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許攸就摸出了袁紹大營去投曹操。
曹操白天剛斬了糧官,雖然平息了士兵們的憤怒,但此刻他心里一點也不高興。因為這意味著他只剩下五日的糧食了。后方的糧食要沒有在這幾天運來……
曹操盯著眼前的燭火,感覺頭痛的毛病又犯了。按著太陽穴,回想著華佗的醫囑,似乎華佗曾經說過,頭痛時候就該去休息,可是,這種情況他如何睡得著?
坐了大半夜,曹操依舊半點睡意也無,考慮到明天可能會有的戰事,他決定去躺一會兒。
曹操這邊才解了衣帶,就聽到士兵在外通報,南陽許攸來見。
許攸?他現在不是袁紹的謀士嗎?此時此刻來訪……曹操眼神一亮,臉上閃過幾分喜色,顧不上束衣帶,匆匆踩了鞋,就奔出大帳。
一眾守夜的士兵就看到他們一向威嚴的丞相大人衣冠不整,鞋子沒穿好,跑了兩步直接踢飛,光著腳在大營里奔跑。
許攸被士兵捉住,停留在中軍外寨,等候曹操的通傳。因為見他是個書生,又沒有兵器傍身,士兵也就是意思意思綁了他的雙手背在身后,除此之外沒有半點不適。他四處看著曹營內的布局,暗暗點頭。阿瞞在軍事上的天賦越勝于本初。以前那個連自己的立足之地也沒有的阿瞞,如今雖然勢力仍舊不如本初,卻敢在此與本初相抗衡,可見阿瞞的膽略。扭頭看了眼站在身側的士兵,見他精神飽滿,不像是餓過的樣子,許攸有些迷惑。難道那封信真是阿瞞的誘敵之計?他正想著,前方傳來些許騷動,一個人影飛奔而來。
看清來人,許攸不禁瞪圓了眼睛,那個……那個人是阿瞞?!不置信地搖了搖頭,定睛再看,曹操已然跑到他面前。
見到許攸被縛,曹操連忙轉到他身后幫他解開繩索:“對不??!士兵不認識子遠,令子遠受累了!”
許攸揉了揉手腕,并不太痛,側身打量了下曹操的裝扮,臉色十分尷尬。
士兵見曹操親自解了此人的束縛,知道就像這個人自己說的,他與丞相是舊識,連連道歉。
許攸擺擺手:“無妨,此乃汝之職責?!?br/>
“子遠請!”曹操直接忽略了“一直向許攸道歉的士兵”,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不待許攸反應,下一刻就拉著許攸,大步往自己的大帳去了。他不會為了士兵盡責,而去責罰他們。就算此刻許攸說的是客氣話,他也不打算給許攸再說起這事的機會。
許攸看著曹操的裝束也覺得站在外頭說話不妥,就任由他拖著走。
半夜被驚醒的荀攸出了自己的營帳就看到這個場面,不由背轉過身,長嘆一聲。萬一許攸是來當奸細刺探軍情的,主公這欣喜若狂的模樣,難保許攸不會看出什么來。環視了下四周,因為今晚飽餐一頓而精神飽滿的士兵們,荀攸抬手招來一個正在帶領手下兵卒巡邏的伯長。
“若進入主公營帳的那位先生離開大營,又回袁紹軍去,你帶人在半路截下他。務必做得干凈利落些!”荀攸抬手指了指曹操的大帳,低聲囑咐道。
伯長疑惑地撓撓頭,不解地看著自家的軍師大人,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既然那個書生是丞相的客人,為什么要殺了他呢?
