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沒有一絲的風。
一名十五歲的英俊少年站在庭院中,拉滿弓側(cè)身站立已有一個時辰之久,手腳不見一絲顫抖,可見他的毅力。
某只坐在書房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扇子,喝茶看書,好不愜意。
“表小姐,已經(jīng)一個時辰了。”一個模樣俏生生的小丫鬟出聲提醒道。
唐賀掩嘴打了個哈欠,站起來,摸摸扁平的肚子:“哦,中午了。我該去吃點心了。”
丫鬟一聽,急了:“表小姐,少爺已經(jīng)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時辰了!這大夏天的,再曬下去少爺會中暑的!”
“嗯。”她眼角帶笑地掃了眼丫鬟著急的模樣。小妮子春心動也。
唐賀慢悠悠地走到庭院中,抬眼瞧瞧日頭,站到少年身后,說道,“射中樹下掛的那個桃子,就可以去歇著了。”
陳登皺了下眉,汗水流過眼睛,有些難受,但他不敢松勁,他知道這時候放松下來,他絕對射不中唐賀掛在樹下的那個桃子。射不中的后果,就是繼續(xù)維持著這傻樣,再站上一個時辰。
一開始陳反對唐賀這么訓練陳登,他的兒子該學的是濟世安民之道,不是走武將的殺伐之道。
陳與唐賀一大一小曾在在書房就這個問題進行了一次“密談”(其實是大聲爭吵,下人們很有眼色地當做沒聽見)。陳出來之后,就氣呼呼地給了兒子定下一個“文武雙全”的目標。陳登就此淪為唐賀的小弟,天天被她操練。弓箭騎射是重中之重,畢竟,君子六藝中也有這一項,理由也顯得更加充足。即使后來陳氣消了,回過勁來,心疼兒子了,也還記得自己當日發(fā)狠放話說,自己兒子聰明天下第一,沒有什么學不會的。話說出口,還是在小輩面前說的,若是收回,他臉面上過不去。因而,只要唐賀做得不過分,陳登在訓練中,受個小傷,生個小病,陳都是不大管的。
自從知道父親不會為自己求情開始,陳登就訓練得很認真,他雖不喜歡練武,卻也明白唐賀的心意,不過分的范圍內(nèi),都會遵照這個表姐的意思做。好在只要陳登完成了規(guī)定的內(nèi)容,哪怕時間還早,唐賀也會放他做自己的事去。
這些年,不論寒冬酷暑,陳登都咬牙堅持了下來,算得上小有所成,只是今晨的比試,依舊是以敗績收場,換來一個時辰持弓定姿的懲罰。
“姐,能給我擦擦汗嗎?”
瞧著陳登滿頭大汗的樣子,唐賀笑了笑,轉(zhuǎn)身向丫鬟招招手:“你,過來給你家少爺擦擦臉。”
丫鬟聽了很開心,眼底帶著一絲羞澀跑過來,掏出手絹。
陳登連忙閃身跳開,硬邦邦地道:“不要你!陳立呢?”
丫鬟怔了怔,瞬間眼中就閃現(xiàn)出委屈的淚光,她強作冷靜地低頭回答:“老爺一早就讓陳立出門買東西去了。”
不理會丫鬟委屈的神色,陳登伸手扯過唐賀藏在袖中的手絹,自己給自己擦臉。
“你下去準備茶水點心。”擦過汗,他猶豫了下,把手絹塞到自己袖中,對丫鬟吩咐道。
唐賀偏頭瞧著丫鬟低頭奔走的模樣,疑似有水珠從眼角飄落,不由驚嘆。這就是傳說中的
“淚奔”啊。表弟啊,乃太不解風情鳥。
“姐。”陳登順著唐賀的視線看了下,臉色變了下。
“嗯?”唐賀回過頭看他。
陳登伸手從箭筒里抽出一枝羽箭,站回原處,開弓拉弦,蓄力瞄準,輕巧的彈開,箭離弦破空發(fā)出一聲嗤響,正中桃子。轉(zhuǎn)過頭,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收到唐賀贊揚的笑容,臉上頓時顯出桀驁不馴之色,好似他本就厲害,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樣子。
唐賀無語地看著他。不就是射中個桃子么!不知道這世上有百步穿楊一說的么?這小子的眼神要多拽有多拽,實在欠揍。這些年來,借著訓練的理由痛毆他無數(shù)次,他也沒有一點要改的意思。不是說他很聰明么?難道這小子看不出來自己不喜歡他這種拽拽的表情么?這總是會讓她莫名地想起很久以前遇到過的人,提醒著她曾經(jīng)多么愚蠢。這些年經(jīng)過陳的教育,唐賀算是具備了世家子弟以本家為最高行為準則的思想,什么事都以自己家族利益優(yōu)先考慮。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與初來乍到時有了很大的不同。
“姐,我們?nèi)コ渣c心。”陳登隨手將弓箭放到邊上,拉著唐賀去偏廳。
唐賀抽回手,嫌棄地揮了揮:“一身臭汗!去洗一下再來!我會給你留一份的。”說話間,她已是跑出老遠。
陳登望著她的背影,低頭看了看抓空的手,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即搖了搖頭,聽話地先回房間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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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賀舉著手中的信紙,邊看邊吃,突然,她噎了一下,點心脫手,猛咳了半天。
丫鬟趕緊上前來給她拍背。
唐賀揮退丫鬟,端起茶杯大口灌下去,這才好受了些,揉揉眼睛,再看一遍信上所寫的內(nèi)容,長嘆一口氣。唐衡這幾個月連番來信催她回洛陽,說是給她講了門好親事,要她回去成婚。她都當做沒收到信,但是今天陳氏也來信了。說什么汝南傅公明,系世家子弟,人品才學在潁汝一帶頗有好名……想想也是,她今年十六了,古人十六歲婚嫁稀疏平常。可是……唉,我國計劃生育提倡晚婚晚育啊口胡!某人至今還記得上輩子政府的政策宣傳,居委會大媽們鍥而不舍地抓計劃生育,賣力宣傳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政府宣傳到位,也使得他們這一代人出現(xiàn)了不少丁克一族,人家連生都不想生了。咳……
唐賀仰著頭,研究房梁上的雕花,心不在焉。好像自己的胸部才a吧,身高也在繼續(xù)生長中啊……十六歲毛都沒長全,結(jié)什么婚吶!真是搞不懂,完全理解不能啊!
