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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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陽的光影降了下去，萬素飛在牢中的日子已經默默流失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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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些焦急，但還可以理解，心里猜度著，以她所熟悉的周榮的酒性，那樣的大醉之后，至少有一天簡直是錘子也敲不醒的，而第二天，大概是用來接受這所有翻天覆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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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明天，他總該來了吧……盡管極力克制，希望還是不禁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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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應該說，她猜中了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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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醒來時還帶著醉興的余歡，然而知道在昏睡這一天中發生的事情，酒意全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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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各方不同的消息稟告中，他得到事情的大致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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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曲念瑤早有耳聞陸濤行為不端，而酒宴上看他的部下大多心事重重，不肯飲酒，便更起疑心，暗中吩咐禁軍的統領多留一個心眼，不要讓部下喝的爛醉，晚上多加巡邏。 結果還真是怕處有鬼，禁軍夜巡至陸府，正遇上陸濤從府中出來，一身重鎧，頭戴龍盔，手持號箭就要發射，于是兩下相見，分外眼紅，搏斗之中陸濤被亂刀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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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這個消息被傳至宮中，因為自己沉醉，事態又緊急，念瑤不得不臨危做主，命令禁軍立即去檢視各處重地，果然都有兵力部署，正在焦灼等著號令，若不是陸濤身死，只怕兵變已經發動，現在自己已經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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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忙亂起來，就只感到時間不夠。 傳這邊的供詞看那邊地證據，又不停地被各種事情打斷，等大概驗證了這些說法，已經快到第三天的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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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當大部分消息被證實時，周榮心中寒意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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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人啊，高官厚祿，富貴榮華。 甚至最在意的女人，都悉數給他。 也還不知足，想要剩下的那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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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直到晚上，他將手邊能處理的事情告一段落，才披上風袍，想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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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哪里去？”念瑤在旁，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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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朕不信萬素飛真會同謀”，他揮了揮手上的狀子。 “朕要去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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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不要去”，念瑤發急，忙一把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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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一國之君，憑什么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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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是反賊，傷著皇上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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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從早上朕要去看她你就攔著，難不成里面有什么貓膩么？”周榮甩她袖子，發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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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念瑤臉色發白，說不出話。 手上卻扯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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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爭執間，兩人面前突然跪下一個女子，周榮認得，正是念瑤的侍女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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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正想發火說這里哪有你說話地份兒，不想弄珠第一句話是，“奴婢明白皇上的心情。 奴婢也不相信素飛會早有謀反之心，何況前一段她被幽囚塔里，怎么會知道陸濤地計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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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聽到這話是贊同他的，怔了一怔，沒那么激動了，道，“這話是明理的，不知那個胡尚書怎樣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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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弄珠卻沒有直接應他，叩道，“奴婢知道沒資格在這里說話。 但實在為皇后娘娘抱屈。 但求皇上聽奴婢幾句，就是說完割了舌頭。 也是是心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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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略呆了呆，第一句話既然他沒怪罪，現在也就不好拿身份說事，于是瞪她一眼，“你要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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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娘為皇上生兒育女，這次的事情，也多虧了娘娘，皇上對娘娘，既是君，又是夫，娘娘怎么會不一個心思為著皇上好？可憐娘娘不是個口巧的人，一門心思地好全說不出來”，弄珠道，“奴婢都明白皇上的心情，也不相信素飛會早有謀反之心，皇后娘娘又怎么會不明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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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知道為何還死攔著朕？”