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賀婷愣了一下, 回頭。
    謝圖南就站在她后面兩步遠的位置，臉上沒什么表情，瞳孔漆黑, 視線定定的落在暮云身上。
    “圖南哥……”賀婷訥訥的。
    暮云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流連片刻，笑了一下起身。
    “我先走一步, 二位慢慢敘舊?！?br/>     她沒避開謝圖南，踩著細高跟，不緊不慢的從他旁邊走過。
    似乎有氣流在周圍涌動, 隔開了所有的聲音。只有鞋跟踏在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規律的“噠噠”聲。
    一下一下, 也敲在了謝圖南的心上。
    擦肩而過。
    下一秒，謝圖南忽然抬手, 握住了暮云的手臂。
    他的力道不重，掌心溫度卻滾燙。暮云微微側頭, 盯著他的喉結, 緩緩道：“放開?！?br/>     “你……”
    暮云打斷他：“不放我喊人了?！?br/>     謝圖南最終還是松了力道, 暮云往旁邊退開一步, 徑直往前走。
    謝圖南低眼, 看著變得空蕩的手，眸色微黯。
    賀婷擠出一個笑, 安慰自己沒事的, “圖南哥，你怎么來了？”
    謝圖南手還抬著，手指慢慢收攏, 然后垂下。他終于轉頭，去看賀婷。
    “你和她說過什么？”
    “……沒有?！敝x圖南的眼神極具穿透力，賀婷手心出了汗, “我和喬小姐不熟。”
    “不熟?！敝x圖南很輕很慢的重復了這兩個字，視線越過賀姝，落向泳池的方向。
    “最好是這樣?！敝x圖南留下這句，轉身離開。
    賀婷看著他的背影，好像力氣一下子用光。
    隔了兩年，他還是這么緊張她。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吧，每一次下意識的維護。
    他們還會和好嗎？
    賀婷閉上眼。
    她曾經以為，謝圖南喜歡的是喬暮云的單純溫柔，原來不是。
    或許，只是因為是她。
    多么殘忍的真相。
    “婷婷。”賀辰遠走過來，“怎么站在這?！?br/>     “發了會呆。”賀婷收拾好情緒，又恢復了得體的笑。
    賀辰遠沒起疑，看著謝圖南離開的方向問：“剛剛謝圖南和你說什么了？”
    “沒什么?！?br/>     “過兩天請他來家里吃頓飯。”
    “哥?！背聊瑑擅耄R婷忽然說，“要不算了吧?！?br/>     “怎么這樣想。”賀辰遠笑了，“我妹妹哪點不好，家世、樣貌、性情樣樣出挑。對他來說，沒有更好的選擇。”
    是嗎。
    可這些他都不在乎呢？
    ***
    “姐姐！”懷玥朝暮云招手。
    她們那邊是一群小姐妹聚在一塊，暮云走近了，聽幾個女孩在討論某個明星的演唱會。
    懷玥拉著暮云介紹道：“這是我姐姐?！?br/>     真真也在，點頭道：“暮云姐?！?br/>     暮云笑了笑，坦然的接受眾人的打量。果然這樣的場合，還是合群好一些。
    話題還是在說那個明星，懷玥很快加入他們。
    “我好像聽人說過，他背景挺不一般的。”
    “他那資源跟不要錢似的，能一般嗎？”
    “演唱會我能拿到內場票，你們要不要？”
    “要要要！”
    “據說本人比精修圖都帥！”
    ……
    只有真真好像不感興趣，她挪了個位置，靠的暮云近了些：“暮云姐，問你件事?！?br/>     暮云看她，示意她說下去。
    “就是我們去酒吧那天……”真真說的有點糾結，也有點不好意思：“送我和玥玥回去的，是誰?。俊?br/>     她提起酒吧，暮云腦海里最先冒出來的是謝圖南的臉。但是送懷玥和真真回去的……應該是付華初。
    “怎么了？”話是這么問，但看真真的表情，暮云就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這女孩給她的第一印象是不太好的，懷玥和周羽吟的恩怨里，她煽風點火，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是唯恐天下不亂。
    但畢竟是年輕女孩，心思藏不住。
    真真抿了口飲料做掩飾：“我就問問?！?br/>     “他叫付華初?！蹦涸七€是告訴了她。
    真真覺得這個姓有點熟悉，遲疑道：“付……”
    暮云“嗯”了聲，“就是你想的那個付家?！?br/>     真真微怔，眼神也黯淡了幾分。也是，和謝圖南玩在一塊的，家世不可能普通。
