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唐賀覺得身側空蕩蕩的,伸手一摸,還有余溫,起身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向床頭,荀的衣服不見了。
抬手遮住雙眼,打起精神來,她翻身下床,匆匆套上衣服,收拾一下自己,出門去尋人。兩天前,聽說在關羽家附近逮到了他的義弟張飛,她就覺得劉備很快就要來攻城了。
果然才踏出房門,就看到雨前等在門口:“夫人,劉備趁夜攻城。姑爺到城墻去了。”
“你說什么?!”唐賀原以為荀不過是到議事廳召集人手商議對策,安排人手,沒想到他居然會自己跑到城墻上去指揮。
唐賀急匆匆地就想要帶人過去,把荀從城墻拽回來。那地方刀劍無眼,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辦?他又不是武將,謀士就該自己呆在安全的地方出謀劃策,哪有自己上去的道理!
“夫人!”龍井在走廊盡頭伸手擋住她的去路。
唐賀橫了他一眼:“別擋路!”
龍井連忙擺手說道:“夫人,請冷靜下來!我不是攔著你去救人。”
“你要干什么?”唐賀耐著性子,聽他解釋。
龍井指了指城南,那里火光沖天:“雖然姑爺早作了準備,但劉備只有三千多步卒,圍不住四門。起火的是城南,此時,他們卻在攻打北門。”
龍井的話讓唐賀意識到,城中有人與劉備勾結,頓時,臉色黑沉下來。
“姑爺那里有暗衛白毫,你大可放心。”龍井繼續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去解決一下,城南的事。”
唐賀深吸了口氣,轉頭吩咐道:“雨前,安排些人手在曹家外圍保護他們的安全。”自己家里倒是不用擔心。她早就給幾個孩子都安排了暗衛貼身保護他們。
雨前看了眼龍井,點頭迅速離去。
“龍井,人手是不是都安排好了?”唐賀邊走邊問。
龍井跟在她身后:“城南起火處,已經派人過去幫忙了。會在其中找出作亂的人,扣押起來,只是我們不是官府,要怎么處置他們?”
“處置?”唐賀冷笑一聲,“真好笑!有人作亂,自然有人運氣不好,碰上了,死于亂中不是很正常的事!”
“是。”龍井心領神會,“那為首的幾個人怎么處理?他們沒有直接出面呢。”
唐賀停頓了下,說道:“其實,真正忠于天子的,也就只剩下那國丈伏完和幾個糟老頭了吧?”
“可是,他們的身份,就算是姑爺都不好出面處理。”
“……我不信你沒對策,會在這里和我說這么多。”
“擒賊先擒王。”龍井倒也干脆,“我們人手不多,只能做到這點。”
“嗯,就照你說的辦……你早就看準了是哪些人作亂?”唐賀突然想到什么,揉揉額角,轉身看了他一眼,“我得說,幸好你回來了!”
龍井低頭說道:“不是我。是傍晚姑爺回來的時候,交待過我,很可能劉備今夜會攻城。到時城里,少不得有心懷不軌的人作亂。”
唐賀沒在這事上糾結,現在不是時候:“走吧,先把這事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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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墻與城門經過加固,輕易不能打破,劉備只有步兵,要攻進來,只能架云梯爬上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修葺加高加固城墻之時,荀已在城頭上做了布置。
在下方觀望時,沒有人能看出城頭上的異常,只有當人爬上城墻時,才會中招。城墻上頭的青磚上布滿不規則的尖銳物,因為攀爬時手需要用力,當手用力按上去時,就會穿透手心,十指鉆心的痛,抓不住墻頭掉下去。
守在城頭的士兵三人一組,手持□□,上來一個就同時伸出□□,兩邊的人捅左右手挑下去,中間的那個則是朝著那個能忍得住手疼爬上來的人的腦袋扎下去,雖然往往用不上他。他的另一個任務,則是要防止在前一個人還沒被捅下去的時候,后面又爬上來一個人。這樣的后來者往往是在還沒有摸到城墻時,就已經被士兵用□□刺穿頭顱,挑了下去。
滿寵帶著隨從四處巡邏,城頭上燈火通明,無有死角。他看著不斷掉下城頭的劉備軍,回頭看了眼,立在墻頭冷靜地指揮士兵在用□□捅人的間隙,往下投沙礫的荀。別人守城一般是投滾石,砸巨木,潑滾油,但荀卻指揮人灑沙礫。因為夜間人的眼睛本就看不清楚東西,他這一把沙礫撒下去,為了看清城頭上守衛動作的爬墻士兵,眼睛首先遭罪。這一來,能爬上墻頭的人并不多。
聽著下邊不斷響起的哀嚎,滿寵暗嘆了口氣。他們陣營的軍師就沒一個是好惹的。人都道程昱先生狠毒,其實,這個平日里溫和的荀令君,更加可怕吧。居然能想出這方法守城,不不不,當初修葺這城墻的時候就預備了這樣的墻磚……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情,滿寵帶著士兵繼續巡邏。見到空隙,就立即著人替補上去。
是夜,劉備攻城失敗,折了大半士卒,狼狽退去。
國丈被“亂黨”挾持,第二日,卻有人拿出了確鑿證據證明國丈與劉備勾結,做內應,通敵罪名坐實。因其身份特殊,被“官兵”送回府中軟禁。即使滿朝文武對此事是非曲直,心知肚明,但如今朝中多為曹操的手下。其他少數派雖然想出頭,卻在聽說,曹丞相已經先行派遣虎豹騎回援許昌后,不敢再冒出來生事。
