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次日。
暮云醒來的時候, 陽光已經(jīng)落滿了大半間屋子。她仍舊有些迷糊,翻了個身,碰到一個堅(jiān)實(shí)的胸膛。
“醒了?”謝圖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暮云睜開眼睛又閉上, 似乎是還沒睡夠。
“還困?”謝圖南往下躺了一點(diǎn)。
“嗯。”暮云拿被子蒙住頭,“幾點(diǎn)了。”
“九點(diǎn)。”謝圖南親親她額頭, “不餓?”
“……餓。”暮云摸了摸肚子,很餓!
昨晚當(dāng)然也沒有出去吃宵夜,被謝圖南抱著洗過澡她就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一覺睡到現(xiàn)在, 早就餓的前胸貼后背。
謝圖南拿手指把暮云臉上的被子撥開, “那先起來吃東西,等會再睡。”
“吃什么。”暮云躲開他的手, 翻了個身。
謝圖南從后面貼過去,“粥, 小籠包, 牛奶, 燒麥, 雞蛋羹……”
他的手不□□分, 暮云拍開,回頭問:“你出去過?”
謝圖南“嗯”了聲, “遇到隔壁奶奶, 端了碗雞蛋羹過來,說你喜歡。”
暮云想了想問:“那其他那些你去旁邊街上買的?”
“嗯。”
“是水果店旁邊還是街頭那家?”
謝圖南回憶了一下,“藍(lán)色招牌。”
暮云“噢”了聲, “那家特別不好吃。”
“……”謝圖南在她頸間蹭了蹭,“那我們等會出去吃。”
“算了,湊合吃吧。”暮云懶得動。
“暮云。”謝圖南忽然說。
“怎么了?”暮云還想睡。
謝圖南用手指梳著她頭發(fā), “帶我去見見你爸爸媽媽吧。”
空氣安靜下來,被子里的人像是睡著了一半,過了好一會,暮云冒出頭,看著他說:“好。”
……
洗漱完坐到桌前,暮云吃了蛋羹和一個燒麥就放下筷子。
“再吃點(diǎn)。”謝圖南覺得她太瘦了。尤其是最近,似乎又瘦了一圈。
“飽了。”暮云說的是實(shí)話,真的飽了。好一段時間沒好好吃東西,胃口變得更小了一些。
青城已經(jīng)進(jìn)入初秋,天有些涼。暮云穿了條小碎花裙,外面搭一件粉紫色的薄外套,拎著小包和謝圖南一起出門。
陳奶奶在院子里打理菜地,看見暮云喊住她:“去哪呢?”
暮云停下腳步,“奶奶,我們準(zhǔn)備去趟墓園。”
陳奶奶了然,走近了看清暮云,眉頭皺起,“怎么瘦成這樣?看著都沒一點(diǎn)肉,風(fēng)一吹就能倒。”
“沒有。”暮云睜眼說瞎話:“您看錯了,沒瘦,還和原來差不多。”
“少騙我。”陳奶奶嗔她一眼,“我是眼神不好,但還沒老眼昏花呢。”
“……”糊弄不成,暮云頓了幾秒,然后指指謝圖南,“他不給我飯吃,摳門。”
“凈冤枉人家!”陳奶奶才不信,“我早上還看他拎了幾袋子早餐進(jìn)來。”
“……”
“肯定是你沒好好吃飯。”
暮云笑笑,“今天開始我就好好吃了。”
陳奶奶又去看旁邊的謝圖南,他一直沒說話,但眼神落在暮云身上,里頭滿滿的都是縱容。
陳奶奶放心了,“行啦,你們快去吧。”
“奶奶再見。”
“路上小心。”
“……”
到隔壁街的花店照例買了四束花,暮云和謝圖南趕往墓園。
在門口做了登記,謝圖南跟著暮云往里走。
“這是我爸爸,旁邊是媽媽,那個是奶奶……”暮云把花擺好,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手絹,一張張照片擦過去。
“這是爺爺,其實(shí)我也沒見過我爺爺,兩歲的時候爺爺就去世了,但奶奶說,我小時候很喜歡爺爺,看見他就笑。”
謝圖南站在暮云旁邊,沉默的看著那些照片,然后目光落到她的側(cè)臉。
陽光柔和,她整個人都是溫柔的。
“喬暮云。”謝圖南忽然連名帶姓的喊她名字。
暮云有些疑惑的回頭。
謝圖南看著她,忽然單膝跪了下去。
暮云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在這里?”