    “他有女朋友嗎？”
    暮云搖搖頭，“不知道?！?br/>     她只知道付家很復雜，付老爺子那輩是幾個兄弟一起創業，現在家大業大，爭權的人也多。
    付華初看著吊兒郎當，但手里攥的實權都是腥風血雨打拼出來的。他將來的婚姻，多半也得和利益掛鉤，自己未必做的了主。
    “暮云姐?！闭嬲嬲遄弥骸澳悄阌兴撓捣绞絾?？”
    聯系方式？
    暮云默然。
    有是有的，只不過手機號和微信都在黑名單里躺著。
    “那天他送我們回去，我想……”真真找了個很蹩腳的理由：“應該謝謝他。”
    要給她嗎？
    暮云猶豫了一下，聽到身后有人喊：“暮云？”
    她回頭，看到林西湛。
    他旁邊還站著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應該是林媽媽。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
    暮云朝他點了點頭，林西湛卻徑直走了過來。
    “怎么在這？”
    上次送暮云回家，暮云說過住在舅舅家，但林西湛沒有具體問過，因此不了解。
    “訂婚的是我表哥?！蹦涸坪唵蔚慕忉?。
    林西湛了然，還想說什么，林媽媽從后面跟過來道：“西湛，先去和你陳叔叔打個招呼吧?！?br/>     林西湛應了聲，又看向暮云，“那我先過去?！?br/>     暮云點頭，和旁邊的林媽媽對視上。
    林媽媽也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朝暮云淡淡頷首，但不算很熱情。
    等走遠了一些，她問林西湛：“這是張家的外甥女，以前怎么沒聽說過?！?br/>     “暮云是最近才來的北城?！绷治髡空f。
    林媽媽看他，狐疑道：“那你們怎么認識的？”
    “她也是a大的，比我小一屆。那時候在一個社團，很好的女孩子……”林西湛說的有點多。
    林媽媽打斷他問：“家里做什么的？”
    “家里……”林西湛說到這頓住，無奈道：“媽你查戶口呢?！?br/>     “你對人那么殷勤，看到就恨不得撲上去，我多問兩句都不行？”林媽媽不滿道。
    但因為離人群近了，她的聲音也低了下去。正好陳太太迎了上來，兩人寒暄上。
    “我是好久不見西湛?！标愄潎@，“真是一表人才?！?br/>     “你們妍妍才是什么都好。”林太太湊過去，低聲道：“我是很想讓她做我兒媳婦的，但你們看上了更好的?！?br/>     這當然是自謙的話，陳太太知道她性格，要真的順著話說他兒子不好，那梁子也結下了。
    于是道：“哪里，是你們西湛眼光高。”
    但話就到這陳太太也不樂意，又假裝頭疼的說：“我們妍妍任性的很，不懂照顧人。”
    這句表面上在說女兒不好，但話里更深的意思就是我家女兒嬌氣的很，也不舍得給你們。
    太太們的battle遠比大小姐們更加激烈，話不點破，你來我往，其實誰也不愿意吃虧。
    ……
    “暮云姐?！闭嬲婵粗治髡康姆较颍澳銈兪鞘裁搓P系？”
    暮云：“同學?！?br/>     真真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小聲道：“這個林太太，不太好相處的?！?br/>     暮云看出來了。那種“盡管我朝你點點頭但我還是高人一等”的姿態，很明顯。
    “不過她也是個看碟下菜的?！闭嬲嫦虏郏骸坝錾媳攘旨腋绣X有勢的，就巴結上了?！?br/>     暮云笑了笑，見怪不怪。
    真真看她是真不怎么在意，又說了些更加深入的：“其實，林太太看上的是賀婷，但林西湛不太配合?！?br/>     “賀家呢？”暮云好奇。
    “賀家沒表態?！闭嬲嬲f，“其實賀家還是挺中意林西湛的，相貌人品家世能力都出眾，就是有個拜高踩低的媽。但賀家門戶更高，不在意這個?！?br/>     “至于賀家為什么不表態，因為謝圖南單著，賀家也沒死心……”真真說到這，后知后覺的頓住。
    她也不傻，看得出謝圖南和暮云關系不一般，尤其酒吧那次……想不讓人誤會都難。
    暮云則微微的出神。
    對于這些家族來講，兒女婚姻有時是最好的籌碼。強強結合更利于長久發展，這無可厚非，畢竟利益總比感情保鮮。
    暮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寧愿過平凡一點的生活，不用太富有，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周末和朋友聚聚餐，打理一下花草，安安穩穩就好。
