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懸目光從元思身上轉到雪芽身上,他雖然未說話，可眼神有責怪，仿佛在批評雪芽不該同一個孩子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br> 雪芽臉一下子紅了,慌亂地解釋，“我沒說這些。”又瞪著元思，“你這孩子亂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了那種話？”</br> “五日前母妃說的,當時母妃還親了兒臣一口。”元思伸出小短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br> “我……我是那天跟你說了點事,但我沒說……”</br> 雪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尹青懸已然板下臉，語氣都是苛責,“太子年幼，貴妃娘娘應謹言慎行才好,尤其是這種事,不該說。”</br> 雪芽當即想辯解，可尹青懸一副不欲多談的表情，只跟元思說話。雪芽在旁邊站了一會,見插不上話，只能氣惱見掀簾出去。</br> 過了年,上京天氣漸漸回暖，崔令璟的身體似乎也有好轉。一好轉，他便帶著雪芽去了那個專門為雪芽修建的寺廟。</br> 寺廟已經完全修建好,前來上香的百姓不少，這讓雪芽頗為驚訝,可后面他在馬車里偷聽到外面百姓抱怨,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br> 原來是崔令璟下旨令上京及相鄰城鎮的百姓以街道為單位,每日都必須出三人來上香,若沒有，整條街的居民都將重罰款。</br> 在這般嚴厲要求下，百姓們只能來這里上香，但他們心有抱怨，私下忍不住嘀咕幾句。</br> 雪芽他們這次出行，并沒有大張旗鼓，馬車選的都是普通的一駕馬車，只不過車內擺設自是豪華，但從外看，他們只是普通的殷實人家，所以抱怨的百姓也沒想到自己路過的馬車里正坐著他們厭惡的妖妃。</br> 聽到外面人叫他妖妃，雪芽第一反應是看向旁邊的崔令璟。果不其然，方才還闔著眼的崔令璟已經睜開眼，眼底正有著濃濃的不悅。在崔令璟有下一步舉動之前，雪芽先搶先開口。</br> “陛下。”</br> 崔令璟輕輕瞥他一眼，“嗯？”</br> “我有些餓了，我們待會早點回宮吧。”雪芽怕崔令璟不信，還伸手摸自己的肚子。崔令璟瞇了下眼，也伸手過來。他將手探入雪芽的披風里，“是嗎？”</br> 雖然雪芽知道以崔令璟現在的身體狀態，是無法真正對他做什么的，但被對方這樣摸著肚子，雪芽還是很不舒服。他身體有兩個地方，別人可能覺得還好，但他只要被人碰了就覺得奇怪。</br> 一個是腳，另外則是肚子。</br> 迄今為止摸過他腳又摸過他肚子的人只有賀續蘭。</br> 冷不丁想到賀續蘭，雪芽越發不自在。他喜歡的人是賀續蘭，現在卻要由著別人摸他的肚子，仿佛在給賀續蘭戴綠帽。</br> “陛下，我的確是餓了，沒騙你。”雪芽伸手抓住崔令璟的手，想將之扯出來，可崔令璟不配合，甚至另外一只手將雪芽抓了過來。</br> 一只手握著肩膀，一只手貼著腹部。貼著腹部的手似乎想挑開外袍，雪芽直接急了，掙扎著要起來，而一不小心把在路上睡著的元思弄醒了。</br> 元思年幼，正是貪睡的時候，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盯著雪芽和崔令璟看了好一會，才疑惑地問：“母妃是有了嗎？”</br> 雪芽：“……”</br> 崔令璟停下動作，轉頭看向睡得頭發都亂了的元思，“什么有了？”</br> 元思還是很怕崔令璟，但崔令璟問話，他不敢不回答，于是小聲地說：“我娘……兒臣原來看到別人摸肚子，然后沒多久就大了起來。”</br> 崔令璟唇一扯，“懂得還挺多，對啊，你母妃是有了，你還不祝賀你母妃？”</br> 雪芽：“？”</br> 雪芽忍不住了，“陛下亂說什么啊，我是男子，怎么會懷有身孕？”