臉的愕然。他算準何進不會無視自身的安危,容忍宦官在他之前出招。但這個消息卻遠遠超出他的意料。他知道何進愚蠢,竟不知道他居然蠢到這般田地,想出了這種禍害天下的主意。這種引狼入室,與虎謀皮的事,虧他做得出來。
然而,不用他們倆去查證事情的經過,曹操就怒氣沖沖地上門來抱怨了。
兩人經由曹操的敘述知道了,這餿主意出自袁紹,不禁面面相覷。這袁紹不僅僅是沒有責任沒有擔當了,根本就是沒腦子啊!以前看他還覺得比起其弟袁術要好一些的家伙,竟然愚蠢如斯。
原來昨天袁紹和曹操去何進那里說,張讓等人心懷恐懼,可能會干出的事情,就入宮去求何后下旨,盡誅宦官。沒想到何后正因為唐衡的重傷惱怒中,把何進擋了回去,怒斥其“忘恩負義”。
何進灰溜溜地回府,心里恐懼著,會被宦官所害,詢問眾人意見。
袁紹就突然出了昏招,提出讓外地州郡率兵入京,成兵臨城下之勢,逼迫太后同意誅殺宦官。
主簿陳琳言說:“大兵合聚,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必不成功,只為亂階。”[1]
何進不聽勸,反而責罵陳琳,計無所出,懦弱無識。
曹操同勸,亦得此罵語。
袁紹在旁邊說曹操,當斷不斷,沒有遠見。
曹操被袁紹的話,氣得語噎。這是曹操第一次對自己的朋友失望,心情可想而知。
無人能勸的何進徑自取禍,發矯詔于天下,詔令各郡兵馬入京勤王。
現在,詔書已經在路上了。
荀與荀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同樣的想法:這下真正的亂世要到了!而不再像以往那樣風聞言說而已。各郡兵馬不同于黃巾軍那樣的非正規軍隊,可以輕易鎮壓下去。尤其是,朝廷無兵,洛陽無兵的情況下,少帝將任人擺布了。
“無解乎?”曹操希冀地看著兩人。
兩人一齊搖頭。
曹操見他們也沒辦法解決,就知道此事再無轉圜的余地了,心神俱疲地告辭離去。
————————————————————————————————————————
值得一提的是,唐衡其實傷得不重,那一刀但看起來恐怖,就像是快死了一樣,卻要不了他的命,靜養上一年半載的就會痊愈。
他趁著這個機會,對何后派來慰問的人請求,讓他轉告何后說是,他自己快不行了,想要在死前回歸故里,埋骨于家鄉。
小太監得了好處,又自覺看得真切。在何后面前說得聲淚俱下,為唐衡幫腔。何后覺得這是一個將死之人的意愿,應該得到成全,便下令賜了很多貴重藥材與寶物,允了唐衡的辭官。
唐賀不記得那些太監到底怎么死絕的,但唐衡這樣就算是沒事了。她也放下心來,命人護衛著唐衡與陳氏先回潁川去。又因為陳氏想念徐州的緣故,唐衡把目的地轉成了徐州。反正他手中有的是錢,去哪里都能買得大片土地奴仆,都保得衣食無憂、生活無虞。況且,去徐州也有陳家相護,不見得比回到潁川差。唐賀聽了,也就隨他們去了。
張讓等人不知真相,都以為唐衡快死了。再想到其他宦官的下場,明明自己已經答應退讓,居然還咬著不放,心里恨極了何進,又聽聞他準備召集天下兵馬來京,逼迫何后答應誅殺他們,更是驚懼交加。湊到一起密謀,要先下手為強,殺了何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