“你照做就是,有責任我當著?!鄙砗髠鱽硪粋€帶著濃重睡意的聲音。
伯長回頭見是郭嘉,又看了眼荀攸。他比較笨想不明白,可是,兩個軍師都這么說,那就一定是對的了。這么想著,他連忙點頭,帶人安排去了。
郭嘉打著哈欠,走近荀攸:“公達,我看你今夜是睡不著了。不如我們去看看,那個許攸來干什么吧。”
看著兩只眼睛快瞇成一條縫的郭嘉,荀攸搖了搖頭:“倘若許攸不回袁紹處,那么,今夜便是此戰的轉機。你我還是各自回去等候將令為好?!?br/>
“嘖,公達甚是無趣!”郭嘉睜開眼,一雙細長的眼眸中睡意全無,笑著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回營帳,根本睡不著啊。不如咱們一塊去主公帳外候著吧?”
“……”荀攸嘴角微抽,這還不是一樣的。抬眼看向郭嘉身后陸續冒出的幾人,荀攸十分無奈。
郭嘉見他神色有異,扭頭看了眼,發現幾個軍師都出來了,各個衣裳整齊,神情疲倦,就是不見睡意,不由瞇了眼笑:“原來大家都睡不著??!”
確實如此。這幾日軍營里的事,瞞不過這些人精。誰都知道今日糧官的死是怎么回事。大家也都知道這剩下幾日有多么危險。所有人都在等著那個時機,同時,也害怕這個時機不會出現,更糟糕的是,一旦軍糧耗盡,前幾日克扣軍糧的事,就會被人看穿。軍心大亂。
程昱甚至準備好,到時候,為了再度平息士兵的怒火,自己出首為曹操頂罪。
幸好眾人的擔憂沒有成真,許攸真的是來投曹的。
當聽到曹操將令前往中軍大帳集中時,幾名軍師一齊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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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戰況突變。
曹操親自帶兵襲擊袁紹屯糧之地烏巢。打劫了不少糧草之后,曹操將剩余的糧草一把火燒個干凈。
袁紹夜半聞報烏巢有失,方寸大亂,急招眾將商議。
郭圖失算,直催促張a、高覽攻打曹軍大營。兩員大將被迫出戰,中了埋伏,陷在曹營,不得出。
得到自己計算失誤的消息,郭圖唯恐袁紹因失了烏巢之糧,遷怒于他,故向袁紹進讒要害兩將。張a、高覽得到消息后,陣前倒戈,棄袁歸曹。
是夜,袁紹大敗,潰不成軍。
次日,曹操聽從荀攸的計策,分兵誘敵,再下一城,把袁紹逼回河北。得袁紹遺落物件無數,中有許昌官員與袁紹內通書信一束。
程昱進言,可將與袁紹通信的官員名單抄下,一一捉拿問罪。
“此前袁紹兵勢遠勝于我軍,我亦自顧不暇,何況,他們這些無權無勢之人?”說著,曹操將手中書簡丟棄于地,當眾引火焚燒殆盡,“此前之事,既往不咎。望諸君謹記,日后勿要再犯!”
曹操這一舉動,令之前真的有做下這種事的人松了口氣。
殊不知在曹操說話之時,程昱瞇著眼,掃過眾人,已將在場的眼神閃爍,面色有異之人的姓名暗暗記下。
“報!抓獲袁軍謀士一人。”
一名書生模樣的中年人被推了上來。
許攸在曹操邊上,看見被抓的人是沮授,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
“吾不降!”沮授硬氣,拒絕跪拜曹操,梗著脖子叫道。
曹操偏頭問許攸:“子遠,此是何人?”
許攸躲不過,低聲回答:“廣平沮授?!?br/>
“許子遠,主公待你不薄,你怎可因私怨背主!”沮授一眼瞧見許攸,高聲怒罵。
許攸與田豐、沮授兩人交情不淺,此刻,被往昔的友人如此責罵,不禁臉上有些掛不住。
同樣降曹的兩名將領聽到沮授的話,各具上前一步,說道:“沮先生,你可知主公聽信讒言,欲要加害我等!”
“自古君臣大義!”沮授怒目而視,“你等背主的無恥之徒,難道還占理不成!”
