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平忐忑不安，要說的話在肚子里發(fā)酵了好幾年了，都已經(jīng)釀成了酒，即使拿出來，也都不再是原來那個味道。所以他反而不知道怎么開口。他在商場上，幾千萬的單子都可以隨手一簽，但是現(xiàn)在面對顧湘，他卻慌張得不知道該說什么的好。</br>
顧湘安靜地低著頭，她今天披著頭發(fā)，襯托得臉顯得更加小。眼簾低垂，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微微抿著的嘴唇也沒有什么血色。緊裹著她的深色大衣讓她顯得十分單薄。</br>
"進(jìn)車?yán)镒伞?孫東平開口，試探著建議，"外面挺冷的，車?yán)镉信瘹?。或者，我們可以去附近的茶座，你吃了早飯了嗎?</br>
顧湘終于抬起頭來。她幽深的眸子轉(zhuǎn)向?qū)O東平，視線一掃，"你還沒吃吧？"</br>
孫東平苦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出門前只灌了一大杯咖啡，現(xiàn)在胃正餓得難受。</br>
顧湘抿了抿唇，小聲地說："如果不耽誤你上班，那我們就去吃早飯吧。"</br>
"不耽誤。"孫東平連忙說，"我是老板，上班不用打卡..."他緊急剎車，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br>
顧湘卻顯得很自然。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接了他一句："做老板，時間上是比較自由。"</br>
兩人朝街角步行而去。孫東平讓顧湘走在人行道里側(cè)，自己走在她左手邊。兩人一路上都沒有交談，孫東平落后顧湘半步，恰好可以看到她的斜側(cè)面，特別是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來的時候，露出來的小巧的耳垂和白皙的頸項(xiàng)。</br>
他幾乎又覺得時光回轉(zhuǎn)到了八、九年前，在他們兩個還沒有交往的時候，他也曾這么亦步亦趨地跟在顧湘身旁，貪婪地注視著她的背影。他是那么專注，顧湘停下腳步，他卻沒有停住，一下同她撞在一起。顧湘削瘦的肩恰好總會碰到他的胸口，他便覺得一陣心跳得厲害。</br>
紅燈，顧湘站住了。孫東平?jīng)]有收住腳，再度撞上了她的背。兩人都踉蹌一步。顧湘差點(diǎn)踩下行人道，孫東平急忙一把拉住了她。</br>
"小心！"</br>
顧湘渾身僵硬，仿佛受了很大的驚嚇。</br>
孫東平感覺到了，他訕訕地放開了她，"對不起。"</br>
"沒什么。"顧湘支吾了一聲，感覺到那股放在腰上的重量離開。明明隔著厚重的冬衣，可是她還是感覺到哪里有一股溫暖，轉(zhuǎn)瞬即逝，如夢如幻。</br>
時間還早，港式茶餐廳里都是吃早飯的白領(lǐng)們，服務(wù)員跑來跑去，十分忙碌，孫東平他們點(diǎn)的燒賣和蒸餃過了許久都沒有送過來。他們兩人坐在比較僻靜的角落里，喝著稀飯，也并不急。熱鬧的飯店，人來人往，他們是最有耐心的一桌。因?yàn)榻裉爝€很長，時間足夠他們等待。</br>
孫東平艱難苦澀地開口："我一直在找你。"</br>
顧湘習(xí)慣性地抿了抿唇，"我知道。對不起。"</br>
"你一直不肯見我。"孫東平聲音里帶著哀怨，"我放假回國去探望你，你從來不肯出來見我。我給你寫的信，你也從來不回。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的好。哪怕是隨便一句話，都好過只言片語都沒有。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這些年，我好幾次都懷疑你是不是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br>
"那你要我怎么樣？"顧湘朝著他凄涼一笑，"你要我穿著囚服，被獄警領(lǐng)著去見你嗎？你要我回信寫什么？寫我在獄中是如何縫毛巾、做香皂的嗎？"</br>
孫東平就像被狠狠扇了兩個耳光，臉上血色盡褪，然后又漲得通紅。他太陽穴上的青筋在一突一突地跳著，拳頭緊握，關(guān)節(jié)發(fā)白。</br>
顧湘看著他這樣，心里很疼。譏諷埋怨的語言就像是一面雙刃劍，傷害了他的同時，也在自己手心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br>
當(dāng)初的決定，的確是她單方面做出來的，她沒有給孫東平留下半點(diǎn)的余地。前一刻兩人還在生死相許，下一刻她就一把將他推開了，然后關(guān)上了自己世界的大門。孫東平在門外捶打呼喊，她在門里血淚滿面。</br>
"我那個時候，是有資格知道你的想法的吧？"孫東平一字一頓道，"那個時候，在你做出那樣的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我？明明說好了在一起的，卻突然一把將我推開，然后一切事都變了。我就像一個傻子一樣，做任何事都不對，不論怎么努力都沒有回應(yīng)。你憑什么？顧湘，憑什么你說分手就分手？你有問過我，我想分手嗎？我想放棄嗎？"</br>
顧湘哆嗦著。這個指控正是她最害怕的，是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反復(fù)拷問自己的。她知道這是一個錯，錯得離譜，可是既然都錯了那么多年了，她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并且固執(zhí)死板地繼續(xù)執(zhí)行著，并且獨(dú)自承擔(dān)著這個錯的后果。現(xiàn)在有人問她，憑什么？（未完待續(xù)）</br>