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碧云
</br>
</br>萬素飛上了樓，只見面前一位高挑女子，明眸皓齒，清麗如仙，身穿玉色花卉纏枝裳，外罩綠翅紗羅，頭戴支碧云釵。
</br>
</br>她心里微微嘀咕，這女子她斷然是沒見過的，可為何又覺得有點眼熟？她叫她上來，又有什么目的？
</br>
</br>思量間，想起剛才鴇母喚她“碧云”，突然疑竇頓開。
</br>
</br>她是艷動四方的名ji碧云，一首《終身誤》廣為流傳，經常也被文人士子請去出席高級宴會，自己沒親眼見過她，但見過周榮扮她！在攻滅高唐的慶功宴上，大家玩瘋了，周榮就是扮她的相，唱她的名曲來著。
</br>
</br>不過，第一個問題解開了，第二個卻還在疑惑中，她警覺地跟著碧云進入房間，看她打發了下人，疑云堆得更高，靜靜等她開口。
</br>
</br>不想碧云第一句話就嚇她一個愣怔：“萬姑娘，奴家這里有禮了。 ”
</br>
</br>“你如何知道我是誰？”，素飛大駭。
</br>
</br>碧云笑起來，語氣不卑不亢，“做我們這行的，總得有點耳聰目明。 以男裝拋頭露面，獨身行走，一半面部有傷，出手又闊氣的女子，如今天下哪有第二個。 ”
</br>
</br>萬素飛哦一聲，心里想的是以后上街小心點，被暗殺就糟了……
</br>
</br>既然對方知道身份，她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碧姑娘與在下素昧平生，此番相邀。 有何要事？”
</br>
</br>碧云微微啜口茶，“聽說戶部在暗，禮部在明，京城富商大戶為依憑，困獸猶斗，大人想必也正因此頭疼吧。 ”
</br>
</br>萬素飛不由一凜，看來這女人說耳聰目明。 確實不是自夸之詞。
</br>
</br>“別的我恐怕也幫不上大人”，碧云接著笑道。 “不過禮部姜大人，在我們這里有點小債務，我想也是討還地時候了。 ”
</br>
</br>“姜元敬？”，萬素飛訝異問道，頗為意外，姜元敬那古板老儒，一生最憎這秦樓楚館。 碧云說誰都不奇怪，沒想到居然說到他。
</br>
</br>“姜大人本人倒潔身自好，從來不光臨我們這等風月場所，不過他兒子可就不一定了”，碧云娓娓道來，面帶冷笑。
</br>
</br>姜元敬的兒子？素飛腦中飛速調出資料，哦，沒錯。 是姜老頭五十歲上方得的，平素還算謹言慎行，不過據說也是外表道貌岸然之輩，私底下常光顧過這花街柳巷的。
</br>
</br>“他兒子怎樣？”于是素飛問道。
</br>
</br>“不怎樣，不久前一次在這里買歡，掐死了人”。 碧云語氣淡淡，眼中光芒卻陡然收束，寒星點點，“尸體我見了，眼凸舌伸，頸有青紫，是掐死的無疑。 ”
</br>
</br>“啊？后來呢？”素飛驚道。
</br>
</br>碧云鼻子里哼一聲，“后來他連求帶嚇，又許諾銀錢，鴇母也就說那姑娘是*房時自己猝死的。 并不關他人事。 一床錦被蓋過去了。 ”
</br>
</br>素飛本來想問為何當時沒有報官，但很快明白。 很多事情是盡在不言中的，如果沒有現在這機會，大概此事也就就此沉埋，于是忙斂眉拱手，“云姑娘是否可將當日細節盡量相告？”
</br>
</br>※#8226；
</br>
</br>※#8226；
</br>
</br>到傍晚時分，萬素飛差不多已經得到想要地信息，起身告辭。
</br>
</br>碧云卻微微一笑，拉住她道，“既然花了銀子來夢華樓，總要見見我的得意之技吧。 ”
</br>
</br>“我對音樂真是……”，萬素飛露出一個尷尬地笑容。
</br>
</br>“那不如讓我算算命？”
</br>
</br>“哦？你會算命？”萬素飛不禁訝異出聲。
</br>
</br>“你沒聽說過是吧”，碧云笑起來，神色間帶了一抹傲然，“也難怪，曲子我給任何人唱，算命卻不是給任何人都算的。 ”