謝圖南抬起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有了戒指盒,打開,淡藍(lán)色的鉆戒在陽光下熠熠閃著光。
“愿意嫁給我嗎?”
暮云盯著戒指看了兩秒,時間仿佛靜止,所有的聲音都遠(yuǎn)了,天地間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暮云伸出手。
謝圖南起身,把戒指緩緩的戴在暮云中指,然后把她的手整個包在掌心。
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暮云回頭去看墓碑,“爸、媽、奶奶、爺爺。”她一個個叫完,最后說,“我嫁他了。”
輕軟的聲音,但說的很堅(jiān)定。
暮云一向是想的很清楚的人。
很小的時候念書就知道要考一個好大學(xué),專業(yè)也是自己選的;
不管是和謝圖南在一塊還是后來分開,再或者是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決定了,就不會后悔。
-我嫁他了。
這句話不斷的在謝圖南腦海里循環(huán)。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有二十年不記得眼淚的滋味,但此刻……他閉上眼,拉著暮云的手往自己懷里帶。
暮云順從的靠近了些,謝圖南低下頭,被暮云躲開,“在這里就……不要親了吧。”
謝圖南點(diǎn)點(diǎn)頭,“好。”然后把她拉進(jìn)懷里,在耳邊道:“回家再親。”
“……”
不知道抱了多久,暮云推了推他,“我還有話和爸爸說。”
謝圖南放了手。
暮云彎腰,又整理一下墓碑前的花,目光瞥到手上的戒指,神色柔和下來。
“爸爸,我還有件事。”暮云頓了一下,“舅舅病了,差一點(diǎn)就醒不過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個設(shè)計(jì),咱們不要了。我知道如果你還活著,肯定會拿更多更多大的獎。對不對?”
“……”
從墓園出去,謝圖南牽著暮云的手。
“你舅舅那件事,真的不追究了?”
暮云想了想說:“其實(shí),從一開始就沒想追究什么。我爸爸年輕時做的設(shè)計(jì),我舅舅偷走了一個,但他一輩子也沒在設(shè)計(jì)上有過其他成就。”
“而且,過了這么多年了,獎早就拿不回來了。最多就是公開,我舅舅身敗名裂,然后無休止的被媒體挖料、做文章。”
“會有人找到我,然后不停的報道我爸爸。”暮云說到這笑了笑,“他才不想那樣呢。”
“你想清楚了,沒有覺得難過就好。”謝圖南說。
從墓園回去,兩人逛了超市,因?yàn)槟涸普f想下廚。
她從來都不是不想做飯,而是做不好飯,總是間歇性嘗試一下,然后長期性放棄。
拎著滿滿兩大袋的東西到家,當(dāng)時是十二點(diǎn)半,謝圖南初步估計(jì),吃到飯至少是下午三點(diǎn)。
果然,折騰了兩個小時,廚房里“乒乒乓乓”的聲音沒有斷過,但出鍋的東西并不能入口。
最后還是選擇了下簡單的青菜面。
“有沒有覺得還挺好吃的?”暮云咬著面條問。
謝圖南很給面子的點(diǎn)點(diǎn)頭,餓久了清水面也確實(shí)還不錯。
“你等會出去幫我買本菜譜吧。”暮云又說。
“網(wǎng)上不是有?”
“我想看書。”暮云偶爾對紙質(zhì)的東西很有執(zhí)念。
謝圖南應(yīng)下,夾了根面條又道:“真想學(xué)?”
