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雖將責(zé)任全部推到崔令璟，可他心里其實沒有什么把握，身體一直在顫，連著手傳到賀續(xù)蘭的腿上。</br>　　賀續(xù)蘭低頭看著抱著自己腿的少年，以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雪芽沒被外袍遮住的半邊雪白肩膀。雪芽沖過來抱腿的時候太著急，慌亂披上的外袍又滑到了手肘處，挽好的頭發(fā)也掉了一縷，垂落在圓潤肩頭。</br>　　而雪芽心里只想著勾引皇帝別被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亂了。他說完推卸責(zé)任的話，見賀續(xù)蘭遲遲不言語，不由急了，忙抬起頭看著對方，見對方神色不明地看著自己，更加抓緊賀續(xù)蘭的衣服，“太后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出宮？我不想待在這里了。”</br>　　以退為進，表明自己絕無勾引皇帝的心思。</br>　　這句話說出口后，賀續(xù)蘭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俯身將雪芽扶起來，“別怕，我聽宮人們說陛下從寧伏宮出來心情不佳，才過來看看而已，陛下呢？”</br>　　“陛下他喝醉了，我好不容易才推開陛下的，但我有注意，沒讓陛下撞到哪磕到哪。”雪芽心還是提著的。</br>　　賀續(xù)蘭松開雪芽，轉(zhuǎn)身往內(nèi)殿去，雪芽轉(zhuǎn)頭看向賀續(xù)蘭的背影，想追上去，但又怕說太多做太多，更引起對方的懷疑。他在原地站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外袍滑到了手肘處，他一把將外袍拉上來，連忙整好衣服，又抬頭摸摸頭發(fā)，將散下來的一縷頭發(fā)弄到耳后。</br>　　他剛整理好，那廂賀續(xù)蘭也出來了，“陛下的確喝醉了，我待會讓太醫(yī)過來照顧。”</br>　　雪芽聞言，只知道點頭。</br>　　賀續(xù)蘭頓了一下，“你今夜被嚇到了吧，先回去休息吧。”</br>　　雪芽先點頭，又搖頭，小心翼翼地說：“陛下醒后會不會罰我？”</br>　　“陛下酒量一直不好，每次喝醉了都不會記得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你放心，今夜沒有人會把事情說出。”賀續(xù)蘭再度說了之前的話，“你回去休息吧。”</br>　　雪芽隱隱感覺賀續(xù)蘭此時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也不敢再說什么，乖乖走了，只是走之前，特意說了一句“謝謝太后哥哥”。</br>　　回到自己房間的雪芽還在后怕，幸虧他今日反應(yīng)快，騙過賀續(xù)蘭，也慶幸崔令璟酒后不記事。</br>　　沐浴過后的雪芽躺在床上，被喂的那口酒酒意漸漸上來，他打了個哈欠，用臉蹭蹭被子，突然又想起賀續(xù)蘭。</br>　　“真笨。”他下定義道。</br>　　翌日起床后，雪芽提心吊膽好一會，但發(fā)現(xiàn)崔令璟一整日后都沒有找他麻煩后，那顆提著的心終于沉回胸腔。而后幾日，崔令璟都沒有召雪芽，直到第六日，才讓人傳雪芽去涼亭處。</br>　　雪芽到?jīng)鐾さ臅r候，崔令璟正坐在涼亭中，而他前面站著幾個太監(jiān)，其中幾個小太監(jiān)抱著快比人高的畫卷，兩個大太監(jiān)則是手上展開畫卷給崔令璟看，畫卷上是穿著麗服的少女。</br>　　雪芽猜到這是在做什么了，他輕步上前，給崔令璟行禮，“奴才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br>　　“起。”崔令璟敷衍地丟下一個字，就擺了擺手，兩個大太監(jiān)見狀，只能將手里的畫卷卷起，丟到一旁的地上，地上也放了一堆畫卷。</br>　　兩個大太監(jiān)從小太監(jiān)手里重新取新畫卷展開，崔令璟看向雪芽，勾了下手指，雪芽不明所以走過去，就被崔令璟往手里塞了一只筆，“你去把地上的畫卷上都寫上丑這個字。”</br>　　雪芽看著塞到他手里的毛筆，有些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寫丑？”</br>　　“嗯。”崔令璟說。</br>　　“為什么？”雪芽覺得剛剛看到那兩幅畫卷上的少女就挺好看的。</br>　　崔令璟挑眉，眼里兇相畢露，“你敢問為什么？”</br>　　“奴才不敢。”