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來時,才發現她已經離開梅城了。眼下馬車正行使在梅城二十里開外的遼曠山野里。但是一路上只有一輛馬車,之前隨行的隨從一個都不見蹤影。</br> 就連駕馬車的車夫,也是梅城里的當地人。這輛馬車依舊十分舒適,卻不是侯府里出來的那一輛。</br> 敖辛惺忪看了看敖闕,道:“二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兒?”</br> 敖闕道:“自是回徽州。”</br> “那那些隨從呢?”</br> “分兩路走。”</br> 敖辛也不覺奇怪。她和敖闕巡視完梅城,本就要返程回徽州了,現在他們分兩路走,還能掩護行蹤呢。</br> 敖闕讓她再睡一會兒,約摸半下午時便會到驛站。</br> 等過了半下午,馬車悠悠停了下來。前面的車夫說道:“到了。”</br> 敖闕抱著敖辛下馬車來,敖辛定睛一看,這哪里是驛站啊,分明是一座坐落在山野間的客棧。</br> 這客棧傍山而建,從屋舍后面隱隱飄出薄薄的霧氣,恍若置身于仙境一般,飄飄渺渺。</br> 敖辛不解道:“這里為什么會有客棧?”</br> 敖闕抬步就走了進去,立刻有小廝上前來招呼,并引著他們去了一間客房。</br> 一般的客棧都會有兩樓,一樓是用餐的大堂,二樓才是一間間客房。而這客棧只有一樓,穿過大堂往后一直走,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皆是整齊的客房。</br> 敖辛同敖闕一邊走在那走廊里,一邊想,這樣的客棧也會有生意么?</br> 這里地勢偏僻,根本沒幾個人會經過吧。可客棧里的小廝卻有好些,顯然不像是生意凋零的樣子。</br> 小廝把兩人引到客房門前,和和氣氣道:“兩位客官請稍作休息,一會兒若是不習慣在大堂用晚膳的話,會有人把晚膳送到房間里來。”</br> 敖辛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出口的卻是“謝謝”二字。</br> 待小廝走后,敖闕一邊推門進去,一邊道:“你方才想說什么?”</br> 敖辛站在門前,悶悶道:“……只有一間房嗎?”</br> 那豈不是今晚她又要和敖闕睡一張床……</br> 之前在別院雖說不是沒有過,可院里院外多少有隨從在,除了那天晚上比較瘋狂以外,其余時候敖闕都還算很克制。</br> 眼下到了這山野客棧,身邊又沒有其他人,敖辛想起來就有些兩腿打顫。</br> 敖闕站在門框里,回頭看了看她站在門框外,相持了片刻,道:“一間房就夠了,進來。”</br> 敖辛在他的眼神注視下,腿腳有些不聽使喚地發軟,最終她靠著門框緩緩挪了進房。</br> 她抬眼看了看這間客房,愣了一下,沒想到房里還有一扇門,看外面明亮的光線,那門外約摸是一個小院。</br> 她繞開敖闕,走到那門邊去,打開那扇門一看。</br> 只見外面確實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院,只不過院里沒有積雪,也沒有草木,竟是一個圓潤的溫泉池。</br> 溫泉池里正冒著團團霧氣,難怪之前在客棧門外,便隱約覺得像仙境。</br> 那股熱氣熏得人渾身都暖洋洋的。敖辛默默地望著溫泉池,不說話。</br> 敖闕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從后面將她圈進懷里。她頓時就有些癱軟,后背靠著他的胸膛,聽他說道:“聽說這里泉水怡人,有療養功效。應是很適合你在這里療養幾日。”</br> 他的氣息從耳畔擦過,敖辛耳根都有些酥,輕聲道:“不是說了回徽州的……嗎?”</br> 聽他話里的意思,竟是要她和他在這里住上幾日?</br> 敖闕道:“不養好了身子,你敢就這樣回去?你現在這般樣子,母親一眼就能看出來,你成了我的人。”</br> 他還真是很能摸透敖辛的心理,一兩句話就能讓敖辛打定主意真留下來療養幾日。</br> 和敖闕的這件事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是要是讓姚如玉一眼就看出來了,她還是很不好意思。</br> 敖辛暫躲開了敖闕的懷抱,還有些酥軟地靠坐在一旁的軟椅榻上,眼下還沒到用晚飯的時候,便只簡單吃了點東西,再休息一陣后,敖闕就要她下溫泉里去。</br> 可是敖闕就這樣虎視眈眈地把她看著,她根本就不敢脫衣服。</br> 后來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地褪下了棉袍、長衫,還有中衣,便再也不肯往下褪。敖辛穿著里衣,里衣里還穿著肚兜兒和小衣,生怕敖闕要來捉她,趕緊捻著衣襟就下了水。</br> 那雪白的衣襟在水里泡開,里面溫柔明麗的肚兜兒顏色便隱隱浮動著,宛若一朵綻放的紅蕊白花。</br> 她的青發落在泉水里,幽幽如一縷潛水的墨。</br> 知她不好意思,敖闕便沒有強求,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她一人泡在溫泉里時,敖闕便留在房間里,過了一會兒聲音傳來:“若是感覺到乏力了便叫我,不宜長時間一直在里面泡著。”</br> 敖辛輕細地應了一聲。</br> 這溫泉果真是很舒服,那股暖流像是在四肢百骸里溫潤柔和地流淌,讓她渾身都舒坦了許多,身子骨也沒再那么慵懶疲乏。</br> 她微微仰頭,靠著壁邊上圓潤溫滑的鵝卵石,整個人都漸漸放松了下來。</br> 后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去。</br> 不知過了多久,忽聞一陣嘩啦水聲,敖辛便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時,便看見敖闕高大的身軀站在泉水里,半身衣裳都打濕了,正臂彎有力地把她抱起來。</br> 他毫不耽擱,長腿一跨便跨上了岸,朝房間走去。</br> 那凌厲分明的輪廓在籠罩下來的暮光中,有兩分繃緊的神色,進房間時還在與她道:“說了乏力的時候便叫我,你倒是心大,竟能在里面睡著了去。”</br> 敖辛此時臉頰緋紅,額上隱隱在冒汗,整個身子都虛脫了。</br> 敖闕給她換干衣服時,她身子趴在敖闕懷里,連阻止兩下都不能。</br> 她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陣,才眼巴巴地望著燈火下正看書的敖闕,道:“二哥,我餓了……”</br> 敖闕神色一動。</br> 這么些天,敖辛吃得再少,也一次都沒喊過餓。可眼下,她說她餓了。</br> 冬天的夜來得早,這時外面已經天黑了。也到了用晚飯的時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