“咳咳……”戲志才聽到沮授的話,本想笑,可惜喉間一陣發癢,改為猛咳。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周圍的人都停下來看他。
曹操眼露擔憂:“志才可先去休息?!闭f著,轉頭對兒子說道,“還不扶先生回營歇息!”
曹昂連忙從武將隊伍中出列,走到對面去扶戲志才。
戲志才擺了擺手,臉色蒼白地謝了曹操,走到沮授面前,問道:“大漢天子猶在許昌,不知沮先生所言的‘君’是指哪位?”
戲志才一句話,說得沮授面紅耳赤。即使許昌的那個有名無實,但只要大漢朝存在一天,天子就是這天下唯一的君主。他方才一時氣憤,忘了袁紹是他眼中的主公,但卻算不得君主。
“主公,恕在下失禮,咳咳……先行告退。”戲志才拱手離去,自有士兵上前攙扶。他離開前向曹昂使了個眼色。
跟著戲志才學了幾年,曹昂多少明白先生的想法,心里的彎彎道道也變多了。戲志才的一個眼神,就讓他意識到父親的人才收集癖又起,應該是想要這個謀士降曹,連忙轉向父親,為沮授求情。
曹操在黃河邊上休整幾日后,等到后方運來的糧草,解除了后顧之憂,下令攻打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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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績欣喜地看著面前的人,一時忘了禮儀,沖上前抱住對方。
龍井低頭看著已經長成少年模樣的陸績,露出溫和的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沒有推開他。
“叔父,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标懣兯砷_手,抹著眼角的淚花,又哭又笑。
龍井抬頭看了眼上方,自我安慰:這孩子是太擔心,才一時失言的。
荀惲站在門邊,眨了眨眼,認出陸績面前站著的人是他們家失蹤已久的賬房先生龍井,疑惑地看向坐在上方悠閑喝茶的母親:龍井什么時候變成陸績的叔父了?
唐賀微微笑了笑,繼續看著這對叔侄。
龍井發覺荀惲的視線,轉身拱手施禮:“多謝少爺照顧我的侄兒?!?br/>
“呃……沒,沒什么。”荀惲不自在地看向母親求救。
唐賀見兒子尷尬,只得開口對龍井說道:“別謝了,坐下說話吧?!?br/>
陸績看了眼唐賀,依稀記起陸遜曾經提到過,以前叔父曾在唐夫人手下做事,眼神微暗??v使孫策已亡,大仇得報,可是陸家卻……
像是感受到侄兒的想法一般,龍井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而不語。
“惲兒,你且和公紀去把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課做了再來。”
荀惲趕緊答應,上來拉陸績。
陸績看著叔父不動。
龍井笑著點頭:“功課要緊。如今我不走了,你可放心。”
得了龍井的承諾,陸績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荀惲去書房做功課。
等到陸績離開,龍井復又起身對唐賀行跪拜大禮。因為確實幫了人家大忙,唐賀受了他的禮。
之后,龍井大致講了下這幾年在江東的事。
原來許貢門客行刺孫策,是他安排的。這幾年,龍井依舊是做他的老本行,賬房加間諜,改名換姓混入孫家當賬房,暗中與江東其他世家聯手反抗孫氏的統治。只是因為周瑜、張昭的緣故,一直收效不大。年初,碰巧孫策有攻曹之心,派周瑜去巴丘準備。龍井見周瑜離開孫策身邊,知道有機可趁,就著手準備暗殺孫策一事。然,孫策也不是日日得閑,出門打獵的。因此,雖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卻是直到幾個月前才得到孫策落單的機會,刺殺成功。隨后,又花了不短的時日脫身,所以才拖到這時候回許昌。
“回來就好?!碧瀑R淡淡地說了一句,就讓龍井去與陸績團聚。人已經回來了,有什么話,以后有的是機會說。
龍井感激地伏地一拜,起身去尋侄兒陸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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