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 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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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在莫府坐了小半個時辰，見這沒兩月光景，莫夫人瘦的脫了形了，莫府上下神情也都黯黯的。 關于夫人的病因，大夫說是憂思不定、心郁內結，其實，就是不聽這說法，素飛也能猜出個八九分，但她一個外人，能說什么呢，不過是講些安心靜養的話，撫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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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告辭時，她也不想給人多添驚擾，執意不用人送，怎么來的怎么回去。 一個人沿府第的紅墻拐著，心里想起剛才在后面敘話時，不時聽說前頭有拜帖來人，多是莫言的老下屬，送些補品之類，留意去聽，卻始終沒有聽到佘牙的名字，心里不由升起一絲慍怒，盧笛的死固然跟莫言不無關系，但他這樣慪氣要慪到什么時候？但轉念，又為他開脫，也許他來過，自己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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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想著，突然發現身后有步伐聲，走了許久都不遠不近地跟著，她略一驚，袖中暗地拉滿袖弩，猛回身指著那方向喝道“何人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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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王、王妃……”，來人撲通一聲跪下去，而素飛定睛一看，也叫出聲來，“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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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微臣……只是……我娘……姨娘……她怎么樣了？”佘牙低著頭不太敢看她的樣子，一句話說的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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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素飛可以聽得明白，心中一動，原來他一路尾隨，就是看她從府第里出來，想來問問莫夫人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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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嘆口氣，想來少年心性。 為好勝兩字，錯過多少……于是柔聲道，“你既然記掛，自己去看看她不好么？聽大夫說你姨娘地病是憂思不定、心郁內結所致，心病還需心藥醫，說不定你去把話說開，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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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佘牙聽著。 頭垂得更低，許久。 才低聲道，“我去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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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什么？”素飛沒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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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們都往我臉上吐吐沫……！”佘牙突然失控般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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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素飛先一怔，繼而笑起來，“瞎說什么呢？我怎么不信都督會做這樣的事，做父母的，哪有跟孩子長久慪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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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佘牙沒回答，猛地轉過身去。 背對著她，素飛奇怪，想跟過去，他卻大叫出聲“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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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腳下驟停，手上輕捂嘴唇，因為發現事情的嚴重：這個戰場上悍勇無雙的男孩子，居然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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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仔細看去，他頭發衣服確實都臟臟的。 有一團團地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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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到底怎么回事？”她正色起來，語氣急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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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從背面也能看到佘牙抬手擦了下眼睛，聲音哽到不行，“現在……姨夫所有的老下屬、府里地下人們，甚至還有我不認識的人……見到我都吐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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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下屬？——這打抱不平得也太過了吧？！”素飛驚訝，打斷他道。 “不用介意，只要你姨娘姨夫樂意你回去，他們能說什么？再不行，我或者國主出面幫你勸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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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也不怪他們，我不知道怪誰……反正，是有些原因……可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大概也覺得自己說的太亂，佘牙抽了口氣，噎一下，重新努力地說道。 “國主讓我晉封伯爵。 又多賜了五千兵馬，這些我本來都說不要的。 可畢竟是國主厚恩……結果，后來，不知怎么回事，這五千兵馬都是從姨夫手里撥的，另有凡是姨夫的兵，投到我這邊來，都立刻晉上兩級……聽說姨夫那里地人都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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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素飛愕然，覺得韓笑怎么能辦事這么欠考慮，這不讓人覺得是兩派爭競，一方故意要挖另一方的墻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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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佘牙卻看不到她的反應，只是傾吐似的說下去，語速越來越快：“那些人是我封賞的不假，可是，又真的不是我愿意封賞的……還有，我是沒少說過要做比姨夫還厲害的將軍，但是……那不是想把他踩在腳底下地意思……總之，就是越來越糟，我也去找過姨夫想說明白，結果沒見到人，還跟他部將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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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跟我下面的人說了，對不起姨夫，讓他們見到都督的人多容讓……但是前天，到底出了事，一伙姨夫的人跟我的人在酒館里打起來了，死了兩個傷了十多個……我問了，喝酒的客人都作證確實是他們上來挑釁動手地……可到底，我知道我們的仇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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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反正現在……我就是個為個女人跟爹娘翻臉，把娘氣病，把爹往腳底下踩的卑鄙小人，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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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后悔……也害怕……以前我、我什么都不怕，幾百條船的敵營……往里沖，大腿中了箭、射成透明窟窿哼都不哼……可現在，真的怕……怕我這輩子、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爹和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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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佘牙說到這里，終于控制不住地嚎啕起來，抽泣不成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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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素飛也聽得呆在那里，半晌說不出話，心內如打翻五味瓶，百感交集，驚的是二十年親如父子之情，為什么兩個月可以決裂到這個地步？悲的是佘牙所述辛酸，誰家少年不是這般被生活磨折，變成謹小慎微的老者？怨的是韓笑做事欠妥，也自責自己貪圖安逸，這段時間沒有多加關注；同時，也有幾分氣惱：如果盧笛不是那么任性混入祭天隊伍，佘牙不是那么沖動跟養父母吵翻，又何至于弄成今天這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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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先別擔心，你姨娘的病不是絕癥”，素飛從后面遞給他一方素帕，“我看見了，只是瘦了些，精神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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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佘牙一個勁點頭，卻不接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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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拿著吧，只是擦汗——別地我什么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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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少年肩膀突然聳動一下，默默地把帕子接過去了，素飛則繼續說下去，“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別著急，我去跟國主說這邊地情況，讓他把事情都恢復過來，慢慢地也就好了，父子哪有記一輩子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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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說時帶笑，因為這樣語氣也會顯得輕松，自己心里卻不似表面那般鎮定，要是事情都能像說地這么容易，她又怎么會處在現在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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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不管怎么說，似乎有所奏效，少年終于轉回來，臉上被擦得干干凈凈，只是眼睛還有點紅，看著她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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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素飛匆匆回頭，去找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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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佘牙在后邊看她背影許久，揉了下鼻子也轉回頭，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語地咕噥一句，“突然有點……羨慕……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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