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孩子氣的話讓賀續蘭忍不住笑,可他又不好笑，畢竟懷里的少年哭得眼淚汪汪。他沒忘記當初沒收雪芽金子的時候，雪芽說那是他自己的金子,還說討厭他,甚至為此大病一場。</br> “你真的舍得給我用？”賀續蘭捏了捏雪芽的臉頰。</br> 雪芽抽泣一聲，同時點點頭。雖然點頭，但滿臉的難過和舍不得。</br> “那如果我用完了呢？”賀續蘭又問。</br> 這個問題明顯涉及到雪芽的盲區，他根本就沒思考過用完金子該如何生存，被賀續蘭一提醒,急了。</br> “用……用完？我……”雪芽著急到結巴,還沒結巴出什么東西。</br> 賀續蘭一瞧，把人摟進懷里，“不想這個了，對了,為什么突然問起苦役？”</br> 雪芽猶豫了下,最后坦白一半，“哥哥,我夢到你被陛下捉住，陛下罰你去做苦役。”</br> “因為夢到我去做苦役,就哭了一早上？”賀續蘭偏頭去看雪芽。雪芽此時正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處，眼睫還掛著未干的淚珠。</br> “嗯。”</br> 雪芽剛答完，就感覺自己的側臉被吻住了。細碎的吻一直蔓延到他脖子處,雪芽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就在他以為賀續蘭在馬車里就會脫掉他衣服的時候,賀續蘭停了下來。</br> “雪芽有小名嗎？”賀續蘭一邊拿手帕把雪芽臉上的淚痕擦干凈，一邊輕聲問。</br> 雪芽臉還燒著，一時之間忘了自己過不上富貴日子的痛苦,“我阿娘叫我官官?！?lt;/br> “有什么含義嗎？”賀續蘭沒聽過這樣的小名，不免多問一句。</br> “我阿娘希望我長大后當個大官。”雪芽回答得很快，并不覺得這句話有哪里不對。</br> 賀續蘭怔了下，隨后失笑地親了親雪芽的唇，“官官真是個乖孩子?！?lt;/br> 雪芽不大明白為什么賀續蘭突然夸他，不過他禮尚往來地回親了賀續蘭一口。</br> 自從雪芽做了那個夢，他就不希望賀續蘭再去康武郡，可是無論他怎么說，賀續蘭都沒有要改變目的地的意思，他只好安慰自己，賀續蘭去康武郡只是投奔叔父的，未必是要造反。</br> 天氣越來越寒冷，能打獵到的動物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小。那一點點肉根本不夠吃，雪芽只好拿干糧填肚子。干糧冷硬，靠水才能強行咽下去。</br> 雪芽沒什么肉吃，賀續蘭更是一點肉都沒沾，把肉都分給雪芽，雪芽想讓賀續蘭吃，賀續蘭都拒絕了，說他不想吃。</br> 雪芽覺得賀續蘭在騙他，哪有人不想吃肉，可肉不夠分，賀續蘭就不會吃，雪芽只好希望趕緊能碰到下一個客棧，但在之前，他先發現易燁封在吃獨食。</br> 當時賀續蘭去附近打水，留雪芽在馬車上。雪芽坐了一日馬車，有些難受，就掀開車簾準備下車走走。才掀開車簾，他就看到易燁封站在不遠處吃東西。</br> 他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條雞腿。</br> 他們昨日打獵到一只野雞，那只雞很瘦小，雪芽沒吃幾口，但他沒想到易燁封居然私下藏了一份，今日一整日他和賀續蘭都只吃了干糧。</br> 想到這里，雪芽怒從心頭起，跳下馬車，蹬蹬蹬往易燁封那邊跑。</br> 易燁封剛咬了一口，就聽到動靜，不由抬眸，見是雪芽過來，沒什么表情地看著。</br> “你在吃什么？”雪芽已經沖到易燁封面前。</br> “雞腿?！?lt;/br> 雪芽又問：“哪來的？”</br> 易燁封沉聲道：“昨日那只雞剩下的?！?lt;/br> 如此天氣寒冷，雞肉多放一日也不會壞。雪芽往周圍看看，發現還有個未熄滅的火堆，更加認定是易燁封在吃獨食。