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愿望
</br>
</br>精工鏤刻的牙床,綺靡粉色紗帳,可惜由于常年潮濕,帶著股霉味兒。
</br>
</br>帳外昏暗的燭光,帳內(nèi)一個赤l(xiāng)uo的妖嬈女子,伏在同樣赤l(xiāng)uo的男子腰間,做她職業(yè)的營生。
</br>
</br>“二當(dāng)家的,最近生意好哇?”,她手上忙活,語帶媚意地問。
</br>
</br>回答是極簡單的兩個字,“還成。 ”
</br>
</br>“來看奴家,也不帶點(diǎn)東西?”,女人繼續(xù)嬌嗔,用手在他小腹結(jié)實的肌肉上輕輕畫圓。
</br>
</br>“一錠金子又沒少了你的。 ”
</br>
</br>“張口黃的白的,白看低了人!上次甲六送過一只小黑貂,雖然不是什么貴物,奴家開心了好些天,現(xiàn)在還養(yǎng)在那兒呢。 ”
</br>
</br>男人突然笑起來,聲音卻全無****時那種不能自制,冷冷道,“黑貂產(chǎn)于西海,所以,有人知道他那陣子是跑西線,路上設(shè)了伏,殺個片甲不留吧?”
</br>
</br>他感到女人手上一緊,尖尖的指甲掐得他噯一聲,于是語帶雙關(guān)地笑道,“花魁娘子的功夫不到家呀。 ”
</br>
</br>女人臉上緩和過來,重掛上玩世的媚態(tài),“不瞞二當(dāng)家的,奴家從第一眼見二當(dāng)家,就覺得跟別人不一樣呢。 ”
</br>
</br>“哪里不一樣?”,男人笑一下,心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子。
</br>
</br>“這里”,沒想到,女子還真有些認(rèn)真起來,撫上他的心口。 “二當(dāng)家是這里有主意地人,不像那些蠢貨,下頭一吹,上頭什么事都出來了。 ”
</br>
</br>“我們大當(dāng)家的后日會去哪里接貨也吹出來過么?”
</br>
</br>女人臉色再次突然一僵,旋即呵呵冷笑,“奴家說二當(dāng)家怎地想起來捧奴家的場,原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二當(dāng)家不光主意大。 這膽子也不小……”
</br>
</br>……
</br>
</br>陸濤翻一個身,帶著腥氣的海風(fēng)從脖子里灌進(jìn)來。 讓他打個冷戰(zhàn),短暫的清醒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身在大周所派遣的船隊上。
</br>
</br>二當(dāng)家?都多久前的事了,還會夢到,他心里咕噥一句,然后裹緊大裘,又繼續(xù)昏睡過去。
</br>
</br>迷蒙地意識卻還在繼續(xù)。 帶他回到另一個場景。
</br>
</br>湛藍(lán)的天空萬里無云,船隊與尸體同在海港地波濤中輕輕浮動。
</br>
</br>他的身上還有血腥氣味,眼角有新的傷痕,卻第一次,站在船頭,接受水手們的跪拜,和一個新的頭銜:“大當(dāng)家的”。
</br>
</br>這時,突有一個鮮紅的身影跑上甲板。 船員們紛紛轉(zhuǎn)過頭去,打量她地赤腳和裙下掩映的白皙大腿。
</br>
</br>“你來干什么?”,陸濤看看那個提供他消息的女人,淡漠道,“答應(yīng)的一箱金子,不是都給你了么?”
</br>
</br>“我要跟你走!”
</br>
</br>“你想加價?”
</br>
</br>“呸!”。 女人喘吁吁地啐一口,指著海中一具尸體,幾個時辰前這艘船的擁有者,“他花三箱金子,還答應(yīng)我做壓寨夫人,買你的消息,我要是賣給他,這會兒在那里的就是你了!”
