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先生沒料到在這碼頭竟然還有人認出他來,一時無所表示,漁夫又提醒道:“先生之前險些被其他撐船的坑了,后來坐的我的船啊先生忘了?”他這一說,樓先生便也想了起來,含糊應了兩聲,笑道:“初來潯陽多有不熟,所以坐船游了一游。”</br> 而后漁夫就幫著把一桶活魚提上船了。樓先生也再次告辭登船。</br> 不多時,船只便緩緩離岸,順流而去。</br> 然后樓千吟轉頭看見姑嫂倆一人提著的一竹簍蚌殼,一臉嫌棄道:“一會兒你們倆帶著這東西都不要上我的車。”</br> 樓千古道:“有本事中午你別吃。”</br> 漁夫笑呵呵地問:“這……誰付錢?”</br> 姑嫂倆都看向樓千吟。</br> 樓千吟道:“這兩簍蚌殼不要,方才那桶活魚多少錢?”</br> 樓千古道:“蚌殼我們也要。”</br> 漁夫便道:“一共八十文錢哩。”</br> 樓千吟給了一塊碎銀,想了想,忽問:“你認識方才那位先生?”</br> 漁夫道:“可不是,他不僅坐過我的船,我帶他游了回潯陽,他還問我買過兩回魚哩。”</br> 那樓先生去年一到潯陽便火速去京了,控制住瘟疫以后又返回潯陽一直住在樓家,樓千吟也未曾過問過他的行程。若是出門游一游潯陽完全說得過去,可還問漁夫買魚回去?</br> 是樓家的后廚沒有魚吃么?</br> 樓千吟隨口問了一句:“什么時候的事?”</br> 漁夫回憶了一下,道:“好像是去年的事了。”他想了想,又道,“去年剛入秋的時候吧。”</br> 樓千吟頓了頓,看向漁夫。</br> 樓千古道:“你怕不是記錯了吧。他明明是冬天才來的啊。”</br> 漁夫道:“那哪能記錯呢,小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好呢。他要游潯陽,不知道城里有畫舫,同行撐船的見他是外來的要收他三兩銀子。</br> “后來還是我載著他進了城里的河道,讓他改乘畫舫,總共才花了一兩銀子呢。那時候滿城都是菊花香,當然是秋天。第二天他就又去碼頭邊找我買魚了。”</br> 漁夫說完,就朝自己的漁船那邊走去了。</br> 樓千吟和姑嫂上馬車回時,他沒再強調樓千古不得把河鮮帶進馬車里,樓千古知道他在想事情也顧不上,但還是把裝河鮮的竹簍子掛在了車轅外面,讓車夫看著。</br> 馬車往回行駛途中,樓千吟一直沒說話,支著頭,神情莫測,姑嫂倆也安靜得很。回響在耳邊的便是晃晃悠悠的車轍聲和街上的喧囂聲。</br> 還沒到家,只到一個分岔路口的時候,樓千古撩著窗簾往外看了看,便讓車夫停車。</br> 她自己先起身鉆出去,姜氏問:“千古,你去哪兒?”</br> 樓千古跳下馬車,道:“嫂嫂,你跟他先回去吧,我看看故人去。”</br> 姜氏道:“我陪你去。”姜氏便又回頭對樓千吟道,“那……侯爺先回吧。我們去去就回。”</br> 樓千吟也沒說什么,由著姜氏也下車了。</br> 以前樓千古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偶爾不知不覺待到天晚的時候樓千吟會去接她,后來姜氏嫁進來以后,很多時候都是姜氏陪著她一起。</br> 樓千古道:“我哥心情不好,嫂嫂跟他一起回吧,我自己一個人也沒事。”</br> 姜氏讓馬夫駕著車先走,道:“他可能不想別人打擾到他。”</br> 隨后姑嫂倆便往岔路口另一個方向去。</br> 樓千古不免有些擔心道:“嫂嫂覺得方才那漁夫說的是真的嗎?”</br> 姜氏想了想,道:“他也沒有必要撒謊。而且他說得很清晰。”</br> 樓千古道:“如果樓先生真的早就到潯陽了,肯定不是來游潯陽城的。長老說以前滄海國也爆發過這樣的瘟疫,所以那邊才會有治療的辦法,那這場瘟疫會不會……當時真應該把樓先生叫下來問問清楚。”</br> 姜氏道:“莫說樓先生的船已經走遠了,便是叫回來問,也問不清楚。眼下瘟疫已經過去了,也無從查究,唯有等以后有機會再弄清楚。”</br> 樓千古道:“現在都弄不清楚,以后還有機會弄清楚么?”</br> 姜氏道:“我猜想,這次樓先生沒能達到他的目的,下次有機會的話他還會來的。”頓了頓又道,“千古,我們別想了,眼下想再多也只是自尋煩惱,船到橋頭自然直。”</br> 樓千古嘆道:“我倒還好,只是樓千吟心思更重些,嫂嫂回頭叫他不要自尋煩惱才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