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陛下車架離開,燕辭云才放下簾子。周圍沒有人,燕辭云閉目思索著明日的安排。
已經(jīng)請旨開城門,流民有了去處,剩余的事情交給手下人去做便可。今日帶皇帝去城外時他大致叫人統(tǒng)計過流民數(shù)量,結(jié)合工部最近的動作……
燕辭云心中有了些數(shù)。
他向后靠在軟墊上,在馬車調(diào)頭時慢悠悠地經(jīng)過了東城。
傍晚燈火已經(jīng)點亮,燕辭云嗅到車外一陣淡淡的桂花香氣,忽然抬起手來。
“外面是什么?”他出聲忽然問。
護衛(wèi)在近側(cè)的近衛(wèi)走過來,被攝政王問的有些茫然,隨即才在馬車停下來時順著這陣桂花香,看到了不遠處賣糕點的攤販。
“是桂花糕。”
近衛(wèi)回答的時候還有些遲疑,因為殿下幾乎從不吃外面的東西,燕辭云隔著玉紗,看了眼外面。
在看到蒸籠上熱氣騰騰的糕點時,神情淡淡。
“去買一塊過來。”
近衛(wèi)低頭應(yīng)了一聲,走過去將桂花糕買了過來。十分自然的試毒之后,遞給攝政王,心里想著殿下要這桂花糕的用意。
燕辭云:……
腦補太多要不得。
他忙了一天,早就餓了,也不矜持,伸手接過后當(dāng)場吃了起來。胃里的酸澀感被溫?zé)岬墓鸹ǜ鈸崞剑攘丝诓杷畨合氯ィ挥X得忙碌了兩天,穿書之后的第一關(guān)總算是過了。懸在頭頂上的那把刀微微偏移了一瞬,燕辭云抿唇咽下。
另一邊,走到宮外的馬車也收到了探子的稟告。
裴道慎只是讓人留意了一下在他們離開后攝政王的車架會去哪兒,誰知道卻得知攝政王竟在東城停了會兒。
腦海里迅速思索,攝政王和東城的哪些官員可能有牽扯。
裴道慎低聲詢問:“殿下停在東城做什么?”
他在車外詢問探子,卻不知車內(nèi)的皇帝也聽見了。
姬玉真也有了點興趣,誰知卻見探子有些為難:“攝政王殿下沒有見任何人,只是在東城停車,買了塊桂花糕。”
裴道慎:……
桂花糕?
他動作微頓,有些詫異,探子也表情茫然,他也不知道為何攝政王會忽然在東城買塊桂花糕。
“許是攝政王……餓了?”
攝政王再怎么說也是人,是人就會餓。
這也正常吧?
裴道慎雖然說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當(dāng)這件事和那個裝模作樣的毒蛇聯(lián)系在一起,總叫人覺得有些違和,這人也會和普通人一樣吃小攤上的東西?
裴道慎印象中的攝政王出身卑微,所以處處講究,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這思緒只是一閃而逝,他回過神來后,就讓探子退下,不再多想這件事,而是思索著流民的事情。
……
燕辭云回府的時候沒想到戚逖還在書房外跪著。受了傷的青年后背鮮血淋漓,此時面色頹敗的嚇人,唯有脊背挺直著。
燕辭云有些意外:“阿逖怎么還在這兒?”
他還以為這人早就回去了。
在戚逖抬起頭時,他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唇角。
“陛下早就回宮去了,阿逖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他只瞥了眼,就收回目光來。
戚逖心中一凜,知道是今日忽然來求見的事情讓攝政王不悅了。他也清楚今天莽撞,這時候深吸了口氣,在跪了一天之后想明白。
“殿下恕罪,屬下今日私闖書房,只是擔(dān)心殿下。”
“如今都城內(nèi)風(fēng)雨飄搖,都是對殿下不利的謠言,屬下一心為殿下,只是覺得此事不妥。”
燕辭云:“這么說,阿逖是為我好?”