</br>
</br>“那你給什么人算？”
</br>
</br>“英雄、美人。 ”
</br>
</br>“我兩者都不是。 ”
</br>
</br>“在我眼里，你兩者都是”，碧云答道，語氣間不掩飾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對另一個的欣賞。
</br>
</br>萬素飛笑了笑，難得這雖在風塵卻自有傲氣的女子看得起，她對算命這些東西向來算不上多么虔敬，不過聽聽也無妨，便伸出手。
</br>
</br>“嗯，你是個勞碌命”，碧云拿著她修長素手，看了半天，發出第一句判詞。
</br>
</br>素飛沒說話，心說這個不用算也知道，
</br>
</br>“幼年很流離。 ”
</br>
</br>素飛開始覺得有點準，不過轉念，這世道，不流離的人也不多。
</br>
</br>“你鐵下心去做的事情，幾乎全部都會成功。 ”
</br>
</br>嗯？目前只要限佛這件事成功就好了吧，萬素飛想。
</br>
</br>“感情……”，碧云說出這兩個字，突然停頓了，抬起頭來問，“你知道我為什么在這里么？”
</br>
</br>萬素飛被問地有點摸不著頭腦，禮貌性地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br>
</br>“我并不是淪落風塵，我是……”，碧云繃著嘴唇想了想，選了一個詞，“走進來的。 ”
</br>
</br>“？”
</br>
</br>“我的出身，也算大家閨秀。 本來大抵是如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祈禱丈夫不是五毒俱全的子弟，相夫教子，度過一生。 ”
</br>
</br>“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個男子”，碧云頓一下，“我并不能說出他有多好，但在喜歡的人眼里，終歸是天神一樣發著光芒。 ”
</br>
</br>“那個男子已有妻室，而且從世俗地位來說，是他高攀。 岳父家嚴令不準他納妾。 如果繼續做一個大家閨秀的話，也許這輩子我無法見到他第二次。 ”
</br>
</br>“但是文人雅士，宴樂笙歌，請些**樓女子，歌舞助興，應對和答，乃至眠花臥柳，卻被視為風雅，不在此限。 ”
</br>
</br>“因此，我可以說是為了能再見他一面，自己進的**樓，不消說，全家引以為恥，與我斷了關系。 ”
</br>
</br>“終于有一日，我得以再見他，我便手持琵琶，雙眼凝望著他，歌出那曲《終身誤》，短短四句詞，只覺得耗盡了所有地靈魂。 ”
</br>
</br>“我不知他還記不記得我，但那天，我想他感到了我的情意，我們一宵歡好，極盡癡纏。 ”
</br>
</br>“傾盡平生，只換一夕情濃，似乎是劃不來的買賣”，碧云唇邊蘸上一點笑意，“可轉念，只得到一次，只得到一點，也比什么也得不到的要強，對不對？”
</br>
</br>“我不知道”，萬素飛沉吟良久，簡單答道，“只是我，不是這樣的人。 ”
</br>
</br>“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或者，你是完全相反地”，碧云突然大笑起來，放下了她的手，“所以說，算命算命，算出來又有什么用？命早跟著性情一起定好了，難道叫你不怎樣做，你便改的掉么？”
</br>
</br>萬素飛有些愕然，卻已經被起身送客。
</br>
</br>她走出很遠，腳步卻霍然一滯，因為聽見那珠簾后傳來綿細如弦的飄渺歌聲。
</br>
</br>“天涯不見見如何……一見一生誤太多……縱已無情冰作骨……風陵渡上畏經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