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果酒的后勁兒醇厚而不烈,使她一夜睡得安沉。翌日,敖辛起得早,喝罷醒酒湯,洗漱更衣,然后和蘇昀一起用早膳。早膳畢后,宮人們就里里外外地用藥熏,敖辛口含藥片,蘇昀也服下了樓千古提供的藥丸。</br> 又有新一天的事情堆積在案頭了。</br> 因為這瘟疫,政務只會比以前有增無減的。</br> 他現在身體不宜過度操勞,敖辛便替他分擔一部分。</br> 兩人一同坐在案前,敖辛幫他整理,也提筆批閱一些,及時與他交換信息。</br> 這樣一上午,兩人一起就能把昨日沒處理完的以及今日新送來的政務都處理完畢。</br> 下午的時候,敖辛和蘇昀一起去看看孩子們。</br> 樓千古這次來京后也總感覺缺了點什么,今上午一個瞌睡睡醒了過來,一拍大腿終于想了起來,對了,缺的不就是小辛的幾個娃嘛。</br> 一問才得知,蘇昀和敖辛為了避免把外面的病疫傳給孩子,將他們都隔離在后宮的宮院里了。</br> 于是樓千古和姜氏上午去了太醫院看了制藥進程,到了下午也跟著敖辛一道去看看孩子。</br> 彼時在花園里,四個孩子見到爹娘,眼神都不約而同地亮了起來。</br> 尤其是阿梨,興奮得直蹦,遠遠地就奶聲奶氣地尖叫:“啊!我的爹!我的娘!”</br> 近了一看,還有其他兩個人,其中一個她不認識,但另一個卻越看越眼熟,樓千古笑嘻嘻的也很興奮,然后阿梨終于認出她來,小手不可置信地捂著嘴巴,兩眼放光地直跺腳,“啊!我的姨!”</br> 樓千古也伸手捂著嘴,學著她的模樣直跺腳:“啊!我的小甥女!”</br> 阿梨繼續捂著嘴邊叫邊跺腳:“啊!我的舅呢!”</br> 樓千古道:“啊!你怎么一見我就問他!你難道就不想我嗎!”</br> 繼而花園里都是阿梨興奮的叫聲。</br> 聽得蘇昀直摁眉心。</br> 姜氏見得四只,眼睛都直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道:“生得好漂亮的孩子。”</br> 樓千古喜滋滋又自豪道:“那是當然,他們娘那么好看,生的孩子能差嗎?”</br> 阿梨想撲過來,可是被宮人攔著,她當然還記得上次爹娘跟她說的,一時急得抓肝撓肺又不能用蠻力硬撲。</br> 敖辛蹲下身,笑道:“還是像上次那樣抱抱好不好?”</br> 阿梨先前的喜悅之情冷靜下來,變得有些幽怨委屈。</br> 樓千古見狀便道:“小辛,讓她過來抱抱沒問題。”</br> 阿梨眨巴著眼,頓時又變得鮮活。</br> 樓千古道:“你和你二哥都戴好口罩,抱完以后讓他們回去記得洗洗換換,就沒事了。”</br> 隨后敖辛和蘇昀戴好口罩,孩子們那頭的宮人才松了防,然后阿梨邁著小短腿,伸著小短手就“啊啊啊”地叫著跑過來了。</br> 她身后三個哥哥比她冷靜多了,走得不緊不慢的。</br> 阿梨在前引領,振臂高呼:“給我沖啊!”</br> 敖辛也張開手臂等著她,然后她一頭就扎進敖辛懷里,那股親熱黏糊勁兒,簡直要把人的心都融化了。</br> 敖辛抱著她小小的身子,笑著笑著,有些眼角發熱。</br> 阿梨道:“娘親放心,老大老二老三聽話著呢,每天都有讀書練功,晚上老大給我們講故事。”</br> 敖辛笑道:“叫哥哥,沒大沒小。大哥哥哪來那么多故事講呢?”</br> 阿梨道:“他照著書上講呀。他認的字比我們都多。”</br> 敖辛就問道:“講的是些什么故事呢?”</br> 阿梨道:“鬼故事。他講完以后,我們都再也不會覺得寂寞了,感覺床上床下、房間里到處都是那東西。”</br> 敖辛:“……”</br> 以前蘇昀給孩子們講打打殺殺的故事敖辛就覺得太過血腥暴力,現在倒好,大人沒看著,孩子們自己還能內部消化,講起了鬼故事。</br> 敖辛哭笑不得地問:“哪來的那種書?”</br> 老大蘇硯便答道:“讓人去藏書閣找的民間鬼怪論談雜籍。阿梨哭的時候就給她講。”</br> 阿梨抱完她娘又去抱她爹,只不過被她爹給拎著丟給了樓千古,沒讓她碰到。</br> 阿梨梗著脖子道:“我沒哭,他們才哭,他們躲在被窩里偷偷哭!爹爹你為什么拒絕我?”</br> 蘇昀道:“你覺得呢。”</br> 阿梨:“你是不是不愛我了?”</br> 蘇昀不咸不淡地看她,還沒回答,她連忙又道:“我覺得一定不是!”</br> 敖辛心里突然涌上一陣難過,她知道蘇昀不是不想抱,便笑道:“你爹今天接見了外面的人,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呢,所以才不抱你。”</br> 樓千古道:“我抱我抱,阿梨你是不是長重了呀。”</br> 那廂一大一小兩個歡快地扭成了一團。</br> 敖辛又將兄弟三個攬進懷抱了抱。</br> 他們不如阿梨那么黏糊,也沒她那么說風就是雨,性子都隨蘇昀,有股子沉悶勁兒。</br> 但敖辛抱他們的時候,他們小臉上依然會流露出依戀的神情來,而且有些內斂、不自在。</br> 然后樓千古便給姜氏介紹他們,得知姜氏是樓千吟的妻子,四個孩子要么喚叔母要么喚舅母,反正樓千吟要么是他們爹的好友要么是他們娘的樓大哥,叔啊舅的哪個順口叫哪個。</br> 阿梨就喜歡叫樓千吟舅。</br> 現在多了個舅母,阿梨之前又沒見過,一時也親近不起來。</br> 阿梨本以為,樓千古來了,這下可以陪她玩玩了,可沒想到她才來和爹娘見面沒多久呢,就又要被催促著回去了,她的姨也不陪她玩。</br> 因為這個什么病,她的姨還得負責給人治病呢。</br> 阿梨嘆出一口氣,郁悶道:“唉,真的好煩哦!我什么時候才能跟你們一起玩。”</br> 蘇昀給她定了一個小目標:“等你學會寫三百個字了的時候。”</br> 這樣一來,阿梨就比較有希望,眨眨亮晶晶的眼睛,道:“真的嗎?那我一定會努力學的。”</br> 隨后敖辛就看著他們被宮人帶走了。</br> 樓千吟是在半夜里抵達皇宮的。</br> 他一進宮門,便急匆匆地往敖辛和蘇昀所在的宮殿里來。</br> 當時檐下宮燈朦朧,可見他衣袂拂風,步子又急又闊地穿過宮門而來,行走在宮院間的直道上。</br> 看起來有股子風度翩翩而又拒人之外的況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