“姐,你怎么了?”陳登一身清爽地出現(xiàn),隨手拿起唐賀面前碟子里的點心,咬了一大口。
斜了他一眼,唐賀無力地拍拍放在桌上的信:“你自己看吧。我的悠閑日子到頭了。”
三兩口吞下點心,陳登拿起信紙看,不禁臉色一沉:“姐,你答應了?”
“什么答應不答應?這有我說話的余地嗎?”唐賀懨懨地白了他一眼,“這種事歷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話管什么用!”
盡管這幾年她與唐衡的關系好了許多,但關于她自己的婚事,唐賀依然沒有自主權(quán)。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沒見過誰家女兒自個找丈夫的。因此,唐賀早早作了心理準備,只是準備是一回事,真到了這節(jié)骨眼上,她又有些抗拒了。算算看,找個好男人,無非那么幾點。這個傅家在汝南也算得上一霸,就家世這方面考慮,其實,嫁給這個人也不錯,至少生活有保障。
眼見唐賀考慮地那么認真,陳登不覺皺起眉頭,臉色不太好看:“這個傅公明是誰?都沒聽說過。”
“唉,你沒聽說過的人多了。”唐賀擺擺手,三國前期的人才大多出自潁汝一帶,那個傅公明名聲不太響亮也正常。畢竟,強人太多,比普通人強一點的,都算不上厲害角色,所以傅公明不能名揚千里太正常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回洛陽嗎?”
“唔……回去是肯定的了。”唐賀手指纏繞著發(fā)絲,想到古人都自己作嫁衣,不由頭痛起來,以前總覺得離成年還遠著,沒想到轉(zhuǎn)眼就要嫁人了。誰叫古人“成年”得早呢!
“……我的嫁衣一件都沒準備好,不知道能不能花錢請人做。”
陳登聽了,兩眼向上翻白:“姐,至少婚禮當天穿的嫁衣得自己做吧。”誰家閨女愿意與他人作嫁衣。
“結(jié)婚真麻煩!”唐賀敲敲桌子,“做一件衣服那得多長時間啊!”
陳登額角掛下一滴冷汗,喃喃地說道:“大概,姑母已經(jīng)讓人準備好了。”他也拿不準,說不定姑母根本料想不到表姐什么也沒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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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多么不情愿,唐賀還是在陳氏連番來信的催促中踏上歸途。
陳考慮到最近不大太平,雖說自己兒子年紀不大,功夫也不如唐賀,但畢竟唐賀是女兒家,不好路上遇到些劫匪盜賊的就自己出手。女兒家能不拋頭露面,還是不要出面的好,就讓兒子帶了幾十個家丁護送唐賀去洛陽。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到處亂跑,一定要直接去洛陽。
誰知道他不囑咐還好,這一說,陳登就像得了“許可”一般,磨著唐賀非要去汝南繞一圈,借口是要看看傅公明是個什么人物。
唐賀哪里不曉得這小子想去游玩的心思,加上她本身并不想太快回洛陽,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去了。怎么說她這心理建設還沒完成,她得再磨嘰磨嘰。因為此前,她后知后覺地又想到一個很要命的問題。那就是結(jié)了婚,必然就會那個圈圈叉叉的,然后十幾歲就有孩子了,這種事于她不僅是無法理解,而是根本無法想象的。自個避孕是不可能的,生不出孩子,犯了七出之條,會被休掉。但是生的話,未成年媽媽啊這個!古人太強悍了!讓個不管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沒完全成熟的未成年少女去生育后代,簡直是摧殘祖國的未來啊!某人選擇性忽略了她已經(jīng)活了兩世的事實。
有了這個關鍵問題要考慮,唐賀整個人籠罩在陰郁的氛圍中,對什么事都提不起勁來。因此,一路上吃喝住宿,都由陳登全權(quán)負責了。往哪里走,也都由陳登說了算。
一路走走停停,陳登玩得很盡興。沿途又聽說,潁川是士人游學的首選之地,近期有一場大型的辯論會要請名士開壇清議,天下學子云集。陳登少年心性,心癢難耐,自己想去見識一番。于是,一直攛掇著唐賀說,反正順路,正好去瞧瞧。
唐賀本不想去,無奈陳登一直游說。想想古代女人出門一趟不容易,指不定嫁人之后就沒機會了,她考慮再三也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