“倒是我冤枉了阿逖。”
戚逖垂眸不語,燕辭云聞著風(fēng)里的雨氣,只擔(dān)心這人身上的血腥會將自己這滿院子的桂花香沖沒。
“阿逖知道我的性格。”
“下不為例。”
戚逖松了口氣。
燕辭云在回后院時,忽然道:“對了,下去包扎下傷口吧。”
免得弄的院子里血氣沖天,怪難聞的。
然而這句話卻被戚逖誤會了。戚逖怔了一下,沒想到剛剛警告他的攝政王會忽然關(guān)心他,掌心微收緊了一下,低頭應(yīng)了一聲。
燕辭云當(dāng)然不會在乎別人怎么想,他不動聲色用雀扇擋住鼻尖,垂眸瞥了眼這位忠犬。
第二日一大早,開城門的命令便下了下去。燕辭云派著□□在外,稱病沒上朝堂上去。他目的已經(jīng)達到,流民有了去處,也不宜太打眼。
而今日下朝之后,得知攝政王一系的人將流民一部分派去帝陵修建陵寢便罷了,居然還往朝臣莊子里塞了些,氣的臉色都變了。
然而這是收容流民的國事,任是誰都不敢在今日陛下下令開城門的時候反對,這時候只能.硬.生生咽了這口氣。
他們本來以為燕辭云性格目下無塵,不會處理這件事,誰知道對方動作迅速,居然反將一軍。他們用流民不僅沒有引起暴.亂,反而將這些人塞到了自己身邊。
戶部尚書拂袖離去,要不是顧忌著在宮門外,手中笏板都要扔在地上。
“大人,息怒。”身邊官員看著王尚書表情,連忙拉住人。
裴道慎也沒想到今天攝政王人沒來卻上了這么一道折子。不過,公允來說,里面對于流民的處理確實合適,即便是他再厭惡燕辭云也挑不出錯來。
他不是不知道這次的事情有世家算計,只是對方在流民這件事上沒有問題。還在受災(zāi)地的就近遷徙別州,涌入都城的流民則納入帝陵,莊子各處。之后派其他官員有序前往災(zāi)地處理后續(xù)飛蝗,以免旱災(zāi)之后蝗災(zāi)蔓延。
這是民生大事,此時不是黨派之爭的時候。看著王尚書臉色難看離去,裴道慎只是皺了一下眉,便按照攝政王的吩咐去歸整流民。
把王尚書氣死的燕辭云此時正慢悠悠的賞花喂魚。難得生死危機已過,又不用上朝,燕辭云就留在了家中。
不得不說,除卻動不動有人挖坑想要他的禁軍之外,攝政王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尤其是沒事的時候。
燕辭云早上醒來沐浴之后,只穿了件常服在家中。一手執(zhí)著書,一手拿著魚竿靠在花園里。
周圍是各地名品,花香馥郁,假山流水,十分美妙,在穿越前就家境不菲的燕辭云也不得不佩服古人意趣。
他剛折了朵牡丹放在書里當(dāng)做書簽,這時候門外的近衛(wèi)就走了過來。
“殿下,宮里的御醫(yī)來了。”
昨日皇帝就說過要派個御醫(yī)過來,沒想到還真記得。燕辭云手扶著腰,將書放在了一旁。
“讓他進來吧。”
只是個御醫(yī)而已,自然不用堂堂攝政王出去迎接。
近衛(wèi)低頭應(yīng)了一聲,走到正堂時正好遇見回來的戚統(tǒng)領(lǐng)。戚逖領(lǐng)完罰,又剛剛沐浴完,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看見攝政王身邊的白山走出,不由多看了一眼。
“怎么了?”
因為攝政王沒吩咐,白山只是低頭道:“殿下近日不舒服,宮內(nèi)派了御醫(yī)過來,屬下正要去領(lǐng)。”
戚逖本來準(zhǔn)備回房間的動作一頓。
身體不舒服?
他眉頭微皺,想到自己最近屢次犯錯,惹了攝政王不悅,遲疑了一下,還是在御醫(yī)進來的時候跟了上去。
白山有些詫異地看了眼戚統(tǒng)領(lǐng)。
戚統(tǒng)領(lǐng)往常不是不管這些事的嗎?
對方只負責(zé)攝政王的安全,其余事情一向不理會,這會兒跟來做什么?他心中疑惑,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帶了人進去。
戚逖一進門,就看到了斜倚在榻上的人。外面因為他今天的折子鬧的滿城風(fēng)雨,當(dāng)事人卻一派悠然自在。
月色的常服穿在身上,廣袖微微垂下,在鴉羽輕覆時,竟不知是衣裳白,還是他的手更白。
燕辭云眼間還系著玉紗,這時候看見人只是輕輕抬眼。
“陳太醫(yī)到了。”
“阿逖也在?”
燕辭云也有些奇怪,這人怎么在這兒?往常不是除了皇帝出事從來不主動來找他嗎?
他心里想著,有些意外。
戚逖被攝政王輕抬一眼看到,才回過神來將目光從對方……手腕上收回。
“殿下恕罪。”
他這句話落下,忽然走了過來。
燕辭云瞇了瞇眼,看見戚逖動作。就看到這位身量極高,英俊沉默的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低下了頭,呼吸幾不可聞。
下一刻,燕辭云才看到,他剛才隨手摘牡丹花時一瓣花瓣落在了他手腕上。
濃烈的姚紅印照著血管,下面仿佛看到了黛青色的痕跡流動。
燕辭云垂眸看著戚逖,見對方用帕子擦去那片花瓣之后,目光怔怔地盯著他手腕。過分冰冷柔軟的觸感消失,叫戚逖下意識地有些可惜。
尤其是剛才一進來,看到攝政王白玉般的腕上一點濃紅,竟是有種驚心動魄的艷色。
在燕辭云收回手腕時戚逖恍然一驚,才發(fā)覺自己剛才在想什么。
他下意識收回目光。
燕辭云笑了笑:“多謝阿逖。”
溫和柔軟的語調(diào)從他口中說出。戚逖剛抬眼,燕辭云卻接過身邊婢女遞過來的濕帕,將剛才戚逖觸碰過的地方輕輕擦了一遍。
帕子被隨手扔給婢女,而那被擦拭過的地方……卻更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