周榮沒好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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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娘攔著皇上，既是為了皇上好，也是為了萬姑娘好，皇上不合適在此時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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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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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弄珠突然抬頭，表情恭順，可內里藏了份咄咄逼人，“奴婢斗膽問皇上，若見到萬姑娘，可能冷靜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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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整個人一抖，臉上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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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奴婢說了，萬姑娘是不會早有反心的”，弄珠見他反應，心內已然洞明，忙趁熱打鐵話鋒一轉道，“可皇上想想，她已經嫁給了陸濤，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她不愿意，陸濤要用刀架在她脖子上脅迫她一同謀反，她又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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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現在去，本來是想知道真相，然而螻蟻尚且貪生，萬姑娘一定會說她不曾起意謀反的呀，皇上一旦見了她，心里一軟，當局者迷，又怎么可能知道真實的情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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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句問得周榮腦袋里好像起了一團蜜蜂，嗡嗡亂撞，一天****未睡的疲倦與受到巨大沖擊的激蕩卻都混沌在腦子里，越是想要想清楚，越覺得頭都痛了。 素飛，她真的會這樣做么？自己，又是否真地會被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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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恍惚間，耳中扎進來更尖銳的一句，“皇上當真不怕，有的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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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被刺的跳起來，一聲“大膽！”脫口而出，氣喘吁吁的憤怒，念瑤都極少見過，然而，除了這一句，他卻再說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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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弄珠連忙拜倒，口稱死罪，不跟他去硬磕，而低垂的面孔上，暗暗浮出笑容：最大地反應，往往是因為護疼，萬素飛在韓國那一段，想來是他心里最抹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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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她舔舔嘴唇，突然又換一個攻擊點，“退一步說，如果萬姑娘確實不曾協同謀反，那皇上想怎么處置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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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周榮再次張口結舌，他急著想去，是因為心里火燒似的想知道真相，可知道后，要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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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初，他有三個答案可選，就是因為都不太可行，才同意陸濤娶她回去，而今，轉了一圈，結局竟是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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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半晌，他才沒什么氣勢地回答，“就把她廢為庶人，給一處田宅，讓她安度余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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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弄珠拳頭再次暗地握緊，以她的處心積慮，對周榮的當局者迷，果然一步步地，對話在被她牽著鼻子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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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她更要再接再厲，“皇上一定聽過‘樹欲靜而風不止’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家都知道萬姑娘對兵謀詭道極為擅長，當初韓笑劫她，陸濤娶她，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現在如果就把她放在偏僻地方不管，一旦又有狼子野心之人控制了她，于她又是一段痛苦，于皇上、于天下，豈不又是一場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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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后退了兩步，這個女人說話當真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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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說的，他就沒有怕過么？一絲隱秘的陰暗掠過心頭：前一段，才聽說北戎內亂平息，蒙利戈身死，蒼狼遠登基。 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當真有點狐疑，想當年那個瞎子說“三日并出”，如今蒙利戈不是真命，當時在場的，還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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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本來受到如此的沖擊，他地狀態就有些驚疑不定，一邊傷痛，一邊焦慮，一邊懷疑，一邊揪心，被這左說右說地，腦子里更加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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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看看念瑤，梨花帶雨地站在那里，想想弄珠說的不錯，她是他地妻子，為他十月懷胎，生下兩個可愛的孩子，何況今天的事情，四方都贊譽她是最大的功臣，現在他卻對另一個女子更上心，只怕也傷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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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你說是要怎樣？”最終他問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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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奴婢是想……現在事情剛發生，皇上也難免心里亂，何不等個幾天，細想清楚了在處理，對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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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弄珠這樣說著，心里也頗為緊張，鋪了這么半天，成與不成，就看此刻了——由于陸濤的死因對她來說是意外事件，她也沒做到完美的應對，萬素飛已經捕到牢里，如果突然死亡恐怕皇上會起疑心，而一時半刻之間沒有更好的辦法，她也只能先想法拖住周榮，不讓他們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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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如何能行？過了三天就定案了，再想翻過來就更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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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定不定案，還不是皇上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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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躊躇起來，覺得她說的似乎有理，現在這樣的形勢上，生怕會做出錯誤的決斷，然而想到之后若真要翻案，朝臣奏章又要鋪天蓋地，說他作為開國之君帶頭破壞法典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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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猶豫間，屏風后突然砰地一響，沖出來一個青襖的奶娘，抱著孩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娘娘不好了……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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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堂上突然炸了鍋，一眼看過去，那孩子就一抽抽的，臉都發紫了，有人喊著快宣太醫，有人又說此時夜里太醫要一個時辰才到得了，有人叫是沖犯了邪神，先驅邪要緊，一窩蜂似的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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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最后還是周榮一把上去，奪過來喊“讓朕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