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憨實地道:“我本出身尋常商賈,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閨秀,只是我爹娘覺得女孩子混日子歸混日子,最好還是有點技藝傍身。“所以別的大家閨秀學什么,我也粗略地學點什么。只不過我學得不像樣,樣樣都只會點皮毛,我的老師也非潯陽排上號的名家,都是我爹尋來的云游志士。”</br> 敖辛由衷道:“嫂嫂是我見過的最不像大家閨秀的真正的大家閨秀。”</br> 姜氏擺擺手道:“我不能與大家閨秀比,我爹娘說馬馬虎虎過得去就成。”</br> 樓千古捧著臉道:“和嫂嫂相比,我才差遠了。從小到大也沒怎么習過這些,都是跟我哥泡藥罐子里。可恨的是我天賦又沒那個混蛋好,導致我現在處處都被他壓一頭。”</br> 頓了頓又感嘆:“都說長兄如父,我突然覺得我沒長成一個大家閨秀,那廝有很大的責任。”</br> 姜氏道:“生活本就不容易,你哥和你相依為命地長大,又打理著這么大的樓家,他身上的擔子也很重大。”</br> 敖辛笑道:“千古你不需要當個大家閨秀,我后來也不是大家閨秀。我們每個人只做好自己便好。”</br> 說著她便叫了門外的宮人,將東西捧進來。</br> 宮人捧著的物件上蓋著錦布,雖遮住了模樣卻遮不住大致的形狀,姜氏一見目光就閃了閃。</br> 宮人把東西輕輕放在案幾上,敖辛道:“嫂嫂揭開。”</br> 姜氏將錦布緩緩揭開,只見日光在那琴身流轉、匯聚于弦,整個線條十分流暢而大氣,眼下清晰可見是一把留住了歲月的古琴。</br> 敖辛道:“這把琴昨日我見嫂嫂奏得極好,應是與它有緣的,就贈與你。”</br> 姜氏伸手摸了摸,顯然是欣喜的,又不確定地問:“真的可以嗎?這琴打造得極好,許是從前哪位名家所造,又是宮中之物,可遇而不可求,實在是太貴重了。”</br> 敖辛道:“再好的東西也得遇到懂的人才能發揮它的價值啊。”</br> 姜氏雙手捧過來,放在膝上,仔細地撫摸它,而后笑道:“那我就再奏一曲,以謝你贈琴之誼。”</br> 敖辛和樓千古連忙坐正了身體,一臉期待地傾聽。</br> 不一會兒,房中便傳出蒼渾的悠悠古琴聲。</br> 剛奏完一曲,太醫院那邊就傳了樓千吟的話來,道是他那邊編纂藥經的事已經基本上收尾,也不用等到年后返回潯陽了,收拾收拾,這兩天便啟程。</br> 本來高高興興的三人,一下子就有些愁云慘淡。</br> 傍晚天來雪。</br> 陰沉的天空濃云密布,一片片雪花十分輕盈,漫天飛舞。</br> 這雪來得比之前的都要大,像是兜不住了打翻了滿包袱的鵝毛,洋洋灑灑地落下來。</br> 不一會兒,近處的庭院遠處的宮檐,就都是一片純寂的雪白。</br> 室內十分暖和,三人倚在窗邊看雪,伸出手去還能掬到幾片碩大的雪花。</br> 敖辛提議道:“今晚我們吃咕咚羹吧。叫上樓大哥和我二哥,我會好好勸勸樓大哥的。”</br> 她這一提,氣氛頓時輕快兩分,樓千古道:“那就看小辛你的了。嘿,我正想說今晚吃什么你就說了,這樣的天氣,邊賞雪邊烤爐火涮東西吃,沒有什么比這更舒服的了。”</br> 遂敖辛就讓宮人去蘇昀和樓千吟那里傳話,讓他們忙完了就過來一起用膳。</br> 而后三人就商議吃些什么菜,姑嫂倆愛吃什么便列什么,敖辛都讓宮人去準備。</br> 樓千古道:“嫂嫂,你列的都是樓千吟愛吃的。你愛吃的呢?”</br> 姜氏靦腆地笑,道:“我不挑的,他愛吃的我也愛吃。”</br> 敖辛便道:“你再列幾樣不管他愛不愛吃但是你愛吃的。”</br> 姜氏道:“我覺得你們列的我都挺喜歡的。”但是架不住敖辛和樓千古堅持,她還是又列了幾道單子上沒有的菜。</br> 宮人得了清單,便傳去御膳房備菜了。</br> 天黑下得早,等蘇昀和樓千吟過來,已然夜色鋪陳,大雪紛飛里可見宮院屋檐下燈火朦朧。</br> 膳廳的門開著,里面勻出溫黃色的光,還伴隨著淡淡的水汽偶爾飄出幾許。</br> 這外面的風聲雪聲也沒能完全掩蓋住三人的說笑聲。</br> 兩人進得屋檐下,拂了拂身上落雪,而后相繼踏進膳廳里。</br> 敖辛和姑嫂倆正圍坐在火爐旁,火爐上燒著銅鍋,鍋里咕嚕咕嚕冒著泡,蒸騰起一片繚繞霧氣。</br> 她們聽到動靜都看向門邊,有說有笑的光景著實讓這室內也鮮活了兩分。</br> 敖辛笑道:“早就等你們了。”她拍拍身邊軟毯鋪就的空座,“二哥快來坐。”</br> 姜氏身邊也空著位,與敖辛身邊的空座挨著的,蘇昀和樓千吟過來便斂衣挨著坐下。</br> 羹湯已經熬好了,等他兩人一到,便開始動筷涮菜吃。</br> 蘇昀讓宮人去啟了兩壺酒來,樓千吟能跟他喝兩杯。</br> 這酒敖辛她們是不眼饞的了,昨晚喝得夠多,眼下光是聞一聞那酒香就覺得上頭。</br> 敖辛便將宮中平時專給女眷用的果酒吩咐備上來,果酒有股濃濃的果香,爽口而不醉人,用來佐這咕咚羹再好不過了。</br> 飯食間,敖辛便問:“樓大哥今日讓人傳話說,過兩日要回潯陽?”</br> 樓千吟道:“留在這里也無事,就不如回去。”</br> 敖辛道:“可先前樓大哥還答應了要等年后才走的啊。”</br> 樓千吟看了看姑嫂倆,道:“計劃趕不上變化,誰知道這兩個禍害還會干出什么事來,還是早回去的好。”</br> 經過近來發生的事,他是深刻地覺得姑嫂倆不宜再待在宮里。</br> 樓千吟還感覺到,原本沒她倆的時候,敖辛這位皇后當得理應是相當的端莊得體,可近來她跟著姑嫂倆一起混,不僅學會了看亂七八糟的圖冊,還學會了偷酒喝得個爛醉如泥。</br> 所謂近墨者黑,在姑嫂倆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br> 回去在家里再怎么霍霍,總比在這宮里教壞了皇后要好。</br> 敖辛道:“她們與我相處得甚好,且這宮里冷清,有她們作伴我也覺得多添了許多樂趣。何況孩子們也想和干爹干娘多多相處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