    腦海里畫卷很美好，應該也不難。
    “姐姐。”懷玥從鄰桌轉過來，“你手機響?！?br/>     出門的時候，暮云沒帶手提包，就把手機放在了懷玥那。
    暮云接過手機，看了眼來點顯示——葉萌。
    她心頭緊了一下，起身道：“我去趟衛生間?！?br/>     謝圖南站在不遠處，看著暮云上了樓梯，往二樓走，他跟身邊的男士說了一聲“失陪”，徑直跟上去。
    宴會廳依舊紅籌交錯，只有少數幾人注意到樓梯上相繼上去的暮云和謝圖南。
    暮云心思有點重，因此連樓梯上緊跟而來的腳步聲都沒注意到。
    一直到二樓休息區，人少了，暮云才接起電話：“喂，萌萌?！?br/>     “暮云姐?！比~萌語調輕快，“你怎么跑北城去了，要不是師父說我都不知道！”
    葉萌一貫是直入重點的性格，上來就問這個，應該是沒什么大事。
    暮云松口氣，“來北城辦點事?！?br/>     “什么時候回來？要不要我來接你？”葉萌語調難言興奮：“我剛買了輛小車！”
    看來這才是這通電話的重點，暮云失笑，“那恭喜！”
    “這兩天所里特別忙，我買回來都沒時間開幾次?！比~萌是家里的獨生女，父母給買了個小兩居，就在單位旁邊，平時還真的沒有開車的機會。
    “回來我請你吃小龍蝦！”葉萌又說。
    “漲工資了？”
    “一點點啦！不過請你吃龍蝦那是綽綽有余！”
    “行?！弊呃壤餂]什么人，暮云側身靠在墻邊，話里笑意滿滿：“有你的小龍蝦等著，我一定歸心似箭?！?br/>     ……
    掛了電話，她輕舒一口氣。正準備回去，一轉頭卻對上一個高大的身影。
    暮云被嚇了一條，臉上的笑意瞬間斂起，她后退半步，手扶著旁邊的墻，“你站多久了？”
    謝圖南沒有答，握了她手腕道：“跟我過來?！?br/>     他這次力道不重，聲線也輕，話里情緒不明顯。
    暮云失神的間隙，謝圖南已經隨手開了旁邊休息室的門，拉著她進去。
    門被他反手關上，屋子里沒開燈，眼睛不適應黑暗的時候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彼此的呼吸相近。
    暮云抽回手，“有什么事嗎？”
    謝圖南單手撐在墻上，把暮云困在墻和他身體之間。
    “賀婷跟你說過什么？”
    “你怎么不去問她?！蹦涸评淅涞幕?。
    這間休息室在最邊上，他們右手邊就是窗子，窗簾沒拉，月光灑進來，眼睛漸漸的適應了黑暗。
    輪廓仍舊是模糊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月光下，暮云的眼睛蒙著一層清透亮光，直直的看著謝圖南，帶著一股冷然的倔意。
    謝圖南很輕的嘆了口氣，似乎妥協。
    “矜矜?！彼Z調和緩下來，帶著淺淺的氣音，算是先低了頭：“為什么當初不等我解釋？”
    “為什么要我等你？”暮云一步都不讓。
    謝圖南啞然。
    好像不管什么時候見她，都是這副炸了毛的樣子。明明剛才還在和人巧笑倩兮的說話。
    對，她剛才電話里說，回去。
    回哪里？青城嗎？
    謝圖南想起兩年前的那天，他坐在車里，看著她的航班起飛。
    那時候他不明白那些一瞬間洶涌襲來的鈍痛和空洞是什么。
    大概就是那天清晨，她醒來在家里亂晃的時候，從心底里生出的那種久違的幸福感。
    他想要她。
    想回到從前。
    他現在不想糾結過去的那些，也接受她時隔兩年所有的控訴和不滿。
    “暮云?！敝x圖南說，“賀姝她只是——”
    “謝圖南?！蹦涸拼驍嗨?，“我不想聽?！?br/>     “什么？”
    或許是仍舊不想面對，或許是遲來的所有解釋都沒有什么意義。暮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但心里那種不明顯但仍舊尖銳的疼痛感提醒著她，她的抗拒，可能仍舊是逃避的成分居多。
    呵。
    真是不爭氣啊。
    暮云不想深究自己的懦弱，只是一字一頓的重復：“我不想聽?！?br/>     是說給謝圖南聽的，但更像是她在對自己強調。
    “而且我當初離開，也不是因為這個?！?br/>     “那是什么？”
    “可能是因為……”暮云側頭看向窗外，繃直的脊背忽然放松了下來，語調輕飄飄的：“我當初也沒怎么喜歡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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