</br> 于是他生氣地伸出手，“給我！”</br> 易燁封垂眼看了下伸到面前白嫩嫩的手，又看了下手里的雞腿。</br> 雪芽見易燁封不放，小狐貍眼瞪得圓溜溜的，“快點！”</br> 易燁封聞言把雞腿往雪芽手上放，不過還未碰到，雪芽又把手縮回去。</br> “等等。”雪芽拿出一張手帕放在手心里，才去接雞腿。</br> 從易燁封那里“打劫”到雞腿，雪芽心滿意足地回到馬車上，他準備把這個還冒著熱氣的雞腿給賀續蘭吃。不過雞腿實在是太香了，雪芽忍不住盯著看，盯著盯著，還忍不住舔唇。</br> 他就吃一口沒關系吧？</br> 就一小口。</br> 雪芽把雞腿放到唇邊咬了一小口后，又把手帕把雞腿包好，放到湯婆子旁邊，盡量讓雞腿冷得慢一些。</br> 等賀續蘭回來，他迫不及待地把雞腿拿出來，“哥哥，吃雞腿?！?lt;/br> 本來表情正常的賀續蘭看到那個雞腿，唇角微抿，“哪來的？”</br> 雪芽還未發現賀續蘭表情有異，一臉求表揚的表情，“這是我從易燁封那里拿來的，我剛剛發現他在吃獨食，所以就拿過來了。哥哥，你快吃吧，我就咬了一口。”</br> 他把自己咬的一口指給賀續蘭看，小小的一口，旁邊是易燁封咬的一大口。</br> 賀續蘭看到上面的兩口，臉色不僅是有異，是明顯沉下來。雪芽遲鈍地發現馬車里氣氛不對勁，但他以為是賀續蘭生易燁封的氣，還繼續添油加醋說：“哥哥，你看易燁封咬的好大一口，我才咬這么一點?！?lt;/br> 他湊到賀續蘭跟前，想讓對方看得更清楚。</br> 但下一瞬，他手里的雞腿就被奪去。雪芽還未反應過來，就看到賀續蘭把雞腿丟出窗外，他一驚，想撲到窗前去看，但被拉住手臂。</br> “哥哥，你丟掉做什么？”雪芽氣惱。</br> 這是他好不容易才搶過來的雞腿，就這樣被丟了。</br> 賀續蘭眸色晦暗不清，并不言語，只是看著他。</br> 雪芽見狀，想掙開賀續蘭的手去撿雞腿，可是他沒能出馬車，還被摁在賀續蘭的腿上。</br> 趴在賀續蘭腿上的時候，雪芽愣了下，剛想問賀續蘭要做什么，外袍就被掀開。</br> 然后，屁股就挨了一巴掌。</br> 這一巴掌打得用力，雪芽差點從賀續蘭腿上跳起來，但賀續蘭死死地摁著他，他跳不起來，也逃不掉。雪芽只能求饒地喊賀續蘭，“哥哥，別打了，我疼……嗚嗚……”</br> 但賀續蘭沒有停手，直至雪芽哭得滿臉都是淚。</br> 賀續蘭把雪芽抱起，神情還是沒有多少緩和。他拿出手帕給雪芽擦眼淚，但雪芽把臉扭開了。</br> 雪芽生氣了，氣得臉鼓鼓的，小狐貍眼里面盡是委屈。</br> 賀續蘭見狀，伸手捏住雪芽的下巴，讓其把臉轉過來，“官官，你知道我為什么罰你嗎？”</br> 雪芽瞪著賀續蘭，“我知道，是因為易燁封?！?lt;/br> 賀續蘭剛想說是，就聽到雪芽下一段話。</br> “你就是覺得我欺負易燁封，為他抱不平對不對？”雪芽氣得要死，覺得賀續蘭背叛了他，“你之前還跟我說你跟他沒什么，明明就有什么，我就是搶他一個雞腿，你就打我。你到底喜歡他什么？他有我好看嗎？”</br> 這話說得實在沒有道理，賀續蘭皺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跟易燁封之前沒有任何不恰當行為。”</br> “騙子！你就是想享齊人之福！混蛋！”雪芽說到這里，更委屈了，加上被打屁股的時候哭得有點兇，罵完人就控制不住抽噎了一聲。他抽泣著想從賀續蘭懷里出去，“我不要跟你過了……嗚……”</br> 賀續蘭輕嘆了一口氣，將鬧著要走的少年抱得更緊，“我罰你的確是因為易燁封，但不是因為你所說的原因。你不該搶他的吃食，是因為易燁封體質跟我們不一樣。他每日都需要進食大量的肉，否則時間長了，他身體會越來越差，最后完全變成一個普通人。雖然我們還沒有遇到追兵，但不能放松警惕，如果易燁封身體變差，那么我們更難活下去。”