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昀撫著她單薄的后背,手掌下的肌膚隔了薄薄的料子,溫溫的,但是他的掌心卻能摸到她后背上凸起的脊骨骨節。從前即使能摸到,手感也都是圓潤可愛的,而今卻是如此明顯。</br> 蘇昀動作極輕,來回輕撫摩挲著。</br> 他將心緒都掩藏,只要他不開口說,敖辛枕著他胸膛也看不見他神色,便不會知道。</br> 他嗓音低沉入耳地問道:“現在困不困?”</br> 敖辛應道:“還好。”</br> 蘇昀道:“那你打算與我商量什么,我聽著。”</br> 他一提,敖辛就又有些來興,道:“我想與你說姜嫂嫂的事。”</br> 蘇昀“嗯”了一聲。</br> 敖辛側臉貼著他的衣襟,輕輕蹭了蹭道:“今日我見孩子們都喜歡她,阿梨尤其黏著她,‘舅母’‘舅母’地叫得歡喜得很,我便想著,不如讓孩子們認姜嫂嫂做干娘吧,二哥你覺得如何?”</br> 她微微抬起頭來望著他,眼神里漫開淡淡的光亮,煞是好看。</br> 蘇昀思忖道:“那就是要認樓千吟做干爹?”</br> 敖辛笑道:“你與他情分深厚,這樣豈不是親上加親?”</br> 蘇昀道:“要我的兒女也叫他爹?”</br> 敖辛道:“干爹又不是親爹,兩者不一樣。”</br> 蘇昀還是沒有當場拒絕,而是做了很大的退步道:“我考慮一下。”</br> 敖辛看他不情不愿的樣子,好笑道:“就這么舍不得啊?”</br> 照蘇昀的性子,別的都好說,可是要他把“爹”這個稱呼分一小部分給別的男人,他得斟酌。畢竟四個孩子是他和敖辛生的孩子,又不是什么物件,要是只是個物件兒什么的,他白送給樓千吟都行。</br> 在他和敖辛這里,樓千吟跟他情分再好,那也是別的男人。</br> 敖辛道:“那你好好考慮一下吧。”她重新枕著他,閉上眼又道,“真要是認了干爹干娘,你以為是白叫的啊,往后至少有的時候你我顧不過來,也不用多擔心,還有干爹干娘顧著他們呢。就算你同意了,樓大哥和姜嫂嫂還得考慮,畢竟也是要在其位謀其政的。”</br> 末了,敖辛再補充一句:“照樓大哥那么怕麻煩,可能不會同意。”</br> 蘇昀一聽樓千吟可能還會為難,他突然也就不那么為難了。</br> 蘇昀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先睡,明日再決定。”</br> 沒多久敖辛便迷迷糊糊地睡了去,只是今晚較之前睡得較淺。</br> 到半夜的時候,具體也不知什么時辰,敖辛輾轉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地緩緩坐起身來,怕將蘇昀吵醒了。</br> 結果她才一動,他便醒了,一手摟了她的腰,問:“怎么?”</br> 雖是多年夫妻,可這種時候她還是有點難為情,見他又非得知道個所以然,只好小聲道:“睡前湯喝得有點多。”</br> 蘇昀道:“要如廁?”</br> 敖辛剛點了點頭,蘇昀也起身下床趿鞋,然后拿來一件衣袍裹在敖辛身上,就抱她去。</br> 敖辛更難為情了,道:“我自己去吧,你別……”</br> 蘇昀置若罔聞,直接把她抱去了耳房的恭桶那邊。</br> 敖辛窘迫道:“你出去。”</br> 蘇昀又轉身出去,簡練道:“好了叫我。”他顯然不會獨自回去,而是在外面等。</br> 敖辛一陣好氣,卻又無可奈何。這種事情她都想盡量避著他一點,可是他顯然不那么看得懂,或者說是根本不在意。</br> 事實上不等敖辛叫他,她剛一小解完起身穿系好,蘇昀就進來了。</br> 敖辛架不住被他打橫抱起,又回了寢宮上了床榻去。</br> 她覺得幸虧是晚上,這要是白天,她得尷尬得腳趾往地上摳出個洞來。</br> 敖辛悶聲與他道:“二哥,往后我說不要你這么做的時候,你能不能別做。我又不是廢人,只是有一只手略不方便罷了,我自己都能完成。”</br> 蘇昀道:“以往在床上你也說不要。”</br> 敖辛:“……”</br> 敖辛有些羞惱道:“這跟以往在床上的時候能一樣么?”</br> 蘇昀道:“怎么不一樣,眼下同樣也是在床上。”</br> 敖辛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反駁。</br> 這道理跟他講不通,索性不講了。</br> 兩人安靜了許久,他攬著她,后來不由埋頭在她的發絲間,有些貪婪地嗅她的味道,低沉道:“睡不著了?”</br> 敖辛頓了頓。</br> 他怎么知道自己一直沒睡著?</br> 蘇昀道:“我一直沒聽見你睡著時的呼吸聲。”</br> 原來他一直在等她睡著。</br> 敖辛軟聲問:“睡著時和沒睡著時,呼吸聲有什么不一樣的?”</br> 蘇昀道:“沒睡著時呼吸輕些,睡著以后更均勻沉緩。”</br> 他又問:“為什么睡不著了?”</br> 敖辛沉默了一會兒,道:“沒什么,可能是起夜過后就清醒了,一時才睡不著吧。”</br> 蘇昀哪里信,一聽便知她是胡謅的,道:“有心事?”</br> 敖辛悶不吭聲。</br> 蘇昀不由將她摟緊些,低頭在她頸窩里蹭,聲音伴隨著他溫熱的氣息直鉆入耳,道:“什么心事說來我聽。”</br> 敖辛癢得不禁扭身,他手臂卻箍得她動彈不得。</br> 他又道:“如若是讓孩子認干爹干娘的事讓你睡不著,我答應便是。”</br> 敖辛也推拒不開,微微有些氣喘,道:“我才沒為那件事而睡不著覺。”</br> 蘇昀道:“那是什么事。”</br> 今晚她要是不說出個能讓他信服的理由來,他是不肯罷休的了。</br> 敖辛埋頭在他衣襟了,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二哥,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很難看?”</br> 蘇昀道:“誰說的?”</br> 敖辛道:“不用別人說,我自己也能看見。你定然也覺得我難看是不是?”</br> 蘇昀道:“一天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br> 敖辛慢吞吞地小聲又酸澀道:“雖說你找到我帶我回來還同以往一樣住在一起,可你也不曾再多看我一眼……”</br> 蘇昀頓了頓,道:“你怎知我沒看。”</br> 敖辛道:“不管是替我解衣沐浴還是抱我出浴,你也沒像以往那樣……”她連忙又解釋,“我也不是希望你怎么怎么,但你目不斜視,甚至連個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大抵是我這副樣子真的……很不好看,也吸引不了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