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闕從尸體和女人旁邊經過時,黑靴停頓了一下,才兩步經過。他扶著椅把往太師椅上一坐,身體往椅背上略略一靠,不經意間的隨意的動作,就將平日里養成的氣勢襯出一二。敖辛規規矩矩地在他旁邊坐下。</br> 溫月初跪在尸體旁,不住垂淚。</br> 她身體微微繃著,不能不緊張。</br> 她哪里想到,敖闕會在這個時候來官府,并且還坐在這審堂之上。</br> 這種情況下,溫月初知道自己還是應該感到慶幸,幸好敖闕要找的鄭成仁已經是個死人。若是鄭成仁再晚死一天,活著落在他手上,那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br> 只要熬過了眼下這一關,溫月初便自由了。</br> 隨后城守大人便開始仔細詢問事件的始末。</br> 按照溫月初的說法,前兩日鄭成仁在林家干出混賬事,溫月初十分失望難過,第二日便親自去往林家賠罪,請求林家主母的原諒。這一點管事的可以證明,她在林家門前跪了足足兩個時辰。</br> 后來鄭成仁去林家接溫月初,溫月初崴了腳,又遺失了手鐲,她趁家仆去給她拿跌打酒時,一瘸一拐地沿路回去找自己的手鐲,這一點也有人證明。</br> 然后鄭成仁便一個人在花園里等她。可她找到手鐲回來以后,發現鄭成仁已經不見了,還以為他是等不住,自己先回去了。</br> 對此沒有任何人懷疑,因為鄭成仁是個什么樣的雜碎,大家都清楚。</br> 城守便問她,“你回去以后沒發現鄭成仁沒回家?”</br> 溫月初哭道:“事實上,我相公經常三天兩夜不回家,我也早已經習慣。我以為當晚他又是去別處花天酒地了。”</br> 城守又聽林家人說了一下事情經過。</br> 仵作驗過了尸體,說是溺水而亡。</br> 鄭成仁的尸體在水里泡了一夜,都泡脹了。當時他后腦遭的兩下撞擊,估計沒怎么出血,又隱藏在黑色的頭發里,就是有出血只怕也被泡得發白、難以辨認,因而仵作也沒能發現。</br> 如果鄭成仁的死不是意外的話,比起溫月初,林家泄憤殺人的動機還更大一些,畢竟前一晚鄭成仁才在林家鬧出了事。因而城守盤問林家人時,她便當個弱者,楚楚可憐地哭泣。</br> 敖辛聽那聲音,怎么都覺得十分熟悉。</br> 溫月初又一直垂著頭,發絲遮住了她的臉。</br> 敖辛忽然出聲道:“你可是溫月初?”</br> 溫月初身形一頓,不得不抬頭。敖辛總算看清了她的模樣,已是滿臉淚痕,傷心欲絕。她斂了斂悲傷神色,道:“讓三小姐見笑了。”</br> 敖辛下意識皺了皺眉頭,又道:“地上這個是你的丈夫?”</br> “正是亡夫。”</br> 原來那天晚上想使壞的人,居然是溫月初的丈夫。</br> 這也太巧合了些,事情才將將過去兩天,人就死了。</br> 敖辛問:“林家做喜事那一日,你也在林家?”當時她好像不曾見過溫月初,但當日賓客實在太多,沒注意到也有可能。</br> 溫月初答非所問道:“我本來也勸相公不要去的,林家與我們不親,去了也是遭人笑話。可是他這個人偏偏就是這樣,哪知他竟在林家干出那等禽獸不如的事。”</br> 敖辛道:“我問你當日可在林家?”</br> 溫月初頓了頓,才道:“當日我確有隨相公一并去林家,后來身體不適,中午飯過后就早早回去了。”</br> 一經詢問林家的管家,確實溫月初是去了,但是什么時候走的也不得而知,畢竟當天客多,不可能一一看得過來。</br> 但是大家可以證明的是,當天晚上鄭成仁被捉奸的時候,溫月初并不在林家里。</br> 殊不知她在東窗事發之時,便早已偷偷出了林家的大門。</br> 這一點尋常人可想而知,若是自己的妻子在旁邊,鄭成仁哪還能做出這種事來。定是他妻子不在,他才如此的色膽包天。</br> 敖辛又道:“你相公花天酒地、禽獸不如的一個人,現在出了這樣的意外,鄭夫人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為何還要哭得這么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夫妻二人鶼鰈情深。然據我了解,鄭夫人雖是賢良淑德,可也恩怨分明。”</br> 溫月初頓時意識過來,她把自己扮成一個受害者,別人或許不清楚她是什么樣的人,但敖闕和敖辛多少是清楚的。</br> 她現在這樣傷心欲絕,確實有點夸張了。</br> 聽堂上的描述,鄭成仁就是一個人渣,這樣的人死了,不是該讓他身邊所有人都松口氣嗎?</br> 溫月初淚眼看著敖辛,嘴角的笑意嘲諷,道:“三小姐生在高貴人家,養尊處優,還未出閣,怎懂得嫁做人婦的辛酸?生活艱苦一點算什么,人活著總比死了好,難道要我往后做了寡婦,遭左鄰右舍欺負,一輩子孤苦伶仃,我還要放聲大笑嗎?”</br> 敖辛道:“聽起來是有兩分道理。”</br> 她感覺到了溫月初話語間的怨氣,她也平淡以對。</br> 溫月初又看向敖闕,道:“你們兄妹二人,今日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我現在成了寡婦了,你們可以高興了!”</br> 敖辛道:“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她看著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我反而覺得他死了怪可惜。”</br> 若是人沒死,興許還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現在人死了,便是死無對證。</br> 可溫月初這股怨氣,實在是發泄得可笑。</br> 以前敖闕與溫家走得近時,敖辛好處處顧及著,雖沒與溫月初有什么交情,但也不至于交惡。</br> 可溫月初沒詳細了解過鄭成仁便匆忙嫁人,這樣的生活是她自己選的,怪得著誰?</br> 敖辛被擄這件事,她尚且還沒對溫月初有過怨氣,溫月初倒先來怨她了。</br> 官府一時也沒有頭緒,最后姑且將此案定為意外。若是還有后續,再繼續追查。</br> 鄭成仁是個人渣,死不足惜,因而官府也沒有十分上心。而林家平白惹上這樣的風波,不管是意外也好謀殺也好,只想快點了結。</br> 林家是大戶,在沒確定有兇手殺人之前,官府也不好拘人。但好在林家很會做人,管事地送了不少的銀兩給溫月初,當做是補償。</br> 看樣子說是后續再追查,事實上可能性很小。</br> 鄭成仁的尸體泡得面目全非,天氣又漸熱,需得盡快下葬。等人一下葬,此事就算徹底了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