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地?fù)]手在上丙宮四周變出一片荊棘,離燁斜眼打量片刻,又多變了一片泥沼。
泥沼上浮結(jié)界,鬼神都難躍。
放心地收回手,他垂眼哼了一聲。
其實(shí)大可以直接將她同坎澤的結(jié)元一起捏碎,是他太善良了,才會選擇留她一命,白給自己添這么些麻煩。
不過她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將坎澤壓制住,也幫了他不小的忙,只要今后她再不來礙他的眼,隨她要去禍害誰,都無妨。
“上神。”燭焱從黑暗里踏出來,輕聲道,“下頭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收斂心神,離燁問:“無人察覺?”
“倒是有。”燭焱聳了聳肩,“不過無傷大雅,以他的本事,關(guān)不住那扇門。”
嗤笑一聲,他沒再問,只看向門外,安靜地等著。
***
太和仙門位于人間之上,九霄之下,地臨仙山靈海,四季都是百花盛開。雖說其間靈氣沒有九霄上的精純,但也足夠凡人修仙吐納。
所以這里時常會有凡人飛升上九霄,一旦成了,便有名牌掛在仙門旁的望天峰上,以供后來人瞻仰。
顏茶就正帶著一群后生站在望天峰前,指著最新的那塊名牌道:“這是咱們仙門里剛飛升的小師妹,為人聰明伶俐,頗有仙骨。”
后生們抬眼看過去,一見著名諱,便都笑了。
顏茶有些惱:“笑什么,名字能掛在此處之人,豈是爾等能笑的。”
“不是我等冒犯,顏師姐。”有人捂著嘴道,“旁的飛升前輩也就罷了,這位小師妹誰不知道是出了名的好吃懶做一事無成?若不是仙師私心,她哪能在您前頭飛升。”
“是啊,她走的時候連一朵行云都沒有,順手就牽了后院的驢上天去,叫人看見,還不知如何笑話咱們仙門。”
修仙之人,大多都仰慕強(qiáng)者,若有人憑著旁門左道在他們前頭飛升,那指定落不下什么好話,顏茶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可還是忍不住來了火氣。
“仙師要是能隨便送人上九霄,那你們還修煉做什么?都去求仙師不就好了?”胸口起伏,她冷著臉道,“不思己身,反惡意揣測他人,就這般德性,再過百年也掛不上望天峰。”
后生里仍有不忿之人:“她若修為服眾,又怎會讓人有揣測之機(jī)。”
顏茶怒而抬手,那后生卻梗著脖子道:“言我所想,并無過錯,師姐若是想包庇護(hù)短挾私報(bào)復(fù),那只管來。”
這話說得,她動了手便是包庇護(hù)短挾私報(bào)復(fù)?顏茶氣得哆嗦,恨不得引天雷來打這混賬小子。
念頭剛起,一道電光便從天而降,嘭地砸向了說話之人。
平地一聲雷爆,人群中央突然光芒大盛,刺目的白光里傳出刺耳的慘叫,逼得眾人都紛紛抬袖遮擋,后退躲避。
顏茶愕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沒捏訣啊?怎么雷就落下來了,難道她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修煉成了用神識就能催動仙術(shù)的無量神功?
光芒漸漸弱下去,眾人戒備地瞇眼朝那地方一看——
有個姑娘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與他們回視。
方才那喋喋不休的后生身上沒半點(diǎn)傷,卻是驚嚇過度,翻著白眼倒在她身邊。以她為中心的半丈地面已經(jīng)龜裂,隱隱有火光飄在四周。
“顏師姐。”她軟軟地喊了一聲,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顏茶怔了好半晌才有了反應(yīng),連忙撥開人群將她扶起來:“你怎么回來了?”
抱著她的胳膊蹭了蹭,爾爾悶聲道:“回來有事,原想從正門威風(fēng)凜凜地進(jìn)來的,結(jié)果肚子實(shí)在太餓,沒力氣,到這兒就落下來了。”
顏茶:“……”
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頭,她十分溫柔地道:“跟師姐回去,師姐給你做點(diǎn)心。”
與方才那兇巴巴的模樣完全不同,顏茶每次看見爾爾,都是又耐心又體貼的。
于是在場沒見過這位姑娘的人,也都十分默契地回頭看了一眼望天峰上最新的名牌。
這位傳說里最沒出息的師妹,終于還是被趕下九霄了嗎。
沒再理會他們,顏茶帶著爾爾徑直回了仙門,路上一邊走一邊打量她:“怎么瘦了這么多,臉色也不太好。”
被離燁上神那么兇殘地對待爾爾都沒哭,人生嘛,總是要經(jīng)歷些挫折的,她本也不是上天享福去的,更何況離燁上神是外人,沒道理一直寵著她,她不覺得有什么好傷心的。
可是,就顏師姐這么簡單的一句關(guān)心,爾爾突然覺得鼻尖泛酸。
“沒事。”她甕聲甕氣地道,“九霄上盛行窈窕之美,我吃得少了些。”
顏茶皺眉:“有人欺負(fù)你?”