</br>
</br>陸濤的眉頭突然一皺,眼里劃過復(fù)雜而奇怪地神色,像給什么刺痛了那樣。 但很快。 又舒緩開,向她輕輕招手。 “你過來。 ”
</br>
</br>“大當(dāng)家的答應(yīng)了?”,女人歡欣地跳躍過去,眉眼上比平時還多幾分春風(fēng)。
</br>
</br>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因為她所崇拜的英雄在她當(dāng)胸推了一把,她便從船舷上倒栽下去。
</br>
</br>ji女是ji女尋常的打扮,裙子擺很大,里面不曾穿褲,這時裙擺便傘一樣張開,兩條光腿在空中踢騰,一群海盜看到這情景,都快活地大笑起來。
</br>
</br>“女人這種東西,別太上心。 你就是把心掏給他們,她們永遠(yuǎn)只要自己想要的。 ”
</br>
</br>陸濤嘴角掛一絲冷笑,如是向海賊們教誨。
</br>
</br>沒人知道,說這句時,他眼前浮上另一張臉孔……
</br>
</br>-
</br>
</br>-
</br>
</br>烏黑地鳳眼,嬌俏的嘴唇,夢中的面孔與現(xiàn)實重疊,令陸濤一下驚醒,坐起身來。
</br>
</br>心突突地跳,說不清是怎樣的五味雜陳。
</br>
</br>萬素飛這個名字,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因為那上面,連接了太多種的感情。
</br>
</br>那么沮喪,那么委屈,茫茫人海,連她也棄他而去,讓他咬碎了嘴唇也沒忍住大哭一場。
</br>
</br>怨恨如利刀切割心口,恨她的絕情薄義,恩將仇報,恨到暗暗發(fā)誓若再見她,就霸王硬上弓之后扔到海里去喂魚(雖然沒幾天就又容了轉(zhuǎn)圜,想她若是肯認(rèn)錯,第二步免了也無所謂)。
</br>
</br>恨就恨吧,難熬的是之后連綿的思念,忍不住去想她在哪里,過的好不好。
</br>
</br>在這之上,又生長出深刻的不甘,如果自己可以幫她達(dá)到目地,她就不會離開!
</br>
</br>最后,則是世人對男子地期許,大丈夫建功立業(yè),何患無妻?然后這些所有的在乎,就都被打壓下去,她對他,根本不該這么重要……
</br>
</br>……
</br>
</br>沒想到,此生還會再與她相見。
</br>
</br>才發(fā)現(xiàn),那些纏繞地感情生長出來,依然糾結(jié)得解都解不開。
</br>
</br>-
</br>
</br>-
</br>
</br>陸濤心里亂,橫豎睡不著了,草草收拾一下,起身踱上甲板,想要吹吹海風(fēng)。
</br>
</br>沒想到,深更半夜,甲板上居然還有別人。
</br>
</br>白色的身影,衣袂在風(fēng)里翻飛。
</br>
</br>白影轉(zhuǎn)過頭來,對他笑笑,他也過去,給她頸上搭上披風(fēng)。
</br>
</br>離近時,他注意到,她的身上有甘蔗酒的甜香,兩頰泛著溫柔的酡紅。
</br>
</br>“這么晚了,做什么?”,他問。
</br>
</br>“剛才過去……流星,沒趕上……看看還能不能等到下一顆。 ”
</br>
</br>陸濤怔一下,然后嗤的一聲笑起來,大晉的北方,曾有在海上對著流星許愿就會實現(xiàn)的傳說。
</br>
</br>“你不是十歲的時候就不信那種東西?”,他撇嘴。
</br>
</br>“大概越活越回陷了吧”,萬素飛笑,口舌有點(diǎn)不清,“或者喝多了也有可能。 ”
</br>
</br>“你想許什么愿啊?這次的交易順利?”
</br>
</br>“呲,那么小的事情……何必我等半宿。 ”
</br>
</br>“復(fù)仇成功?”
</br>
</br>“不是,那個憑我自己就能做到。 ”
</br>
</br>“那是什么?說不定你不用跟星星,跟我許就行了”,陸濤抓起萬素飛腳下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壺嘴離嘴唇還有一段距離,于是那醇香的****在月色下拉成一條清亮的酒線,道,“我也不是十六歲的孩子了。 ”
</br>
</br>“這個你決定不了的……”
</br>
</br>陸濤皺了皺眉,他討厭這個答案。
</br>
</br>萬素飛卻“呀”了一聲,突然躥向左邊,陸濤也抬頭看去,那里的天空正有一道橙紅色的火流星劃過,留下一抹熾熱的雪痕。
</br>
</br>“不知算不算趕上了”,萬素飛睜開眼睛,自言自語地喃喃道,然后突然向后歪倒下去。
</br>
</br>“喂!早告訴你那酒后勁很大的!”,陸濤生氣似的責(zé)罵,但扶住她歪下來的身體,攬在自己肩上,細(xì)細(xì)裹嚴(yán)了披風(fēng)。
</br>
</br>“你到底說的什么?”
</br>
</br>“不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
</br>
</br>“切!”
</br>
</br>然而陸濤到底在拖她回去的路上,聽到了她含混的囈語。
</br>
</br>“皇上……念瑤……江……刀疤……笑……還有你……也回來了”
</br>
</br>他忙側(cè)耳貼近她的嘴唇去聽,她也順勢環(huán)住他的脖子,輕輕地笑,
</br>
</br>“不能在一起也好……有多少愛恨也好……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們都在我身邊……”
</br>
</br>“……好好活著……”
</br>
</br>說完這四個字,她終于把頭偏過去,睫毛淡淡的陰影投在暈紅的臉上,熟睡得像個嬰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