“看起來像假的嗎?”暮云反問。
謝圖南點(diǎn)點(diǎn)頭,“等回北城幫你請個老師。”
“……倒也沒必要。”暮云說,“我跟陳阿姨學(xué)學(xué)就行。”
謝圖南笑了,“那我得幫陳阿姨漲點(diǎn)工資。”
“……”
吃過面條,謝圖南被打發(fā)出去買書。暮云折騰累了,躺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也不知道謝圖南去哪里買的書,竟然過了一個小時還沒回來,暮云都快睡著了。
而謝圖南這時候剛躺在紋身師的椅子上。
他在隔壁街的一家書店買了幾本菜譜,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家紋身店,駐足了一小會。
“先生,您要紋身嗎?”店里出來一個打扮干凈的小伙子。
謝圖南打量著這家店,不大,有營業(yè)執(zhí)照,很干凈,各處都井井有條。
“可以自己寫圖案嗎?”
“可以的,只要您提供,我就紋的出來。”
……
暮云又等了一會,真的睡了過去。
她是被手機(jī)鈴聲吵醒的,懷宴打電話過來,但接聽后卻是張顯成的聲音,聽起來還很虛弱。
“……舅舅。”暮云遲疑著喊,“您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了嗎?”
“早上轉(zhuǎn)的。”張顯成頓了一下,“你能過來嗎,舅舅想見見你。”
“……我回青城了。”
“回青城了啊。”張顯成喃喃著重復(fù)了一遍,“那,以后還來嗎?”
生怕暮云說不,最后一句問的格外小心翼翼。
“您好好養(yǎng)身體,別想太多,我后天就來。”暮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舅舅等你。”
“你爸爸忌日快到了吧,代我說聲抱歉,等我恢復(fù)好了就開一個發(fā)布會。”似乎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了,張顯成只是因?yàn)闅獯偕晕⑼nD了一下。
“別,舅舅。”暮云攥著手機(jī),“……我沒有想追究什么。”
“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孩子,從小就會為別人想。”張顯成說,“但這件事,壓在我心里太多年了,說出來也好受。”
“那公司呢,大哥他們呢?”暮云折著手里的書,“公開這件事肯定會影響公司形象,到時候鋪天蓋地的報道,商業(yè)對手不會放過這個點(diǎn)。大哥接手公司以后做事,會艱難很多。”
“還有懷漾和玥玥,他們都還沒結(jié)婚,將來門當(dāng)戶對的家庭會輕視他們,您讓他們怎么辦。”
而舅舅,又該如何自處。原本功成名就何等風(fēng)光的一個人,就這樣背上一個永遠(yuǎn)無法磨滅的黑點(diǎn)。
張家的孩子,也會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輿論是一把無形的利器,不是所有人都在乎真相如何,他們竊竊私語譏諷嘲弄,也只是看個熱鬧。
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咎由自取輕而易舉的概括,不是他錯了,就必須兩敗俱傷。
暮云只求一個明白。
“舅舅,其實(shí),這是家里的事,說開了就好了。您知道爸爸什么性格的,他不會希望你這么做。”
“我——”張顯成咳了兩聲。
“慢點(diǎn)。”
“爸,您別著急。”
“……”
似乎開的免提,那邊一家人都在。
張顯成緩過來,繼續(xù)道:“無論如何,我會給你爸爸一個交代的。”
“舅舅……”
“暮云。”懷宴打斷,“爸情緒比較激動,你就聽他的吧。”
“大哥,讓舅舅躺好,去叫醫(yī)生來看看。剛醒,你們不該這么慣著他。”
“知道了。”懷宴語調(diào)比之前輕松了不少,“你是一個人回的青城嗎?”
“不是。”暮云抬頭,看見謝圖南正好從院門口進(jìn)來。
他穿了件風(fēng)衣,身后是漫天的夕陽,頭發(fā)沒刻意打理,看起來有些懶散。
但很快到了跟前。
“和謝圖南。”暮云看著他,對電話里說。
懷宴靜了兩秒,“決定了就好。”
暮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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