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辛道:“我給樓千吟去了信。眼下潯陽城很需要他,但如若他能遣兩個樓家人進軍營里與軍醫配合施藥,應當能有所幫助。”蘇昀點了點頭。</br> 敖辛又問:“今日查出感染的有多少人?”</br> 蘇昀道:“幾千人。今日臨時調出了一片營地用于安置,與其他將士都隔離開。后面若還有發病者,統統送至隔離營集中治療。”</br> 頓了頓他又道:“樓千吟的藥方能起一定的延緩作用,但始終無法根治。用他的藥方,原本兩個月的發病周期或許可以延長至四五個月,但四五個月以后,如若還是沒能找到解藥,那也無法挽回。”</br> 敖辛道:“樓千吟那邊如有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傳來的。”</br> 樓家為世代醫家,聲譽響徹各地。樓千吟也是敖辛所知的醫術最好的人,如果連他都不行,那就沒人能行了。</br> 她今天也收到了她爹那邊傳來的消息,她爹那邊得知京都有疫病蔓延,很是擔心。敖辛回了信,讓她爹一定要細查外來入城人口,避免把疫病帶入城中。</br> 飯后,蘇昀還要看今日沒看的折子。</br> 敖辛讓宮人給他搬來了寢宮看。</br> 他坐在案前批閱時,敖辛打理好了他明日要穿的龍袍,回頭見他眉宇間始終微微擰著,便走到他身后,動手給他捏了捏肩。</br> 蘇昀眉頭頓時一松。</br> 批閱完幾本折子后,他伸手握了握自己肩上她的手,道:“累了就先去歇著。”</br> 敖辛道:“白天顧著忙軍營里的事,晚上回來還得忙朝政上的事,中途連飯也不吃。”她很是心疼,“和你比起來,我有什么可累的。”</br> 蘇昀道:“我也沒覺得有多累。”頓了頓又道,“不過你這樣給我一捏,倒是把身上的懶勁兒捏出來了。”</br> 要是放他一個人,他能很快把事情做完,可是這女人往他邊上一靠,雙手又往他肩上揉揉捏捏,他就也想把她拉進懷里來揉揉捏捏。</br> 后來蘇昀道:“去床上等我。這些我收拾完就來。”</br> 敖辛道:“也罷,你這人素來是吃得苦,享不得樂。”</br> 蘇昀道:“也不是不能享,只是一旦享上了,就想一直享。”</br> 一直以來,他熱衷于享的,不就是她。</br> 敖辛也不打擾他了,去將床榻理了理,然后躺上床等他。</br> 果然,這樣他的效率非常高。</br> 要不了半個時辰,就全都處理完了。</br> 他走到榻邊來,解了外裳便上榻。</br> 敖辛之前是躺在他平時躺的位置,現在他來了,她便往里側挪了挪。</br> 可沒等她動身,蘇昀便揭被入內,一手將她箍回來。</br> 衾被里被她躺暖和了,滿是她身上的幽香。</br> 蘇昀將她緊緊揉在懷里,埋頭在她頸窩里嗅。今天繃緊了一天,這一刻總算讓他感到渾身松懈下來。</br> 敖辛抱著他的腰,手輕輕撫著他的后背,哄他入睡。</br> 翌日,蘇昀如時起身,養足了精神,又要面對和處理新一天的事。</br> 敖辛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到樓千吟手上,樓千吟當夜便安排好樓家人準備赴京。m.</br> 現在潯陽城的瘟疫也沒有得到解決,患病的人正飽受煎熬,但是傳染過程已經被樓家遏止了下來。</br> 沒染病的百姓待在家里閉門不出,染病的百姓分輕重程度分批隔離,有京都派來的士兵守城,潯陽城里的秩序也都還沒亂。</br> 樓家醫者正日夜不停地加緊鉆研改善和不斷嘗試藥方。</br> 樓千古對樓千吟著急道:“京里的大營有感染,情況一定非常緊急,不然小辛也不會加急給你寫信。你讓我帶人去吧。”</br> 樓千吟深知,軍隊大營染上了瘟疫,后果有可能會比民間染上瘟疫更嚴重。</br> 要是發展到不可挽回的余地,那動輒是數萬數十萬的傷亡。</br> 派幾個樓家人過去遠遠不夠,如果可以,理應是他親自前往。</br> 可是眼下他坐鎮潯陽走不開,而且他留守樓家可以有足夠的條件給他鉆研改善方子;要是他去了京都,把樓千古和姜氏留在這里,反而會讓他更加不放心。</br> 樓千古的醫術雖然不及他,但勝過大多數樓家人,讓她去再合適不過。</br> 只還不等樓千吟說話,樓家下人來稟道:“家主,長老來見。”</br> 樓千吟斂了斂神色,道:“快請進。”</br> 樓家家業大,在潯陽經歷了幾代人,而今樓千吟雖為樓家家主,但樓家還有德高望重的長老駐守,只是平時他們都避世不出。</br> 而今出了這樣的事,要是再放任不管,只怕將來浮尸遍野而無力回天。</br> 來的這位長老,發須皆白,身體卻硬朗,一身灰袍,杵著一根木柺杖,約摸用的年月已久,木柺杖上散發著油潤的光澤。</br> 長老步履穩健,上前作揖。樓千吟及時快兩步扶住,道:“長老不必多禮。”</br> 這位長老同姓樓氏,乃是樓千吟的爺爺輩,只不過非樓家正主血脈。</br> 樓長老問道:“此次瘟疫,家主有辦法應對了嗎?”</br> 樓千吟如實道:“是我無能,當下只能緩解,還做不到根治。”</br> 長老看他一眼,嘆息道:“不是家主無能。這大概是天意吧。今日我來,便是有個法子要告知于你。”</br> 樓千吟抬眸,神色一頓,道:“長老請講。”</br> 樓千古和姜氏一聽有辦法,眼神都跟著亮了亮,連忙豎起耳朵聽。</br> 長老在椅子上坐下,道:“我們樓家,最初的根本也不是在這潯陽,而是后來家族遷徙過來的。”</br> 樓千古訝異道:“還有這事,我怎么不知道?”</br> 長老道:“那是上兩代人的事。你們祖父初遷入此地時,身體不好,余毒纏身,后來毒亦傳至你們父母身上,上兩代人皆不足三十而亡。你們兄妹倆,經過樓家所有人的努力,方才得以恢復正常人的健康。”</br> 樓千古不由看向樓千吟,見她哥神色沉寂。</br> 對于小時候父母的記憶,樓千古幾乎什么都沒剩下了。在她的印象中,她是從小跟著哥哥相依為命長大的。</br> 樓千吟比她年長幾歲,她什么都不記得,可是他不一定不記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