天子雖在宮里,但未必就沒在這事上出力。可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就算他做了什么事情,曹操也不會在這時候殺了他。然而,他只算了自己,沒料到國丈幫他會有什么結果。所以當天子聽說國丈被軟禁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荀竟然敢軟禁國丈,還是以“叛亂”的罪名拿人。驚怒之余,天子不得不拉下面子,召見荀,想要在曹操回來前,解決此事,保住國丈。荀則以公事繁忙為由拒絕進宮面圣。
看著躺在床上歇息的夫君,唐賀松了口氣。昨天夜里聽說他去了城墻,自己嚇得不輕,幸好他平安無事。
荀閉眼假寐,感覺到身邊的動靜,睜開眼見是唐賀,疲倦地笑笑,拉她一起躺下。
“文若,抗旨不遵,真的沒問題嗎?”雖說那個天子就是個傀儡,可好歹那天子之名掛在那里,要是不去見見他……唐賀有些擔心,別人會在背后說三道四,污蔑荀。
荀閉著眼,摟住她,帶著濃濃的倦意,低聲說道:“主公,快回來了。他們很快就會忘了這事的。”
幾年前,董承被族誅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會再有人出來為天子說話了。唐賀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對,就不再說什么,讓他補眠。自己則準備去曹家拜訪一下,因昨夜的事受驚的曹嵩與丁氏。
“那你歇息吧。我去曹……”
荀累得不想說話,低下頭,堵了她的嘴。
即使只有短短剎那,也足夠令她驚訝。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人,荀已然閉著眼,抵著她的額頭,進入夢鄉。
知道他守城辛苦,唐賀不敢驚醒他,只得微微調整了姿勢,靠著他躺著。不一會兒,倦意襲來,她也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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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在冀州收到荀的書信,得知劉備領兵偷襲許昌,立即下令回軍。
“先生,為什么不趁勝追擊攻下冀州呢?”曹昂不理解,為什么明明是己方形勢大好,還要退兵。雖然許昌告急,但臨近豫州的兗州還有萬余兵馬,要撥出幾千人救援許昌并非難事,而且他相信以荀的能力,甚至不需要援兵,都能對付得了劉備。
戲志才抬手落子,笑而不語。
郭嘉扭頭看了眼,侍立在自己身后心不在焉的少年:“伯言,你怎么看?”
曹昂立即轉過頭看向友人。
陸遜正在走神,想著前些日子陸績來信說,叔公回到許昌了的事,心里有些激動,恨不得能早點回許昌親眼看到親人安全無虞,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
沒聽到學生的回答,郭嘉捏著黑子,尋著白子的破綻,嘴里說道:“伯言,說不出來的話,回程的途中,你給我們當車夫。”
陸遜回過神,聽到郭嘉的話,臉上顯出幾分薄怒,無奈又不知道他們問的是什么問題,只得向曹昂求救。
一直覺得平時的陸遜看起來過于冷靜,失了年輕人的朝氣,可是,被郭嘉這么一攪和……戲志才看了眼面前的人,嘴邊露出一抹淺笑。
曹昂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昨天晚上得到將令時,他們倆還討論過一陣,沒得出結果,所以今天才打算來問兩位軍師的。沒想到……
聽過問題之后,陸遜臉色越發難看了,但自己又確實不知道原因,只得拱手說道:“懇請先生賜教。”
“志才,主公賞賜給你的酒,我要全部贏走了!”郭嘉像是沒聽到陸遜說什么一樣,興奮地說道。
戲志才看著郭嘉落子的地方,思索片刻,雙眼瞇起,認真起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聽到兩人的對話,陸遜嘴角抽搐,放下手,覺得胸口堵得慌。戲志才和郭嘉,不論是性格還是能力,兩人都不相上下。
曹昂悄悄地背過身,抬手擦了擦額角不存在汗水。
“啊,那個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郭嘉突然拋出一句話給兩人,就專注于棋局,不再說話。
陸遜還想說什么,就被曹昂拖了出去:“伯言,我們回去研究一下袁紹那邊的情況吧。”
“……有什么好研究的。袁紹那里將領、謀士有能耐的,就那么幾個,除去現在在我們這里的,他那里還有人能看嗎?”陸遜有些生氣地說道。車夫,車夫!可惡!他為什么非要給那兩個家伙當車夫啊!
“伯言……其實,郭軍師說的是,你回答不出來,才要給他們倆當車夫的。”曹昂拉著陸遜小聲說道,“只要在出發前想出答案就行了,我們還有一天的時間。”
聞言,陸遜眼神閃了閃,為了不當車夫,今天之內,他一定要想出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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