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爾爾假裝自己沒聽見,潛身往大殿中央移動,可也許是她心神亂了,氣息跟著不穩(wěn),沒動幾寸,旁邊就有仙客側(cè)目看了過來。
“什么人?”
泛著淺綠色光芒的長劍橫空而來,爾爾化身的白霧軟軟地躲開,低聲朝他道:“仙友。”
那人一愣,伸手試探到她身上仙氣,便收了劍道:“這地方怨氣太重,無任何靈氣補(bǔ)給,變身術(shù)這等消耗極大的法術(shù),少用為妙。”
說罷,扭身就朝鐘酉沖去了。
偷松一口氣,爾爾緊張地轉(zhuǎn)頭看了離燁一眼,生怕被他也察覺。
然而,離燁正與震桓公作戰(zhàn),壓根沒有注意到這個(gè)角落。他的神魂變成了巨大的金烏鳥,與震桓公的神魂和靈獸纏斗,肉身卻還站在原地,抱著鐘沁低聲說話。
“我會死嗎?”鐘沁帶著哭腔問他。
離燁臉上沒什么表情,手上傳功的力道卻是更大:“不會。”
鐘沁哽咽了兩聲,腰肢顫得像被暴雨沖刷的花枝,緊緊依附在離燁身上。
這動作,她也做過。
爾爾歪了歪腦袋,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
離燁這人還真是不茍言笑,不管是與她纏綿還是與旁人親近,臉上始終冷冷清清,看不見幾分情動,哪怕歡愉最盛之時(shí),他也只低頭看著她,眼里暗潮轉(zhuǎn)瞬即逝,快得她幾乎以為自己眼花。
每一次最后難以自抑的都是她,他始終高高在上,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她一早就說過,不能與他奢求太多,自己分明也是做好了準(zhǔn)備的。
但,眼下心口這仿若蟻嚙綿長難掩的痛楚,很直當(dāng)?shù)夭鸫┝俗约耗屈c(diǎn)小心思。
她是抱著僥幸的,想著萬一呢,萬一離燁不一樣,萬一離燁也心悅她,萬一離燁舍不得她,惦念那點(diǎn)耳鬢廝磨的快意,愿意從此將她放在心上。
然而,萬分之一,始終是機(jī)會渺茫。
一道火光從她耳邊擦過,撞去了身后的宮墻上,整個(gè)冥王殿跟著猛烈搖晃,震桓公踉蹌了兩步,鐘沁也跟著驚呼了一聲。
爾爾回神,抬眼看過去,就見四周仙客已經(jīng)站成了一個(gè)有些眼熟的陣仗。
“我絕對不會讓你危害蒼生。”
低聲說了這么一句,震桓公抬手。
四周白光乍出,光陣飛快結(jié)成,煞氣沖破屋檐,砸下無數(shù)碎瓦。
離燁抬袖,護(hù)住懷里的人,臉色有些難看。
殺神死陣。
震桓公是拼著自己活不了,也想拉他同歸于盡。
“你總歸是要覺得所有人都負(fù)了你。”死陣落成,震桓公輕笑著抹了把嘴角的血,“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早些歸于天地。”
話音落,罡風(fēng)起,一向聽鐘酉調(diào)遣的死怨突然像嗅到血腥的狼,瘋狂涌進(jìn)震桓公的肉身。
爾爾瞳孔一縮,慌忙飛身上前。
這法術(shù)她見過,獻(xiàn)祭自己,引死怨來殺人。可是離燁今非昔比,死怨未必能取他性命,震桓公此舉,無異于自盡。
她得攔上一把。
臺階上站著的離燁許是也知道這一點(diǎn),嗤笑一聲,抬手就化了一道神火朝震桓公襲去。
動作太快,爾爾來不及做多余的反應(yīng),原本就沖到了半路,眼下便只能徑直站去震桓公身前。
一襲秋水長天的仙裙從白霧里落下,震桓公抬眼,恰好就看見爾爾那雙清澈的眼眸在他面前一點(diǎn)點(diǎn)顯露出來。
“你……”他皺眉。
面前這人動作極快,一手打掉他捏著的訣,另一只手捏住正往他心口鉆的死怨,狠狠往外一扯。
與此同時(shí),巨大的火光在她身后炸開。
震桓公呆住了,胸口猛然往外拉扯的感覺分外強(qiáng)烈,瞳孔里映著的卻是一張清麗嬌俏的臉,干凈,瓷白。
然而下一瞬,火光吞噬上來,她防御結(jié)界剛捏到一半就被沖碎,整個(gè)人像一團(tuán)軟綿花,撞進(jìn)他懷里,連帶著他一起被神火包圍。
下意識的,震桓公抱緊了她。
離燁一向下手極狠,可這一回不知怎的,竟有些收手之意,于是雖然神火依舊將兩人一起推出了大殿,跌落在死陣邊緣,但睜開眼,震桓公發(fā)現(xiàn)自己神魂尚存。
他喘了口氣,連忙低頭看懷里的人。
干凈的嘴角溢了血,爾爾抬起臉,剛剛還有些顏色的臉頰瞬間變得一片慘白,她意識倒是比他清醒,張口就道:“他神魔雙道同修,你這招對付不了他。”
震桓公挑眉,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看向后頭。
離燁大步跨了出來,紅袍烈烈,眉目間難得有了些情緒,又躁又戾。
“你怎么來了。”
懷里這人身子僵了僵,然后撐著他的手站起來,沒回頭:“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能走到這里來?離燁又氣又心疼,抬步上前想看看她傷勢,可低頭瞧見她還拉著震桓公的手,整個(gè)人便頓住了。
她幫別人,不幫他?
震桓公與她是什么交情,她要替他受這一下?
腦海里劃過很多東西,離燁眼神有點(diǎn)涼。
這小東西絕不是隨便走走,她是懷疑他了,故意跟來的。
他已經(jīng)想盡辦法在瞞了,沒想到還是瞞不住。也怪他心軟,放了孟晚走,這才將震桓公等人提前招來。
他做事還從未有過這么大的紕漏。
心煩意亂,離燁瞥了一眼懷里半死不活的鐘沁,冷聲對震桓公道:“給你個(gè)機(jī)會,現(xiàn)在離開,我不殺你,要告狀,要引天兵都隨你,再過八日,我自當(dāng)回九霄。”
“八日。”震桓公哼笑,“我又不是傻子,再過八日,你大功告成,九霄上誰能奈何你?”
“你現(xiàn)在也奈何不了我。”離燁不以為然。
微微一噎,震桓公氣急,拳頭捏得死緊,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爾爾。
“他說得對。”爾爾小聲對他道,“你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這吃里扒外的話,聽得人來氣。鐘沁哪怕是意識不清醒了,都能察覺到抱著她的人突然盛怒。
“你過來。”他沉聲道。
爾爾沒回頭,只推了震桓公一把,“把這死陣收了,走。”
“爾爾。”離燁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