</br> 他頓了下，“還有，易燁封已經吃過那個雞腿了，你不該去咬一口，我很介意。”</br> 雪芽還是覺得委屈，雖然不鬧著離開了，但不肯看賀續蘭，始終把臉朝向另外一個方向。</br> 此時，易燁封回到馬車外，“走？”</br> “走?！辟R續蘭回答完易燁封，又看向雪芽，見人還氣呼呼的，思忖道，“讓我看看傷著沒？”</br> 雪芽聞言立刻抓緊自己的腰帶，“不給！”</br> 賀續蘭只好暫時作罷，一直等到雪芽困得睡著，他才輕輕將雪芽的褲子脫下。只是有點紅，紅還是因為雪芽皮膚太白的緣故，賀續蘭還是給上面上了一層藥。</br> 上藥的時候，雪芽突然醒了，他扭頭看到賀續蘭正在給自己上藥，當即生氣地去捂住自己的屁股，“不許碰！這是我的屁股！”</br> 賀續蘭看了眼車簾那邊，又轉過頭低聲道：“馬上就上好了，乖，把手拿開?！?lt;/br> 雪芽發現賀續蘭往車簾看的那一眼，又見賀續蘭聲音那么小，好似怕人聽見。這里就三個人，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易燁封。</br> 賀續蘭那么怕易燁封聽到，還說他們沒什么。</br> 哼！當他是笨蛋嗎？</br> 雪芽眼珠子轉了轉，決意讓易燁封好好吃一頓醋，于是他又松開手，讓賀續蘭繼續給他上藥。只是上藥的時候，他故意嬌媚著聲音說：“哥哥，我屁股白嗎？”</br> 賀續蘭手一頓。</br> 雪芽見賀續蘭不答，扭過身，腳踩上賀續蘭的肩膀，“我記得哥哥夸過的，哥哥還說我的屁股很好摸，比包子還軟，比桃子還甜?！?lt;/br> 這些葷話都是他在紅月樓聽來的，但不妨礙他用在此處。</br> 雪芽說完那段話，車外車內都陷入一片死寂。他看著又沉下臉的賀續蘭，不由害怕地咬了下唇，默默把自己的腳丫子收回來。</br> 接下來的一日半，雪芽不敢作妖。</br> 第二日的晚上，他們總算碰到一戶人家。</br> 那戶人家是個獵戶，住在山里。易燁封說他們去投奔親戚，不慎迷路走到這里，希望能用銀子換點熱飯熱水。</br> 獵戶打量了易燁封一番，又看了下后面的馬車，才接過易燁封手里的一吊錢，放他們進來。</br> 雪芽知道有熱水澡能洗，興奮得不行，興沖沖就要沖下馬車，不過先一步被賀續蘭拉住，“等等，把這個穿上。”</br> 賀續蘭給雪芽穿了一件斗篷，斗篷上有個大帽子，帽檐還有一圈動物毛。雪芽只要戴上那個大帽子，臉就被遮得七七八八。</br> “哥哥，我干嘛戴這個？”雪芽不喜歡戴這個帽子，很阻擋視線。</br> 賀續蘭將雪芽頭上的帽子調整好，“以防萬一，走吧?！?lt;/br> 獵戶家里備著熱水，但飯還要過一會，于是雪芽先去洗了個澡。洗完澡，他見賀續蘭還沒進來，就穿好衣服出去找。</br> 易燁封在院子里劈柴，賀續蘭在廚房里，獵戶也在。雪芽看獵戶一直在跟賀續蘭說話，眼珠子幾乎都快黏在賀續蘭身上，心生不滿，連忙擠過去，“哥哥！”</br> 賀續蘭回過頭，“飯還沒好，你去房里坐著，外面冷?！?lt;/br> 獵戶聽到雪芽那一聲哥哥，又看到他身量是三人當中最瘦小的，“這是你們的弟弟？怎么穿得這么嚴實？臉都看不清哩?！?lt;/br> 賀續蘭淡淡解釋道：“我弟弟身體不好，受不得風?！彼謱ρ┭空f，“官官，你先回房?！?lt;/br> 雪芽被連趕兩次，只好從廚房里出來，但他不想回到那個房間，那是獵戶的房間，里面味道并不好聞。</br> 他無聊地到處看了看，目光最后轉到易燁封身上。</br> “你那天聽到了吧？”雪芽走到易燁封面前。</br>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一直且唯一被芽芽樂欺負的人易小妖精。</br> 預感你們又要腳趾抓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