他又想起之前尹青懸批評他的話，此時正好搬過來用，“太子年幼，陛下應謹言慎行，怎么能跟孩子講這種亂七八糟的話？”</br> 可崔令璟不是雪芽，他沒回答雪芽的話，反而去問元思，“你說你母妃是男是女？”</br> 元思對此正有些混淆，他分不清雪芽的性別，他覺得雪芽聲音像男的，可樣子又是女的。他糾結好一會，才勉強給出答案，“應該是女的吧，母妃身上香香的。”</br> 像他娘一樣，也是香香的，他爹就不香，臭烘烘的，親他的時候，胡子還會扎臉。雪芽親他的時候，一點都不扎。</br> 聽完元思的話，崔令璟總算露出點笑意，他戲謔地看著雪芽，仿佛又變回原來那個喜歡逗雪芽的少年天子，“聽到了吧？孩子都說你是女的，你自然能懷，不知道肚子懷的是男是女，朕喜歡女孩，聽話。”</br> 他邊說邊摸雪芽的肚子。</br> 雪芽被這兩假父子聯手說自己是女的，心里有氣，忍不住動手打了崔令璟手一下，“你喜歡你自己生去。”</br> 打完，他就后悔了，不安地看著崔令璟，可讓他意外的是，崔令璟沒有生氣，不僅唇角的笑意更深，甚至還哄他，“怎么這么容易生氣？今日好不容易出太陽，你該高興點。”</br> 崔令璟離他那么近，雪芽很是不自在，余光又瞥到正不錯眼盯著他們的元思，當即轉過頭，皺眉道：“小孩子不許亂看，把頭轉開。”</br> 元思眨眨眼，慢慢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瞧著是捂嚴實了，可沒一會，他手指悄悄分開，從指縫里偷看。</br> 他這個父皇笑起來的時候一點都不嚇人，還很好看，可他這個母妃為什么都不肯看呢？一直把臉朝向另外一邊。</br> *</br> 雪芽在寺廟里看到了自己的金身，真真是金子做的，他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心生貪戀。如果他把這個金身賣了，可以換多少錢呢？純金打造，應該可以賣很高的價吧。</br> 這個貪戀一起，就難消下去，雪芽回宮后的幾日里一直在打金身的主意。時間轉眼又過去十幾日，這日半夜，外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雪芽被聲響驚動，連忙半撐起身體，掀開帳子往外瞧。</br> “怎么了？”床里傳來崔令璟的聲音。</br> 崔令璟也醒了。</br> 崔令璟這幾日一直跟雪芽睡在一起，所以雪芽這幾天睡眠很淺，稍微有點動靜，他就會驚醒。</br> “不知道。”雪芽一邊回話，一邊想下床去看看。</br> 皇宮最講規矩，宮人們不可能大半夜無故發出這么大的聲響，除非不要命了。</br> 雪芽還未下床，殿外就傳來聲音，那聲音透著著急。</br> “陛下，前線來戰報了。”</br> 崔令璟眼里的睡意瞬間消失。</br> *</br> 崔令璟走前讓雪芽繼續睡，便是不想讓雪芽聽戰報的意思。雪芽覺得戰報通報得如此急，定是有重大的事情，要知道崔令璟身體不好，經常夜里睡不著，若不是重大的事，他們是不會驚擾崔令璟的睡眠的。</br> 雪芽越想越多，根本無法再入睡，他一直在床上坐到天亮。平時崔令璟下完早朝會過來跟他用膳，但今日沒有。雪芽等不下去，叫宮人去打聽下崔令璟現在在哪里。</br> 正在他焦急等宮人的消息時，尹青懸來了。</br> “你怎么來了？”這是他的寢殿，尹青懸如果來找元思，應該去冬暖閣。</br> “敗了。”尹青懸吐出兩字。</br> 雪芽愣了一下，這對話好像在哪聽過，他定定地看著尹青懸，眼圈紅了，“你說什么？”</br> “賀續蘭敗了。”</br> 是夢，他的夢成真了。</br> 雖然雪芽做過心理準備，甚至他早就知道賀續蘭會敗，可是聽到賀續蘭真的敗了的消息時，他還是很難受。</br> 雪芽唇瓣抖得厲害，他轉過身，不想讓尹青懸看見自己此時的表情，畢竟他現在名義上是崔令璟的貴妃，叛軍敗了，他不該哭。</br> 可才轉過身，雪芽被自己的腳絆倒，重重摔在地毯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