雪芽飛快地搖頭，轉(zhuǎn)身就去做崔令璟吩咐的事情，地上畫卷太多了，他來不及細看那些少女的臉，只忙著在對方畫卷上寫“丑”字，這一寫就寫到黃昏，崔令璟早走了。</br>　　雪芽揉著酸得不行的手臂，看著小太監(jiān)收畫，忍不住問：“這些是秀女嗎？”</br>　　其中小太監(jiān)看他一眼，“是啊，不過你要遭殃了。”</br>　　“啊？”雪芽一驚，“為什么我要遭殃了。”</br>　　“這些畫卷今日送過來就是讓陛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而陛下沒看中的畫卷都要送回去，這些畫卷都要送回給那些參選的秀女家中，其中不乏前三品大臣的女兒、妹妹……”</br>　　小太監(jiān)還沒說完，旁邊的小太監(jiān)就扯了下他，“你跟他說這個做什么，要趕緊把這些畫卷送回到禮部去。”</br>　　而雪芽臉色大變，他蹲下身抓住之前跟他說話的小太監(jiān)，“那些大臣會知道是我寫的嗎？”</br>　　“自然會知道，你自求多福吧。”小太監(jiān)說。</br>　　“可是是陛下讓我寫的。”雪芽急道。</br>　　小太監(jiān)回：“那些大臣敢對陛下有意見嗎？”</br>　　雪芽臉色一白，旋即起身想去找崔令璟，可沒有崔令璟的傳召，他根本見不到崔令璟，而后他又想到了賀續(xù)蘭，但他想到他前幾日才騙了賀續(xù)蘭一次，當時對方幫他瞞下那件事，他現(xiàn)在再去找賀續(xù)蘭，賀續(xù)蘭指不定會覺得他很煩。</br>　　想到這里，雪芽只好賭一把，他想反正這個“丑”字是崔令璟讓他寫的，那些大臣總不能進宮來給自己的女兒、妹妹打抱不平吧，但他沒想到還有大臣進了宮。m.</br>　　“尹相，你也看到了，并非朕不想選妃，只是那些秀女居然還沒有朕身邊的一個宮人好看，這宮人也是過分，竟仗著自己美貌肆意在畫卷上寫丑字，朕看到畫卷上的丑字就更不想選了，若尹相執(zhí)意還讓朕選妃，就再挑些更好的吧。”</br>　　崔令璟這話說的實在是沒道理，送進來的秀女已經(jīng)是全部的適齡貴族少女，根本找不出另外一批。</br>　　被稱為尹相的男人正是丞相尹青懸，他今日也身著深藍色官服，白皙俊朗的臉上表情不變，“畫卷難以畫出認的神韻，臣以為還是陛下見過真人再說。”</br>　　崔令璟臉色沉了沉，一把把旁邊恨不得躲起來的雪芽抓過來，“神韻？尹相不如幫朕找出秀女當中有幾個長得比他好的？”</br>　　這話讓尹青懸的眼神放到雪芽身上，他的目光略微在雪芽臉上停留片刻，就挪開，語氣淡淡，“狐媚之姿，不男不女，不堪入目。”</br>　　這話一出，不禁是雪芽愣住，連崔令璟都有些愣。</br>　　一會，崔令璟先發(fā)火了，“尹相是在懷疑朕的審美嗎？”</br>　　雪芽第一次聽到別人說自己的相貌不堪入目，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害怕，捏緊袖中拳頭，不過他不敢瞪尹青懸，只能瞪著眼前的地磚。</br>　　而尹青懸還是一臉平靜，甚至直接點頭，答：“是。”</br>　　這一下，崔令璟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尹青懸是先帝點給他輔助他的丞相，尹青懸的父親和爺爺都是當丞相的，他還真不能把尹青懸怎么樣。</br>　　崔令璟往后仰，靠在龍椅上，半響才道：“尹相，再給朕一年，一年后再選妃不行嗎？”</br>　　“不行。”尹青懸話剛落，崔令璟就拿起桌子上的奏折砸過去。奏折的角砸到了尹青懸的額角，砸出一細條口子，可尹青懸就像沒事人一樣，依舊挺著背看著崔令璟，眼神不閃不躲。</br>　　崔令璟砸完人，長吐一口氣，“如果朕非不選呢？你們要摁著朕去選？”</br>　　“臣等不敢。”尹青懸說。</br>　　“朕看你們敢得很，滾！”崔令璟沒好氣地擺手。</br>　　尹青懸行禮，“那臣明日再來。”他說完這句話，又道，“對了，還有一事未告訴陛下，陛下讓宮人隨意在秀女畫卷上提丑字，傷到不少大臣的心。”</br>　　“誰寫的找誰，他寫的，你讓那些大臣來找他。”崔令璟冷淡地說。</br>　　前幾日雪芽讓崔令璟背鍋，這幾日崔令璟就讓他背鍋，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雪芽心里忍不住罵崔令璟真是個狗東西，但眼前只能迅速跪下來，“陛下！”</br>　　他見崔令璟不理他，又想伸手拉住崔令璟的衣袖，但還沒碰到，就被崔令璟拂開。</br>　　尹青懸將殿上一幕收入眼底，“既然是他寫的，那臣只能將他打入天牢，收押待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