“沒有沒有。”爾爾擺手,咧嘴笑了笑,“九霄上的人都很好,我結(jié)識了不少很厲害的上神,沒有人欺負(fù)我。”
怕她擔(dān)心,爾爾小嘴叭叭地就開始說乾天上神如何好看,震桓公的靈獸如何威風(fēng),還有會說心聲的舌靈鳥,和慈祥的儲元。
關(guān)于離燁,爾爾半個字也沒提。
顏茶聽著聽著總算松了眉:“你沒受傷便是好的,這次回來能住多久?”
“看仙師什么時候出關(guān)。”提起這件事,爾爾神情嚴(yán)肅了些,“師姐,我能替仙師守關(guān)嗎?”
拉著她進(jìn)仙居坐下,顏茶略有為難:“守關(guān)弟子是早就甄選好的。”
“總有輪換頂替之人吧?”爾爾拽了拽她的衣袖,“師姐,我在九霄上長進(jìn)了不少,足以替仙師守關(guān)。”
說是這么說,可小師妹的能力如何,她這個當(dāng)師姐的自然最清楚,就算她愿意讓她去,同門其他人定是要出來阻攔的。
為難地思量半晌,顏茶道:“你既然回來了,便跟著門中師兄弟先修煉幾日,若能得大師兄點(diǎn)頭,說不定就有機(jī)會。”
提起大師兄,爾爾垮了臉。
孟還師兄其實(shí)很寵她,愿意替她擋天劫,愿意給她買好吃的,可唯獨(dú)修煉之事,師兄從不肯虛夸,她笨就是笨,不會就是不會,每年的查課,不管她怎么央求,他都不會替她打掩護(hù)。
要得到大師兄的認(rèn)可,屬實(shí)需要費(fèi)點(diǎn)功夫。
爾爾捏了捏袖子里的玉扳指,長長地嘆了口氣。
顏茶拍了拍她的背:“別擔(dān)心,仙師修為甚高,就算無人守關(guān),也不會出大岔子,你且安心休息。”
“……”沉默地看著地面,爾爾有點(diǎn)沮喪。
上天為什么會讓她這樣的小廢物有預(yù)知天命的能力呢,是讓她知道什么叫天命難違嗎,若是大師兄或者顏師姐有這樣的能力,那仙師一定會平安無事,不像她,連守關(guān)都難。
顏師姐高興地去做點(diǎn)心了,爾爾看了看這熟悉的小屋,順手拿起桌上放著的道法卷。
在上九霄之前她學(xué)的也是這個,當(dāng)時被太和仙師按在墻角背口訣,著實(shí)下了好一番苦工,但也只領(lǐng)悟到皮毛。
如今再隨手翻開兩頁,爾爾突然覺得這上頭寫的東西也挺簡單,比起燒心灼肺的火道仙法,這些基礎(chǔ)法訣實(shí)在是簡易輕松。
她下意識地就跟著再練了練。
循環(huán)順暢,吐納有盈余,一個周天下來,爾爾自己都覺得意外。
仙門里道法化繁為簡了?
她拿起另一本,疑惑地又看了看。
還真是變簡單了。
跟著比劃了兩下,爾爾委屈地扔開書卷,憑什么她在仙門里的時候,修煉的東西那么難,花好幾個月都不能看懂一冊,而她走后的卷宗就這么簡單易懂,兩個卷冊一看就會。
好不公平哦。
氣憤地捏訣打坐,爾爾入定,吐納起仙門里許久未見的熟悉靈氣。
霎時,整個仙門似乎都在腳下,她能聽見田里的牛蹄踏水聲,能看見望天峰上迎客松的枝尖,也能察覺到主山里大師兄舞劍帶出來的殺氣。
爾爾有點(diǎn)意外,怔愣片刻之后,下意識地看向仙師閉關(guān)的洞穴。
數(shù)十道結(jié)界封鎖,十八個師兄鎮(zhèn)守各處。
從外面看,是怎么也不會出岔子的,畢竟只要有人闖關(guān),守關(guān)弟子一定會預(yù)警,仙師也會提前從入定里醒來,不至于走火入魔。
可是,太和仙師很不安,帶著山野云霧的仙氣回蕩在洞穴上空,似乎在徘徊。
爾爾被這種絕望又惶恐的氣息驚得回了神。
顏師姐正好回來,手里端了兩盤云煙小酥,笑著放在她面前:“嘗嘗,這可是大師兄都說好吃的東西。”
睫毛顫了顫,爾爾垂眼掩飾住慌張,拿起小酥咬了一口:“嗯,好好吃哦!”
“你喜歡就好。”顏師姐欣喜地坐下,看了看她的臉,“怎么出汗了?”
抬袖將額頭上的冷汗胡亂一抹,爾爾含糊地道:“趕路太急,有些熱。”
“那便好生休息,明日再知會大師兄。”笑瞇瞇地捏起手絹替她擦了擦臉,顏茶感慨道,“爾爾也是大姑娘了,當(dāng)年來仙門的時候,分明還只到我的腰。”
面前的小姑娘,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小巧的臉蛋怎么看怎么討人喜歡。
“在九霄上有沒有遇見心儀的神君?”她忍不住問。
一口小酥卡在喉嚨里,爾爾猛地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